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帝带着侍卫队伍走远后,张玄寻机出了皇宫,此刻天光仍是昏暗,张玄知道曹操不见他尸首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绝不能在城中再多耽搁,于是急忙飞檐走壁向城外而去。张玄料想宫崇相约的城外地方必然是往汝南方向,于是出了城,向东南方而去。
果然,沿路行出大约二十里,张玄远远就看见了宫崇身影。此时正值日月交换之时,宫崇傲然挺立,如苍松古柏一般。他有所感应,转头看向张玄,竟然难得挂出一道笑容。
张玄急忙冲到宫崇面前,高兴道:“万幸宫先生能够逃脱!”说罢想起怀中《太平清领书》,急忙取出来拿到宫崇面前道:“宫先生你看,这是什么!”
宫崇低头看了一眼张玄手中的《太平清领书》,却没有接过,而是握着张玄的手,将经书放回到了张玄怀中。
“张玄,这已经不重要了。”宫崇咬紧牙关说出这几个字,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张玄忙伸手扶住他。张玄与他相识日久,这却是头一遭被他直呼其名。
宫崇双手紧握张玄的胳膊,缓了一口气道:“陪老夫走上最后一程可好?”
张玄闻言大惊,此刻看去才终于发现,宫崇面色惨白,形容枯槁,看上去竟似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年,他正准备伸手一探宫崇体内元气,却被宫崇抓住,“不用了,不用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张玄止不住泪盈眼眶,颤声道:“宫先生,以你的修为见识一定还有办法的,这《太平清领书》里是不是有办法?”
“张玄,这便是老夫的命数了,不用再勉强了。陪我走走吧。”话音未落,宫崇已经咳嗽了起来。张玄看他神散气涣,知道他已经耗至灯枯,确实已经无力回天了,只能强忍着眼泪,搀扶宫崇,朝着东南亦步亦趋而去。
宫崇强用意志支撑,挤出一口气道:“我履行了自己的命数,却不知这么做,能否让你逃脱自己的命数。张玄,于吉说了什么,你都忘了吧,我与你父亲此生各自有多少苦楚,希望你不再重蹈覆辙。知道了吗?”
张玄扶着宫崇,点了点头。
宫崇又说道:“自于吉死后,我就一直不解,以他齐天修为,怎会身死?他既能预知未来,又如何料不到昨夜种种?这天命之说,若真的是虚妄之言,我的命数又怎么会应验?呵呵,以我这等愚钝,似乎想明白了,似乎也没想明白,罢了,罢了,都不重要了……”
宫崇抬起头来。恰逢日升月落,阳光最终淹没月影,以无上之明撒照天地,迎面而来,逐渐浸透二人全身。宫崇直勾勾看着阳光,也不避忌,张玄看出他眼中神光逐渐丧失,轻声唤道:“宫先生……”
宫崇说道:“于吉啊于吉,我便在黄泉路上等你回答吧……”说完这话,就此气绝。
张玄扶着宫崇,木然而立,阳光大炽,天地之间焕然一新,好像月落日升之下,什么都可以被抹去,一切都可以回到往常。
可宫崇,确然是死了。他这一生,到头来也不知道是被命运捉弄着,还是被于吉摆布着。他本有心施展抱负,却终于一事无成,他心中不满天命之说,却最终选择了接受自己的命数,好在最后,他似乎没有想通很多事情,却想开了缠绕自己的天命,那本《太平清领书》上本有他的命数,或许能有起死回生之法也未可知。可他都已经不在乎了,他最后挂念的,没有了什么经书,际遇,天命,委屈……只有张玄的安危,和他未来的路。
张玄含泪将宫崇的尸身扶到了路边,用照胆宝剑破开土地,将尸身抱进去,覆上了黄土。可惜荒野之中,也无处寻来什么棺椁,只能如此草草。他一面埋葬宫崇,一面回想师父左慈曾经说过,世间许多玄修之士内丹练至一定境界,死后身体亦可不腐不朽,也不知道像宫崇这样元气耗尽还能不能保全尸身,不受风雨地气,蛇虫鼠咬的侵扰。即便真的可以,自己又有没有机会重游故地,为他重新下葬呢?
安葬了宫崇,张玄勉强收拾心神,回想自己下山后的种种,只觉得自己被牵引着全无自主,以至于到了今天这种境地,左慈教他不要轻信于吉所言,他一直以为自己也是这么做的,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他所质疑的从来只是细枝末节,对于于吉讲述的所谓“大业”,竟然从未有过深究。这中间,一半是出于继承父亲遗志的使命感,另一半呢?多少有些自以为是的志向吧?
他知道此刻还有太多事情悬而未决,玉兰张盛二人是否安全逃脱?唐周是否已经被宫崇诛杀?最最重要的是,曹操是否已经知道了汝南刘辟与他的勾连?想到这里,张玄不敢再多耽搁,急忙提气向汝南而去。
张玄昨夜一战元气消耗巨大,一夜之间也不过恢复了三四成,只能走走停停,沿途还得绕过那些关卡岗哨,及至到了汝南郊外已近傍晚了。他此时心中焦急,虽然气力消耗甚大也不敢耽搁,快步来到城墙下,却见城门紧闭,城墙周遭已经是拒马林立,而城头一片昏暗,全然不见半点灯光。张玄心中疑虑,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他正徘徊观察,突然隐约看见城头上站立二人正向城外观望,仔细瞧去,那二人正是刘辟和玉兰。张玄大喜喊道:“刘辟将军!”
玉兰率先听见他的声音,循声看见了张玄,忙指给刘辟,刘辟和玉兰急忙命人放下城门吊桥,二人冲出来迎接张玄。
玉兰见张玄安然无恙,抑制不住心中激动,竟直接扑上来抱住了他,张玄心中为之一暖。不过玉兰旋即想到刘辟还在旁边,忙又推开张玄道:“公子吉人天相,刘辟将军和我已经等候多时了。”
刘辟此时也冲到了张玄面前,拱手道:“公子快快随卑下进城,详细情事容卑下稍后禀报!”说罢将张玄迎进了城内。
张玄随刘辟玉兰走入城中,只见街道上家家门户紧闭,城中街道各要紧处皆布有干草堆,且有兵士把守。一行人到了太守府,刘辟请张玄到了主厅。张玄一入主厅,就看见张盛魏岩和几个披甲将士云集于此。张盛魏岩看见他平安回来,都高兴万分,冲上前来拜见。魏岩抬头问道:“公子,怎么不见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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