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并不答话,只反手从背上取下了九节杖,将杖上纱布缓缓揭开。
那将军一见九节杖,面色大变,慌忙站起身来,走到了张玄面前,他上下打量张玄一番,又仔细看了看九节杖,忽然单膝跪下,朝张玄便是一拜。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太平道汝南渠帅刘辟,拜见大贤良师!”原来这位将军名叫刘辟。
张玄单手将他扶了起来,却见刘辟已是眼泪横流。刘辟反手握住张玄胳膊,激动不已,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了。
张玄心中一软,对刘辟轻声道:“刘辟将军,这些年来辛苦将军了。”
刘辟颤声道:“两个月前,末将已经从于吉真人处得知公子尚在,不日即将北上,继大贤良师尊位,可万料不到竟可成真,刘某总算没有白等。”一边说着,一边抹去脸上泪水,拉着张玄在主位坐下。然后转身立于张玄面前,又是一拜。
张玄忙道:“将军不必如此多礼。”
刘辟破涕为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太平道中虽无这些体统,可自黄巾举义之后,行伍之中若想令行禁止便需尊卑有别,故而设了些礼数。”
张玄只好示意刘辟免礼,刘辟站起身来,弓腰立于张玄面前。
张玄道:“我此次来,是受于吉真人指引,聚拢教众,再行太平之道。为保万全,特先来与将军计议。”
刘辟答道:“卑下恭听真诰。”
张玄颇不习惯这等礼数言语,不禁皱了皱眉,但大事在前,还是继续道:“我听真人说,当年曹公于青兖二州招降我太平道众,曾有诺在先,可有此事?”
刘辟正色道:“确有其事,其时我太平道徒于青兖二州者,不下数十万众,曹公有意招降,当时便与青兖二州道众有言在先,大贤良师既殁,太平道一众皆可暂时归附于他,曹公许之以便利,且不需效忠于天子。倘大贤良师来日重现天下,曹公定当尊奉良师,改旗易帜,推翻汉室,行太平正道。”
张玄点了点头:“将军这么说,看来真人所言不虚。我此次便是要到许都,让那曹操兑现诺言,扶助我太平道众改天换地的。”
刘辟道:“公子需要卑下做些什么,卑下愿赴汤蹈火!”
张玄问道:“如今汝南驻军,将军能调动多少?”
刘辟答道:“曹公用人不疑,我与何仪将军当初聚众起兵,失败归附曹公后,统辖多半还是旧部,如今各自统辖,大略有五千人,卑下确信能够调遣者,当有三千,何仪将军处想必也是如此。”
张玄说道:“曹公曾与真人言道,其麾下所部尚有不少人对汉室心存幻想,为免横生枝节,我与曹公计定之后,会差人告知与你,你便驱兵北上,直入许都。朝廷大军此时多半还在河北讨伐袁氏,即便有人想要领兵反抗,届时也是有心无力。”
刘辟听闻此言,不住点头,却未应承。张玄看出他另有想法,便问道:“将军若是有什么顾虑,大可说来。”
刘辟忙答道:“卑下不敢,卑下只是担心,曹操诡诈天下人皆知,我与他所见不多,但也看得出他是个心思深沉之人,难保不会有二心,要不要做些安排,以防万一?”
张玄想了想,说道:“倒也不必,我走之后,你需严整兵马,但切不可擅动,我与将军勾连之事,曹操并不知晓,若我真在许都遭逢不测,将军可先观望形势,曹公若不知你我之事,今后你须以忠心仕之,保一方安宁,若是知道了,你就即刻领军南下,权且找个一方之主投靠,维护自己周全吧。”
刘辟本以为张玄事在必成,孰料竟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直愣愣看着张玄,说不出半句话来。
张玄笑了笑,说道:“将军有所不知,我本想着能帮天下人寻一个太平,但我沿途所见,曹操济世之才,我怕是不及万一。即使由我做了这大贤良师,身边没有这样的人才辅佐,也未必能勘平乱世,更遑论带亿兆生民行什么太平正道?真人之计已然万全,为要曹操真心相助,真人也颇下了一番功夫,如果这样他还是不能尽心于我道,那也不必再勉强了。”
刘辟道:“可是公子你……”
张玄打断他道:“将军放心,自保之法,我还是有的。”
刘辟叹了口气,说道:“公子的秉性虽与先师迥异,这份悲天悯人之心,却是如出一辙。”
刘辟口中的先师,就是张玄的父亲大贤良师张角了。听到他提起父亲,张玄不禁默然,他问刘辟道:“将军,我父亲当年是怎样的人物,可否说给我听听。”
刘辟喟叹道:“那时我也不过只是一员微末渠帅,说起来并不曾与先师见过几面。然而先师心中只有天下人,全然没有自己,这是千真万确。先师虽领有万众,可直到薨逝,也未有过一点私产。”说到这里,刘辟看了看张玄道:“想来因此,公子这些年也受尽了苦难吧?”
张玄笑了笑,没说什么,虽然父亲留给他的只有一本《太平要术》和这九节杖,可好在这些年来虽奔波各地,左慈一直对他关怀备至,多少弥补了些父亲的关怀。
刘辟心知营帐之内耳目众多,张玄也不可久留,便请求张玄由他带着出营。刘辟领着张玄步出帐门,看见了门口两侧瘫软的卫兵,心念一动就要直接杀了灭口,却被张玄拦下,张玄告诉他二人吸入了软丹,即便醒来也会头疼欲裂,不大容易记得起昏倒前的事情,刘辟只需伪称他二人偷懒睡着训斥一番即可,料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刘辟知道张玄师从左慈,料想这怕也是左慈教授的神通,于是也不做他想。
刘辟引着张玄一路躲避岗哨巡逻出了营门,将张玄送出三里之外,眼见四下无人,才对张玄说道:“卑下还有一事要向公子禀告。公子此番北上的消息,真人不仅告与了刘某,也知会了正一道。”
张玄闻言不禁说道:“我走时真人只说,此番大计我为中坚,其余各部渠帅,皆会闻风而动,却未曾告诉我正一道也在这局中。”
刘辟答道:“真人之意,是想要正一道与我道合二为一,共襄义举,不过那张鲁老奸巨猾,向来喜欢左右逢迎,此次本答应要派使者前来刘某这里一道等候公子,然后共同前往许都举事。眼看约定之期限只剩三日,我却连他们的影子还未见到过。也不知他们还会不会来。”
张玄道:“既是期限未到,那便稍安勿躁,我权且在汝南再住几日,若有消息,你可来城中客店寻我。若是期限已过他们还不来,我们也无需再等。”
刘辟点头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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