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晔大惊道:“如此悖逆之言,今日幸好是说与我听,不然只怕公子在这许都将难以自处。曹公深明事理,公忠体国,怎会如此行事?真像公子所言,那岂不是真成了董卓之流了?”
张玄看着刘晔说道:“子扬兄说的是。似子扬兄这般,既为曹公幕僚,又是汉室宗亲,夹在其间,怕是十分为难吧?”
刘晔又叹了一口气:“唉,汉室兴亡,如今已由不得宗室做主,全赖曹公支撑,若曹公将来真想取而代之,那也是没有办法,只希望黎民不至于因此遭逢更多灾祸,便是大幸了。”
张玄突然有些替他惋惜,刘晔这人本也是多谋远虑的才子,如果放在太平盛世,以他宗室身份想必飞黄腾达名利双收是唾手可得,只可惜如今汉室衰微,他能做个军师校尉,随曹操征伐四方便已经高兴满足。想到这里,就也不忍心再谈及衣带诏的话题了。
二人又攀谈了一会,刘晔对左慈的本事甚感兴趣,问及一些坊间传言是否属实,张玄一一作答,刘晔时而恍然大悟,时而若有所思,时而又佩服得五体投地,直言若不是使命在身,他也想拜入左慈门下,一心玄修倒也乐得自在。张玄知道这不过是恭维之语,也没有放在心上。
末了,刘晔请张玄好生休息,明日夜宴再来相聚,张玄谢过他,便也回了房中休息。
张玄回了房中,他担心在这宅院之中或许四处皆是眼线,细作观察之后方才放心,这院子中十分幽静,家仆都远离他们几人的厢房,并不靠近。傍晚时分,家仆将各人餐饮分别送到屋内。饭菜简单清淡,倒是没有太多花样。张玄用过饭,想着入夜之后,再往宫崇房中与他好好商量一番。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院子里点起灯烛,光影朦胧,别有一番韵味,张玄顾不得欣赏,看着四下无人,就出了厢房。此时魏岩玉兰张盛三人房中均已点起灯火,唯独宫崇屋内漆黑一片,张玄暗自奇怪,上前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
听到敲门声,魏岩和张盛倒是打开房门,他俩憋在房中早就觉得无聊,巴不得外面有什么动静。魏岩走近张玄,问道出了什么事。
张玄问他,是否见过宫先生出门,魏岩却说不知。望向张盛,他也摇了摇头。张盛不知宫崇的底细,只当他是张玄身边一个老仆人而已,便说:“宫先生年迈体衰,想来也走不远,或许便在院内游走赏玩吧?”
张玄却想,无论宫崇如何厉害,若不是有心隐匿行踪,他出门时自己必然能够听到,既然全无半点声息,怕是想要瞒着自己做些什么事情。他嘴上说着没事,心中却在盘算着宫崇会去做些什么。
魏岩看出他有心事,问张玄是否需要他去找找宫先生,张玄摇了摇头,叮嘱魏岩早些休息,如果觉得无聊,可与张盛找个开阔地方切磋交流,不过一定不可毁坏了园中草木布置。魏岩听了十分高兴,转头看向张盛,他也早已迫不及待,跳着脚拉住魏岩衣袖就往园中走去。
回想起那日在汝南与宫崇深谈,张玄知道宫崇仍然有许多事情瞒着自己。他有信心宫崇应不至于做出什么破坏行动的事情,但他从不主动表达心中所想,到了许都头一晚上更是背着自己暗自行动,让张玄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不过此时多想无益,张玄决定不动声色,且看他之后还有什么动静。
次日一早张玄醒来,不久便有家仆送来早膳,张玄用过之后出了门,见宫崇房门大开,便走到门前。宫崇独坐于房中,也刚刚用完膳。张玄与他打了个招呼,对昨日之事却只口不提,宫崇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趁着众人还在房中,张玄将昨日与刘晔所言大致和宫崇说了,宫崇点点头告诉张玄,黄巾起义之前,宫中许多宦官早已信奉太平道,当年起义本是内外夹攻之势,无奈被叛徒告密,宫中内应大都被逮捕车裂。这些宦官内应只有真人和张角知道详细名单,但想必当初并未尽数暴露,于吉委托他们在宫里煽风点火,应该不是难事。
宫崇刚刚说完,便听得外面有开门之声,张玄知道应是魏岩他们三人出来了,就此打住话题,从宫崇房中出来了。
一看是玉兰,却与之前所见大为不同。今日她特意梳妆打扮,芙蓉归云髻,唇粉面如雪,丹霞为上襦,白素为下裙,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翩跹妍态,甚是动人。玉兰向张玄作揖道:“张公子起得倒早。”
张玄愣了一下才说道:“姑娘今日这身打扮,不知是何时准备的?”
玉兰道:“昨夜有仆人送来,特请我今日换身行头赴宴,想来或许是荀先生以为我之前打扮太过朴素了些,不合时宜吧。张公子意下如何?”
张玄道:“我倒是觉得姑娘平日穿着本也没什么不好。”
玉兰朝他笑笑道:“那不如我去将这衣服换回来?”
张玄忙道:“不不,在下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张玄从来是和师兄弟们相处在一处,从没有和同龄女子多打过交道,眼见玉兰笑意,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是好了。
正说话间,张盛和魏岩也出了门,总算帮张玄解了围。张盛看见姑姑一身装扮并不惊讶,想来于汉中时没少见过姑姑别样打扮。魏岩却连眼睛都无法转开,直直盯着玉兰,张盛在旁边唤了他好几声方才回过神,被张盛拽着去园中练功了。
不多时,刘晔便赶来拜见张玄,告诉他今晚宴席阵仗不小,虽曹公身在官渡尚无暇回来,许都城中许多官员也是日夜操劳筹办后勤,但荀令君仍抽出空来,延请了不少名流赴宴,也算给足了张玄面子。说罢便要领着张玄出门为他置办一番。
张玄推辞了半天还是勉强不过,只好随他前往。
许都城中西北就是最大市坊,.knshm刘晔与张玄乘车到了市口便下车向里走去。刘晔轻车熟路,在里面左右穿行,不一会便领着张玄到了一处店家。这家店本以售卖布料纱缎为主,刘晔似乎早已与店家知会过,带着张玄从店中穿过,直入后院一室中。两人坐定未久,店家就端着一方漆盘,上面整齐码放着一套衣衫,恭敬奉与二人。
刘晔道:“听闻公子要来,我特意提前找人为公子置办了这一身,公子穿上看看如何。”
张玄十分不好意思。他见衣服上金丝织锦,想来价值不菲,说什么也不肯相受,刘晔只好命店家又再呈上一件紫衣素服,虽也是质地尚佳,好在并不显奢贵,张玄这才接受。
两人走出店外,刘晔兀自感叹准备得太过仓促,若是来得及,本该带张玄去城外四通市逛逛,那里是依循洛阳四通市而建,往来商贾络绎不绝,无论奇珍异宝或是起居常用应有尽有,比城中市坊只多不少。张玄看他这么热情,十分感谢,刘晔却让他千万不要见外。
两人逛至午时方休,刘晔将张玄送回院中,临别前不忘告诉张玄,夜宴之上虽俱是名士,但众人品性各不相同,如果有人言语间有所怠慢,还望他不要放在心上。张玄好奇问道:“子扬兄这么说,怕是意有所指,究竟是何人让子扬兄如此担心?”
刘晔苦笑一下道:“名士嘛,总免不了有一些装腔作势道貌岸然者,我知道公子性子直,不过先行提醒,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张玄谢过,刘晔告辞,约定夜宴之时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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