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侧身看去,门口不是别人,正是那少年的姑姑,与之前所见一般,仍是青衣在身,斗笠遮面,气质虽佳,却看不出容貌。
那女子缓步走进堂中到了少年身边,少年见她来了,正欲告状,却被她照头便是一敲。
“我不过离开一会,你倒又惹祸了。惹祸就算了,还惹不过。出来前对我吹嘘自己如何了得,现在这苦头算是让你吃够了。”那女子径自数落少年,全不顾张玄二人还在旁边。
不待张玄开口,魏岩倒抢话道:“既是他的长辈,以后便该多加管束,好教他知些礼数。”
女子转过身来,对魏岩道:“我管教自家子侄,何须你来多嘴。”又转向张玄道:“那日未曾与你纠缠,不过因为有事在身,今日又欺到我侄儿头上,公子若想教训,倒不如连我一起教训可好?”
张玄本以为这少年的姑姑多少应当通情达理一些,未曾想到她竟这样强词夺理,回想起那日抢马的情形,突然反应过来,这位姑姑一开始并不阻拦侄儿强讨他的马,只是在侄儿受伤之后方才出手,怕是当时若这少年能成功得手,她也不会加以阻拦。张玄本来只是觉得与二人有些缘分,举手之劳下若能相帮倒也未尝不可,现在却只觉得二人着实不可理喻,心下顿生嫌恶,不想与他二人再作纠缠,便向魏岩道:“魏大哥,咱们走吧。”便欲离开。
那少年却还不依不饶道:“把我姑姑刀还来!”
张玄从魏岩手中接过短刀,将刀掷还给那女子,转身便走,来到柜前,还不忘向店家道歉,那店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说话声音都略微颤抖,不过他见张玄有礼有节,心下放宽大半,暗自庆幸那少年并未接受张玄相让,不然店里住进这么一尊神仙,怕是要被折腾得不得安宁。张玄回头看时,那少年与他姑姑已不见了踪影,当是方才自己与店家道歉之时离开了,不禁摇了摇头,也不再多管了。
张玄同魏岩步入厢房,魏岩尚自忿忿不平,嘴上不住责怪张玄不该如此忍让,张玄却道:“你看咱们二人在堂中闹了这么一出,宫先生连门都不出,他可比我还沉得住气呢。”话虽这么说,张玄实则是好奇这宫崇到底在房中做些什么。
及至中午,张玄见宫崇房中仍是没有半点动静,便去敲门。宫崇过了良久方开门迎张玄进去。张玄也不问宫崇在房中有什么古怪,只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宫崇。这也是头一回二人聊及于吉的计划。
宫崇听完张玄所言,沉吟良久方才说道:“真人虽然通晓天地机理,但从未如今次一般亲自运筹帷幄,盘算万全,真人对你寄予厚望,我料他既然提前已与刘辟将军有过联系,当也已与各部原来渠帅一一知会过。各部渠帅之间本就有相互通传,想必黑山白波诸部也都有所准备了吧。”
张玄说道:“不错,真人虽未与我明言,却也大略告知了我,不过我昨日虽见了刘辟,却还有些事情不明,希望宫先生能帮我解惑。”
宫崇道:“全盘计划,皆在真人心中,你所知已比我详细许多,我能帮你解什么惑?”
张玄道:“我虽有心完成父亲遗志,但这所谓遗志不过是出于真人一人之口,之前我对真人所言并不尽信,及至昨日见过刘辟,总算多少印证了一些,但还有些事,怕是宫先生比我知道的还要多些。你我既要完成真人交付任务,若我不能消逝狐疑,只怕今后行事也无法尽心。”说罢盯着宫崇,看他反应。
宫崇低着眼,并不直视张玄目光,顿了顿,说道:“你既有疑惑,一路上却什么也不说,见过刘辟才又问我,不错,不错,你比起你父亲,心思倒是缜密不少。”
张玄道:“这么说来,我所料不虚,宫先生与真人,确实有事情瞒着我,或是,骗我。”
宫崇听到这个“骗”字,顿了一下,方才说道:“骗却没有,瞒,那也是为了大业可成。真人知道你心志不坚,有些事情确实未与你明言。”
“我知道宫先生也无法全盘告知,倒不如让我猜猜看,如何?”张玄说道。
“好。”
“所谓计划,其实宫先生也全盘知晓,那日真人与我在屋内看似密谈,不过是想让我自觉身负重担,让我更易信任,是么?”
“我只知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不过确实,计划大略,我是知道的。”宫崇见他一语道破,也就不再隐瞒。
“真人嘱我去丹徒山,看似是为了证明他未卜先知之能,实则这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是么?”
“不错,我太平道于江东信众虽也不少,毕竟不似河南河北军势四伏,孙策遇刺,过不了多久便会因真人而死,那时江东大乱,我道便可趁势而起。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宫崇如实答道。
“真人筹划万全,无论亲力亲为,或是委托宫先生行事,都可实施这计划。为何一定要我来做这些事情?”张玄终于问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那便是天命。”宫崇昂首说道,“时至今日,你仍不信天命?”
张玄笑笑,说道:“所谓天命,不过野心之士欺诓他人之语,先生不必再拿这理由搪塞于我。太平道大贤良师,本就无父死子继一说,还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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