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会写小说?而不是像我准岳父大人那样,写诗,因为我能坐得住,我因为慢性肾炎不敢沾酒,所以每每一屁股坐下来,必定要在思想的海洋里,乘风破浪,直至夜深。
其实,认识张蓓蓓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了张胜天,那时我还没有手机,我给所有刊物投稿都是留的寝室电话,接到张胜天的电话,我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我写了一篇两万字的诗歌评论,当然你懂的,我也是搞逢迎拍马这一套,我料定张胜天是个俗人,写诗的都是俗人,果然不出所料。
“小子,你懂我,”张胜天的普通话特别标准,甚至可以说很高级,多少年以后,我才听张蓓蓓说,她爸是北师大毕业的,和苏童是同学。我已经忘记这第一笔稿费是怎么挥霍掉的了,可是我认识了一个编辑,所以我的思想,不再局限于我的脑海,它可以传播了,它甚至可以有所发展,发扬光大。
真正拜见准岳父大人是在菱湖公园,黄梅戏学校的一个老师在排一部现代戏,邀请张胜天指导,张胜天打电话让我过来观摩,我说我有课,他说是上学重要还是文学重要,我无言以对,他又补了一句,怕毛啊,我觉得他说的对,毅然决然的旷了一天的课。有些人看不起戏子,以为咿咿呀呀的很容易,实则不然,戏校的学员出口成章,九韵十三辙,信手拈来,不假思索,前一秒我到街上做衣裳,后一秒刘裁缝把我细打量,起承转合,无缝对接。
中午难免要喝,张胜天要开古井贡,戏校金主任要开口子窖,两人为此争得面红耳赤,我看不过去,上前甩了金主任一个耳光,金主任捂着脸,连忙道歉,骆公子,失态了,说完,大家一团和气,推杯换盏。后来,听张蓓蓓说,她爸和金主任在另外一个饭局,结结实实的甩了一架,因为金主任发现他被欺骗了,原来我不是骆市长的儿子,我也奇怪,我什么姓骆了?可是我姓什么呢?我只知道我是一个哑巴的儿子,我的小时候都是在辱骂和糟践中苦苦的熬过去的,我以为长大了,就会好的,回头发现,小时候的委屈其实只是毛毛雨,真正的凛冬,永远在明天以后。
回到宿舍,我力图把酒抠出来,拇指,食指,中指,轮流上场,可惜见效甚微,张振劝我戒酒,我突然悲从中来,我需要戒的是酒吗?我需要戒的是自卑吧,以及通过文学改变命运的痴心妄想。张振一直在戒烟,他自己说的,其实他要是不说我也不知道,他压根从来就没有在我和同学们面前抽过一次香烟,就像我从来也不会为了顾及友情而同学聚会的时候举起酒杯,我觉得不值得,凡是和理想无关的牺牲,都是不值得的。有时候,我很是羡慕张振的单纯,他说他最快乐的就是在周末的下午爬上学校后山,然后从上面滑下来,像幼儿园孩子从滑滑梯上滑下来一样快乐。我一直在思考这其中的快乐的本质,是对童年的缅怀,还是畏惧长大。后来我成为一个尿毒症病人了,我才明白,人生需要缓冲,滑滑梯就是最好缓冲,没有这个缓冲,人被逼到痛苦的悬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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