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看刘备样态不似作伪,急忙道:“是在下唐突了,玄德大人,景升别无他意,大人既无心领受荆州,此事权且搁置不表。”说罢急忙转笑道:“来来来,玄德大人还未动筷吧?这席上尽是我荆州物产,请大人快尝尝。”说罢示意众人下筷。
众人一边吃着这丰盛宴席,一边闲聊攀谈起来,气氛终于也缓和了一些。
刘表方才试探,先是冠冕堂皇说要让渡荆州,但最后无意之间却以“我荆州物产”落脚,其心中真实所想早被张玄一眼看穿,张玄暗向刘备使了个眼色,在案下比了一个三,转而以掌指向东方,意指三爵之时,便可请命坐镇荆州以东,刘备心领神会。
众人言笑晏晏之时,刘表向刘备介绍起此次同来的部下,蔡瑁坐镇南郡,黄祖守在江夏,蒯良留于襄阳,此次并未同来,席上仅有蒯越刘磐两位重臣,其余的如庞季、韩嵩之流,虽也是当地名士,却并不算作刘表心腹。
蒯越一直不发一语,只是暗中观望刘备言行神色,刘磐身为刘表从子,手握重兵,却还算热情,不仅言语中时常表露出对刘备的仰慕,还和赵云聊起了沙场经历,颇为投趣。张玄一直观察着席上众人的反应,尤其看出这刘磐实为心胸坦荡之人,一一记下心来,。
用食一番之后,刘表再度举起季雅之爵,向刘备说道:“这第三爵,既向玄德大人赔罪,请玄德大人不计方才冒失之语,也要烦劳大人,今后助在下共为朝廷护佑荆州,守土安民。”
刘备举爵问道:“大人但有所命,莫敢不从,只是不知大人欲将我等安置于何处?”
刘表故作沉思之态,之后反问向刘备:“玄德大人以为,荆州各处哪里比较适合大人施展?”
刘备答道:“荆州西通巴蜀,南连吴会,不过这西南两方,有蔡瑁大人和黄祖大人坐镇,定可高枕无忧,只是如今曹操眼看便要一统河北,想必剑指荆州也并非遥不可及之事,玄德虽然无才,但对曹操用兵计谋还算有些了解,大人若是信任在下,便许我荆州东面一处小城,我定为大人守土御疆,只不过……”
“玄德大人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刘表说道。
“只不过玄德自汝南败归,手下兵少马乏,还望大人派遣一位将军到玄德身侧,携兵相助,以保万无一失。”刘备说道。
刘表本就有心派人监视刘备,此刻却故作矜持起来,假装沉思之际,蒯越突然开口道:“玄德大人乃为我主上宾,怎敢劳烦大人行效犬马?主公,倒不如请玄德大人安居于襄阳,一来可以彰显主公仁厚,也好让玄德大人免受戎马之苦。二来今后玄德大人在主公身边,便可多为主公筹谋献言,岂不是两全其美?”刘备听他突然发难,这意思似是要将自己软禁在襄阳,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沉。
刘表正欲借着蒯越的话说下去,张玄突然开口道:“蒯越大人此言差矣。”
众人皆望向张玄,张玄不慌不忙,先向刘表行了一礼,才缓缓开口道:“君子之饮酒也,受一爵而色洒如也,二爵而言言斯,想必蒯越大人此刻酒意正浓,更兼亲睦我主,乃至无暇深思,脱口而出。景升大人自赴任荆州以来,守土安民,不辞辛劳,诸位大人从旁辅佐,尽心勠力,方有荆州今日繁荣安定之局。我主虽也心怀仁德,但对荆州人情风土一概不知,在景升大人身畔,怕是也无从施展,反倒容易引来他人非议,说我主久居襄阳是有鸠占鹊巢之意。更何况如今曹操野心昭彰,世所共知。假以时日,曹操扫荡河北,再无北面之忧,那时必将视景升大人为仇雠,欲除之而后快,我主与曹操不共戴天,此生再无他志,唯望依靠景升大人泰岳之势,与曹操相抗,若可背靠大人,领有一方,必可为大人抵御曹操雄师。”
张玄言之凿凿,蒯越一时也无从反驳,刘表本就倾向于让刘备守御东北方,蒯越突然发难他也并非事先知情,此刻张玄言语既说出了他心中畏惧曹操的顾虑,又以泰岳之尊比附于自己,这话说的让他十分受用,心中顿时下了决定。不过此刻他还需照顾蒯越的脸面,于是笑着说道:“太初先生方才引述《玉藻》,看来于经史典章颇有研究,在下于襄阳开经立学,勘定五经,蒯越大人时常从旁辅助,今后若有机会,你二人倒可以多多切磋交流。”说到这里,才转向刘备说道:“玄德大人若不嫌弃,在下便将南阳郡下新野县一地委托给大人,这新野虽小,却乃我荆州东面门户,关系甚为要紧,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刘备行礼道:“拜谢大人,玄德定不负所托。”
刘表又道:“今日宴席散后,我便着人前往新野传令,明日大人便可携军民赴任安顿,只是这将兵辅助嘛……”
刘表心中正在盘算合适人物,刘磐主动请缨道:“叔父大人,便从我营中调遣两千兵士,支应玄德大人吧,Uw.uknsh.三日之后,我亲自领兵前往新野,与大人交接。”
刘表看了刘磐一眼,心中稍有不悦,他本想着找一将领先至刘备营中,待摸清详细之后再作计议,孰料刘磐竟直接开口应承下来,但此时他话已说出,也只好顺水推舟道:“那便这样吧。”说罢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众人也随之附饮。
宴席既毕,刘表将刘备送至营寨门口,辎重犒赏已经备在门口,刘表拉着刘备的手,说道:“今日在这荒郊野岭,实是招待不周,等玄德大人在新野安定下来,定要请大人来襄阳,届时景升必筹备妥帖,设宴款待。”
刘备亦回礼道:“景升大人太客气了,待玄德将军民安顿好,必不耽搁,一定及早前往襄阳向大人复命。”
两人笑意晏晏,就此作别。
看着刘备等人走远,蒯越在刘表身旁进言道:“这刘备实有潜龙之象,即便寄身新野,也不可不防。他身旁那位太初先生,也非等闲,主公今后还需多加留意。”
刘表岂会这么轻易便放下对刘备的戒心?只不过他此刻听到蒯越提及张玄,又回想起了他方才对自己的褒赞,借着酒意心中更是小有得意。说道:“那位太初先生虽然声名不彰,却有真才实学,将来若能再见,或可与他论经讲道,定可传为美谈。”
蒯越看着刘表神态,知道这位主公素来喜欢明经通典之人,更爱以貌取人,方才张玄的表现一定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心中暗自担忧,却也不敢扫了主公的兴致,只好暂且隐而不表,藏匿了更多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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