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田野之间,沐浴山岚,迎送天光。及至午时,吃了些带来的干粮水果,方才返回城中。
这楚昭王墓本就在襄阳城东南,从这里返回城中,正好经过官学所在,到了官学门口,张玄特意叫车马停下,自己下了车,嘱咐黄忠和马芸清在门外等候,自己独身一身走进了官学之中,向着观星阁走去。
张玄一路来到观星阁,路上只遇到几个士人,想必此刻众人大都在学舍之中。到了观星阁门口,张玄敲了敲门,却如同之前一般,无人应答。张玄径自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步上阶梯来到了三楼,只见刘睿就和头一次与自己相见时一般无二,仰头望着天上星图,一言不发。
张玄注视着刘睿的背影良久,心中生出不少感慨,如今因为刘表一心撮合自己与他这位妹妹,让自己多出了许多机会,而现在自己这样的作为,多少有些利用刘睿的嫌疑,张玄平生从来没有这样利用过什么人,尤其想到刘睿其实心思十分单纯,并未参与到这荆州政争之中,更是感到了一丝愧疚。正在内心徘徊之时,刘睿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转过了身来,见是张玄,面上露出了笑容。
“太初先生来了?”刘睿问道。
张玄看着刘睿一副笑容全无半分做作心机,心中愧疚更甚,不过还是说道:“今日带着府上仆从,去城外楚昭王墓处踏青,路过官学,想着顺道来拜见姑娘。”
刘睿却不知张玄此举只是为了吸引他哥哥刘表注意,听张玄说完就笑道:“这官学中与先生相识的,怕是不止我一人,先生可都顺道拜见过了?”
张玄如实说道:“那倒没有。”
刘睿听他这么说,脸上笑容更显灿烂,说道:“如此说来,这便算不得顺道拜见,而是特意拜见了吧。”
张玄听刘睿点破,虽然知道她并不明白自己的动机,却也免不了脸上一红,忙抬起头看着星图,转移话题道:“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所谓天有七曜,地有五行,七者各自异政,故为七政,得失由政,于玑衡察之,可知吉凶。如今有这样规模的星图相助,姑娘的《荆州占》定可超越前人,只怕数百年内,也无人可以超越了。”
刘睿盯着张玄问道:“这也得多亏了你,对了,我还没有谢过你呢。”
张玄笑笑,说道:“在下不过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明夷于飞。”刘睿突然说道。“我为先生占了一卦,这四个字便送给先生吧。”
张玄心中咯噔一下,明夷卦共分六爻,而这四个字出自明夷卦的初九爻,明夷,利坚贞。所谓“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此卦虽有晦而转明之意,但更需要一份恒长坚忍,以度过失意时光。刘睿究竟是真的卜卦得出,还是猜到了张玄的处境才又附会以此卦?张玄不得而知,但心中对这姑娘却多出了一丝敬畏。
张玄向刘睿行了一礼,说道:“这也算是姑娘的吉言,在下领受了。不过三日不食之志,也不知在下能否真的做到。”他这么说,也是在告诉刘睿,自己领会了她的意思。
刘睿点了点头,说道:“怕是先生还有贵客要见,我就不留先生了,改日换我登门拜访吧。先生今日这‘顺道拜见’,也太费心了些。”说罢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张玄。
刘睿话中有话,就好像看破了张玄的伎俩,但奇怪的是,她却并未显露出对张玄的厌恶。张玄也不再多停留,向着刘睿背影行了一礼,转身步下台阶,出了观星阁。
张玄将观星阁的门关上,回想起刘睿送的卦辞,突然反应了过来,这明夷卦中爻辞,似乎句句印证着自己的经历。尤其其中两爻,似乎说的便是过去和现在的自己。
“上六: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说的岂不就是自己当初身在许都,前路茫茫不明,后来逃奔于汝南,就如从天上掉了下来一般?
而另一句更让张玄心惊。
“九三:明夷于南狩,得其大首;不可疾,贞。”
他如今和刘备南投荆州,有心在此站稳脚跟,增强实力,岂不是正合“南狩得其大首”之意?难道自己的心思真的被这刘睿看得一清二楚么?可似乎刘睿又在提醒他,只要耐住性子,坚持下去,就会有好的结果。她明明是刘表的妹妹,如果真的看穿了他和刘备的心思,为什么却用这样的爻辞暗示自己呢?
张玄扶着阁门,半晌缓不过神来,忽然听见身后一人喊道:“太初先生竟在这里?”他知道身后的人是刘表,因为这就是张玄要伊籍一番渲染,故意给刘表制造的偶遇机会。
张玄闭眼沉定心神片刻,转身时脸上已是和平日一般无二的礼貌笑容,看着刘表故作一丝惊讶道:“想不到竟可在此遇到大人,在下失礼了。”说罢向着刘表行了一礼。
刘表其实早就看见了张玄从观星阁出来,本来急忙走了过来想和张玄打个照面,想不到却看着张玄出门之后,手扶着大门呆立了半晌。刘表只道张玄是心中有了刘睿,出门后还兀自回味难以忘怀,他这当兄长的心里十分高兴,忍不住表露关切脱口而出道:“先生可是来见刘睿的?”
张玄低头道:“未经大人允许,私下来见,还望大人不怪。”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