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见过了徐庶,张玄就终日心神不宁,这倒并非他担心徐庶会向他人泄露了自己的身份之秘,反而是担心自己未能真正领会徐庶的心意,是否就此错失了一位真正的旷世之才?伊籍虽然已经派人前往南阳打探徐庶的消息,可三天过去依然没有回来,反倒是伊籍在刘表那里听到了消息。
一如徐庶所言,蔡瑁上奏刘表,长沙附近近日来盗匪猖獗,山贼活跃,不仅往来行旅货商深受其害,更听闻其中巨头有意联手攻取长沙郡城,当此之时,不便交接,蔡瑁已经着韩玄到了黄忠军营里暂时躲避,他则亲自领军镇守长沙城以防不测。刘表看过奏报,虽然也对这突然生出的盗匪有所怀疑,但紧接着韩玄的奏报也递呈了上来,据韩玄说,近日来盗匪猖獗确有其事,为免长沙城有失,他已和蔡瑁议定,由蔡瑁领军守城,自己和黄忠则将城外驻扎之兵剿匪破贼。刘表将两封奏报对照过后,方才放下疑心,并且即刻发文,命蔡瑁务须保证韩玄黄忠营中一应供给,待他二人破贼剿匪之后,再行移交。
张玄听伊籍说完,已经皱起了眉头,这韩玄分明已经中了蔡瑁的计,他当面答应蔡瑁由自己和黄忠领军剿匪之时,定是以为这不过是寻常盗匪山贼寻衅滋事而已,可蔡瑁一定会暗中指使这些盗匪四处鼓噪躲避,到那时候,仅凭韩玄和黄忠手上的三千兵士,如何能够剿灭得尽这一郡之贼?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发证明他韩玄以一介文人之身担任太守,根本无法妥善处理治安之事,到那时刘表改变决定也就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了。
张玄将眼下形势向伊籍分析讲解,伊籍却不大明白,问道:“先生,若只是那韩玄倒也罢了,如今黄将军既在,他身经百战,区区山贼盗匪,剿灭起来应该不在话下吧?”
张玄摇头道:“机伯兄,你有所不知,若是两军对峙,光明正大较量,黄将军定然不输这些流寇,可这些流寇向来擅长穿山越岭,借助地势之利隐匿行踪,如今若真得了蔡瑁的指使,只需要游而不击,保存势力,黄将军却从哪里将他们寻出?更不要说是剿灭了。他们意在拖延时日,根本不是想要交战。当年孙坚孙策父子本就是名将,更有精兵万千,却奈何不得行游击之法的刘磐将军和黄忠将军,也是同样的道理。”
伊籍这才反应过来,着急道:“这样一来,非但韩玄这长沙太守坐不稳,黄将军只怕也要打道回府了。先生,如今可有什么剿匪的良策?我可叫人传递至黄将军处。”
张玄苦笑道:“哪有这么简单,兵法讲求知己知彼,如今别说那些山贼流寇的情况,就连黄将军营中如何我亦不得而知,至于山川地形,河洛水文,更是无从谈起。”张玄说到此处,看伊籍面露着急神色,忙宽慰他道:“机伯兄也不用太过着急,此刻有人比你我更急,咱们倒是可以先等等看那蒯越有什么办法。”
伊籍叹气道:“先生有所不知,当年刘表初来荆州,四地盗匪横行,那蒯越带着庞季等人以延揽之名召集各路匪首齐聚一堂,却背信弃义将这些匪首尽数扑杀,虽然帮助刘表坐稳了荆州牧的位子,却也自此不再受绿林豪客所容,如果那蔡瑁向这些贼寇道出韩玄是蒯越一党,只怕韩玄的日子会更不好过。咱们也别指望这蒯越还有什么好法子。”
张玄闻言点了点头,伊籍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件事情也不能只想着依靠蒯越等人解决,还是要多备上一些主动的办法,才不至于为蔡瑁计谋得逞。
张玄想着,如今这局面似乎只剩下了一个办法,就是他亲自去一趟长沙,指挥黄忠尽速将贼寇剿灭,方可断了蔡瑁的念想。可是以自己的身份,想要去长沙数日却不被外人发现,又谈何容易?
伊籍见张玄陷入了沉思,知道他在想办法,也就不敢再多打扰,慢慢退出了堂中。
一天下来,张玄也没有半分头绪,本来若是不知道蔡瑁怀疑自己,他大可以找个理由去一趟长沙,可如今徐庶已然道明,蔡瑁已经在怀疑他在荆南布局,不管此时去荆南的理由多么正当,在蔡瑁眼中也就坐实了自己的企图。
突然间,张玄想到了徐庶,他隐隐觉得,或许徐庶那天的目的并非是简单告诉他这件事情,更是早已有了应对之策,只可惜自己当天的态度让徐庶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回想徐庶那日的样子,张玄越来越笃定自己的判断。他急忙叫来伊籍,请他尽快查明徐庶的背景。伊籍眼看白天张玄还在担心长沙的事情,晚上又着急问他关于徐庶的情报,知道这两件事必然有些关联,也不敢怠慢,着急去催促手下眼线了。
第三天过了未时,伊籍终于得到了消息,急急忙忙从府外跑了进来,险些绊倒,但他也顾不得整理仪态就跑到了堂中,他知道张玄这两天也是心急如焚,所以片刻不敢耽搁,一见张玄就气喘吁吁说道:“先生,我知道这徐庶的底细了,咱们这就出发,路上我再与先生细细道来!”说罢拉起张玄就要往门外而去。张玄一听是要去找徐庶,急忙将徐庶那日丢下的佩剑一并拿上,跟着伊籍往出走。
路过园中,马芸清看见了急忙跟了上来。可到了门口,却只见伊籍备下了两匹马。
张玄对马芸清说道:“你就留在府中等我们回来吧。”马芸清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看伊籍着急神色,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不敢多说什么了。
伊籍和张玄骑上马,出了北门一路疾驰,直到马力衰竭,放缓了脚步让马匹休息时,伊籍才向张玄娓娓道来:“这位徐庶字元直,他本名叫徐福,是颍川人,年轻时任侠好义,杀人报仇,被官府抓住,后来被党羽救下,于是改名徐庶,弃武从文,拜师求道,董卓祸乱洛阳时,颍川亦有兵乱,于是逃难来到荆州,与许多南投名士私交甚笃,司马徽,哦,就是水镜先生,对他评价甚高,这水镜先生平日阅人无数,能被他高看之人,一定是当世奇才。不过这徐庶本人因为出身寒门,又曾做过贼,在荆州这种官场情势下是没有什么机会入仕的,那日见到先生,怕是有心试探想要投效吧。”
张玄问道:“咱们此刻是要去南阳寻他么?”
伊籍点头道:“不错,我手下人来报,那日见过先生之后,他便回家收拾行囊,准备带着他那老母亲北上了,咱们若是快些,应该还能赶得上。”
听完伊籍的介绍,张玄更加认定,这个徐庶那天看似荒唐的举动背后,实际是一颗热忱之心。他更加后悔当日态度上的怠慢,好在伊籍情报及时,不然险些因此错过了一位贤才。
马力稍微恢复,二人就继续快马加鞭赶往南阳。终于在入夜之前赶到了情报所示徐庶的住处。
这里是一片平原,虽有田连阡陌,可放眼望去,却并不见什么人家,伊籍奇道:“难道情报有误?怎么此处并不见什么人家?”
张玄目力甚佳,依稀看见远处有一户人家,不过似乎只是茅草搭建的几间陋室,张玄指着那茅草屋对伊籍说道:“咱们到那边看看吧。”
二人骑马沿着田边缓缓靠近那几间茅草屋,到了近前,才看见茅草屋外篱笆栅栏简单围成了一处院落。里面却并没有养着什么牲畜,而院落中间此刻放着一架牛车,却并未套上牛,上面堆满了书卷。
伊籍看着这陋室偏居,皱眉道:“该不会就是这里了?”
张玄与伊籍一同下了马,将马栓在了路旁树上,走到了院中,伊籍朗声问道:“请问此处可是徐庶徐元直先生的住处?”
过了片刻,从屋内走出一位中年妇人,穿着虽然素朴,却是干净整洁,并不似寻常农妇,她看见张玄二人,也并不惊讶,轻声问道:“敢问二位先生是?”
张玄猜想这应该就是徐庶的母亲,忙拱手施礼道:“老人家,我二人乃是从襄阳专程赶来,寻找徐庶先生的,前几日在城中与徐庶先生相见,言行多有怠慢,今日特来赔罪。”
妇人盯着张玄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想必这位便是太初先生了吧?二位来晚了,吾儿已经决意北上,离开荆州了。”
张玄大惊道:“徐先生已经走了么?”
徐庶母亲说道:“此刻他是向好友借牛去了,该是一会便回来,二位若还想等,请移步屋内稍候。”说罢伸手请张玄和伊籍入内。
张玄和伊籍拱手告谢,随徐庶母亲走到了屋内。一进屋中,眼前简陋之景就让二人过目不忘,除了床榻之上被褥厚实,像是富贵人家所用之物,其它几案陈设都是简朴无比,墙角还放着一张脚踏纺车,应是徐庶母亲日用补贴家用之物。张玄看这屋子应是徐庶母亲平日居住,他看着床榻上的被褥,就知徐庶虽然日子过得贫苦,却一定是孝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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