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默然,心里却有所触动。
再往前行了一阵,终于寻得了一处乡里,便打算落脚略作休息再上路。
这穷乡虽不至于被人遗弃,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容易寻到一个店家,也是破屋烂瓦,席上生虱,两人也不讲究,进到店中,半晌却无人招呼。
宫崇起身四下寻找,方才在后院寻得一个小厮,那小厮见有来客,颇为惊讶,宫崇询问有没有什么吃食,小厮憋了好一阵才说道,还有些面,宫崇便教小厮上两碗来。
小厮走入后院,过不多久便端上来两碗热面,面上只加了一点青菜,两人吃完后本拟付账,小厮却不见了踪影。
“这倒古怪。”张玄说道,“此地能有开着的店家本已出乎意料,方才看这小厮神色,也颇为可疑。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免生事端。”
宫崇点头应和。
二人方出了店门,却见不远处乌泱泱来了一群人,手中持着木棍锄头一类家伙,在那小厮指引下向这边而来。二人虽然疑惑,倒也并不害怕,反倒站在店门口等着那伙人走到了近前。
那小厮与二人打了个照面,便转头对着身旁一位壮汉低声耳语。壮汉听罢,朗声对二人喊道:“两位可是郑将军手下?”
张玄定睛看去。这壮汉虽一副农家人打扮,却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站在众人之前,鹤立鸡群。再看他身后,都是一副穷苦农家模样,一个个手里握着的都是下地干活的家什,除了领头的壮汉,其他人都是一副惊惧表情,便和方才那小厮刚看到两人时表情一般无二。
张玄这么一看,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位壮汉又喊道:“前几日你们的人已经来过,我们也说了,我们不过是平常百姓,只想躲在这小地方过过安生日子,郑将军的盛情,我们不敢领受。”
张玄忙道:“诸位怕是认错人了,我二人不过途经此地,并不识得什么郑将军。”张玄解释完,众人却仍是一脸怀疑,手中举着的家什也并未见有人放下。
壮汉面色稍缓,正欲开口,身后一人拽了拽他,冲他窃窃私语一番。那壮汉听后频频点头,随后对张玄说道:“二位若真不是郑将军手下,就请在敝乡住上几日,待郑将军所限之日过了,二位便可自行离开。”
张玄拱手行礼道:“我二人尚有事在身,实难耽搁,还请壮士不要强人所难。”说罢便示意宫崇转身欲走。
那壮汉见此情景,使了个手势,众人便一拥而上,将张玄二人团团围住。
壮汉道:“若是几日后乡里无事,我便向二位请罪,至于现在,还是得委屈二位了。”说罢弓步向前,伸手欲抓住张玄。
张玄一个闪身躲开,那壮汉这一抓没有抓到人,脚步急转又扑了上来,张玄看出这人似乎也练过些武艺,不过练得并不十分到家,也就不想和他纠缠,只是向旁边一侧,又躲了开。
那壮汉接连两下都扑了空,心知张玄不好对付,于是转头道:“大家一起上啊!”
身后众人本来一副疑惧面容,听壮汉一吼,都撑起胆子冲了上来,张玄左闪右躲,身形变换,一时间无人能沾到他衣角分毫。
另一边,宫崇轻身一跃,直接飞出数丈,跳出了众人包围。这些庄稼汉何时见过这般身手,一个个面面相觑,居然没人敢去追宫崇。宫崇便静立于包围圈外,优哉游哉等着张玄脱困。
众人愈发聚集将张玄裹在其中,空间越来越小,眼见几无腾挪之地,张玄无奈只得出手,他深手一推,便将面前一人推了出去,那人携着余力瞬间带倒了一群人,包围由此出现了一个空缺,张玄正欲跃出,却感觉身后一人飞速冲来,回头一看,正是那壮汉。
壮汉手举一条碗口粗的木棍,朝着张玄用力砸下,虽然他的武艺着实一般,却是天生蛮力,这一棍若是打在身上,怕是非死即残,张玄心想,再不出手震慑,只怕纠缠更多,便也不再闪躲,直接运劲挥拳迎向木棍,拳棍相接,竟然直接将木棍击断为两截。
一拳之威,立竿见影。壮汉拿着半截木棍,呆立当场,其他人也瞬间安静下来,直直盯着张玄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张玄见已慑服众人,便收敛元气,对那壮汉说道:“在下实无恶意,多有得罪了。”
壮汉此时又惊又疑,半天方才缓过神来问道:“你们真的不是郑将军的人?”
张玄苦笑道:“我连这郑将军是何人都不知道,不知诸位为何错认,又为何如此害怕这郑将军的人。”
壮汉见张玄显露神功,却一直以礼相待,这才对他所说相信了一些,于是说道:“那位郑将军,是巢湖一带的豪强匪首,他手下有万余之众,还四处招揽人群,前不久便是他派人来,要我们这一乡之人拜入他帐下,还说过几日便派人来引我们去,不从的话便派兵前来剿灭我们,我们不过是些个庄稼人,只想在此乱世能过过安生日子,本想着他派人来,我们便以死相抵,谁料今日却将二位错认成了郑将军手下,多有冒犯。”说罢扔下了手中半截断棍,向张玄行了一礼。
张玄回礼道:“适才我亦多有得罪,既然是误会,说开便好。”
壮汉叹了口气:“唉,本想着我等乡里这一众人只要齐心合力,自保也并非妄想,今日见到二位才知道,若是郑将军的人真来了,只怕我等只能任人鱼肉,两位走后,我们怕是也要好生打算,逃命还是就范,也得计议一番。”
众人莫不唏嘘。
张玄环视四下,这帮人不过是些平常农民,一个个衣不蔽体,面黄肌瘦,怕是平时过着的也并非什么好日子,但值此乱世,能够安安稳稳已然是最大的幸运,他们也并不图什么。而那郑将军,想来也和天下的军阀一般无二,驱策百姓卖命,所图不过是一己之私。
想到这里,张玄不禁心软起来,他走到宫崇身边,问道:“宫先生,这些乡民着实可怜,就没有什么法子能帮他们一把么?”
宫崇眯着眼睛道:“怪哉怪哉,他们说的郑将军,老朽本该是识得的。”
张玄不解。
“巢湖一带,本有我太平道一位渠帅,名为郑宝,他本是庐江一带的豪族,黄巾起事之前,入了我太平道,升为渠帅。不过那人心术不正,眼见我道将要事败,便率众离开,其后就盘踞于这巢湖一带,U.knshu. 如强盗一般。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我听人说,两年前,他已被杀了。”
“这就奇怪了,难不成有人打着郑宝的旗号,四处招摇?”张玄道。
宫崇叹了口气:“你父亲当年起事太过仓促,为壮声势,哪怕乌合之众也是来者不拒,加上事败后天下到处有人打着我道旗号行不义之举,以至于如今世人听闻太平道之名,多厌弃之。今日之事,本属横生枝节,按理本不该过问,但若真有人打着我道旗号行欺凌之事,公子想做些什么,老朽也不敢阻拦,去或不去,全凭公子决断。”
张玄听出了宫崇的意思,他言下既说不敢阻拦,那便是也不打算出手相帮。张玄回看众人一眼,心意已决,便对宫崇说道:“先生且在此处暂作休息,我随那乡民去拜会拜会这个郑将军。倘若他真是打着我道旗号欺凌乡里,正可以惩戒一番。”
宫崇听张玄已经做了决定,就向张玄施了一礼,不再说话。
张玄回到人群中,询问有何人愿意带路去见见这位郑将军,众人皆左顾右盼,竟无一人敢接下这差事。最后还是那位壮汉自告奋勇,说要带上张玄前去。
张玄问得了那壮汉的名字,原来他名叫魏岩,本是义阳人,为避战乱便偕同乡里一道流离避乱,一直到了这里方才定居下来。张玄感佩他为人有侠义担当,便以魏大哥相称。魏岩见张玄愿意帮忙十分高兴,忙招呼众人簇拥着张玄和宫崇到了方才的小店内,一番安顿之后与张玄说定,明日一早便带张玄前往郑将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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