张玄与众将一同回到城内,在太守府齐聚一堂,商讨御敌之策。
曹操既然已经下令格杀勿论,张玄也不作他想,决意以死相抵。他居于正中主持,让众人各自发言,献计献策。
刘辟看向张玄,只说道:“卑下虽然历战经年,实是胜少败多,不过守城本也没有太多讲究,只要把守各处要害,兵员粮草储备充足,多备些箭矢巨石,敌人想要攻破也不容易。”张玄知道他并非将才,临阵杀敌尚可,至于出谋划策,料敌机先,却实在有些为难他了。
魏岩道:“我看《孙子兵法》上说,上兵伐谋,最下者为攻城。攻城以下侵上,不占地利,劳师远征,不占人和。此刻我们据城而守,当是上策,只等他们来便是!”
张玄笑笑,说道:“魏大哥果然有不少长进。不过此刻我最担心的,魏大哥却未说到,那便是天时。”
众人皆望向张玄,张玄说道:“临阵却敌的兵法,我所知也甚粗陋。但战争非决于一时,此刻敌兵并不算多,想来也是因为曹操大军与袁绍相持,无法顾及我们。依我所见,曹袁之争,曹操必胜,只是早晚的问题,少则一年半年,多则两三年,河南河北必现转机,到那时候曹操抽出身来,我们又如何抵挡得了?况且如今未至秋收,城内粮草不过支撑三四个月而已,若那时候曹军围而不攻,我们反而被动。”
刘辟道:“公子所言甚是,那依公子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张玄稍加思索,说道:“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我们如今兵力与敌相当,当可一战,只不过这主动之权,还需握在自己手里。魏大哥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我方乃是以逸待劳,占得优势,不过现在所欠缺者,是不知敌将底细,方才我去他营前,见他扎营布置,还算有些章法,可手下兵士似乎并无临战准备,也不知是那主将示敌以弱,还是有轻敌之心。”
程志问道:“对面主将是谁,公子可知道?”
张玄知道程志转战四地,对许多当世将领知之甚详,于是请教道:“来将自称是青州刺史,名为李整。程将军可听说过?”
程志低头回忆一番,说道:“此人应是李乾之子。那李乾当年养有数千食客,后来投靠了曹操,我曾在寿张黄巾阵中时与他交战过。李乾五年前被吕布包围宁死不降,死后就是他这个儿子接管了他的兵马,说起来倒也是将门之子了。”
张玄道:“这就难怪了,他治军应是有方,不过想来起伏从前的亲兵历经百战所剩已经不多,如今手下这些人,当有不少是临时招募而来,这便说得通了。既然如此,我想要趁他们立足未稳,主动出击,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不料他竟然如此大胆,但听他想要主动出击,都摩拳擦掌兴奋起来。张玄看见手下这些人并不怯战,心中大定。说道:“诸位若无异议,我就不自量力,发号施令了。”
众将纷纷道:“愿听公子调遣。”
张玄有条不紊开始布置。他令刘辟坐镇城中,同时持续派出斥候打探对面动静,以防情势变化,一有消息就及时通报。张玄不知众人本事深浅,只对魏岩信重万分,于是就让龚都和马芸清随自己将兵一千,开赴敌营,与李整大军正面交锋。魏岩与程志一道,带上魏岩所部两百人,再从城中精挑善弓箭者三百,潜伏绕行于敌营之后,待张玄等人阵前与敌交锋之时,呼号而出,伪称是袁绍的援军,声势越大越好,但不要轻易进攻敌营,以免伤亡过大。
张玄告诉众人,此战最为要紧者有二,其一是快,以出其不意的方式,让对方措手不及,敌军万料不到他们竟然会舍弃守城之利主动出击,必然慎重犹疑;其二为气。以声势夺敌之士气,如今看,敌军许多应是新募之兵,并无多少临战经验,一旦畏惧蔓延,士气丧失,纵使主将再有能耐,也无法临阵稳定军心。这些想法,都是那日见到曹操于白马之南临阵指挥学到的经验。尤其士气高下,当真是重中之重,自己取下文丑首级后,敌兵顿时作鸟兽散的情境,至今仍是历历在目。
众将得令,纷纷下去整点兵马。张玄看着众人远去背影,不断告诫自己,务须振作起来,才对得起这些将士。
不多时,兵马整点完毕,尽数聚于城下列队。刘辟回到太守府恭迎张玄。张玄将战甲穿戴齐整,随他一同骑马到了城下,魏岩等人已在城楼等候张玄。张玄策马穿过兵士队伍,众人皆转头注目,看向张玄。
到了城下,刘辟下马请张玄登城,张玄有心提振士气,身在马背之上运气纵身一跃,足下在城墙一点就登上了城楼。城墙下兵士看见这一幕,心中为之一振。
张玄在城楼之上,向下望去,这些兵士之中,壮年之人居多。年轻的不过弱冠,年长的胡须都已见半白,然而所有人眼中期待却是一般无二。
张玄中气十足向众人发声道:“诸位都是历尽劫波,百战未死之人,在这乱世之中,寻常百姓能够活着已然不易,我等行伍之人更是百死一生。然而大家心中仍有我太平道大业,故将生死托付于我,张玄实在于心有愧。然而我欲为大家谋生,曹操却不肯给大家再留活路。此战之后,还会有千千万万的敌人来取我们的性命。如今诸位虽然还活着,但只要战下去,就绝无生机。谁想要当逃兵的我绝不阻拦。留下来的只要记住一点,我张玄定与诸位同生共死!人固有一死,要死,便死在阵前,要死,也不能辱没了我太平道千万亡灵。来日在黄泉路上相聚,也不会无颜相认!”
城墙下一众兵士,听张玄这样说都感动不已,有的念及自己转战四方却不过流寇一般从来被人轻慢,如今不免一死,却终于能够死得轰轰烈烈,慷慨悲壮溢于言表。有些年轻的,则激昂澎湃之志贯通于胸膛,大义当先,眼中无半点犹豫。
张玄看在眼里,即刻吩咐魏岩等人率军开拔。
日暮残阳,斜照在队伍里每个人的脸上。军容虽不算严整,但所有人都是步伐坚定,昂扬精神,此生从未有过这般壮怀。
张玄与魏岩各自领军出了城,行出五里地后便分道扬镳。张玄知道程志对汝南外地形所知甚详,临别不忘提醒魏岩,行军路径要听程志建议,他们既要快速绕到敌军营寨后方,也不能被发现行踪,此战成败关键便是他们这支队伍。魏岩一一记在心间。
而张玄领兵,一路压着速度,不疾不徐,行出二十里地后,便命队伍稍事休息,整顿一番后重新出发。等能看到敌营时,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张玄心算此刻魏岩应该也已经到位,命兵士列阵准备,步卒手持盾牌长矛立于前面两排,弓箭手在后展开,剩下百余骑兵隐伏于后。
一切准备就绪,张玄转头向龚都问道:“龚将军可会叫阵?”
龚都笑笑,答道:“这有何难?公子若命属下叫阵,不知是想属下说得粗俗些,还是文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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