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居所用完午膳,张玄休息了一会。起身时正好碰上了魏岩张盛又要去院子里切磋,便跟着他二人到了一处空旷地方,两人对阵起来。魏岩一招一式张玄早已了然于胸,张盛身法多变他也有所领教,张玄一边看一边从旁指点,二人对他自然十分信服,尤其张盛,他不过年轻顽劣了些,本性其实颇为纯良,之前诸多过节,早已不放在心上,加上张玄每每指点之处都恰如其分,由此更加心悦诚服,一边施展,一边已将对张玄称呼变成了“张大哥”。
傍晚时,家仆赶来相告,荀彧已到正厅,一众宾客也陆续赶来,请他们回房稍加整理,便请赴宴。张玄领着二人回到居室,唤来玉兰和宫崇,宫崇却推说身体不适,便不去赴宴了。张玄心知宫崇今夜或许还要秘密行动,于是找了个借口将魏岩拉入房中,悄悄将担忧告与魏岩,希望他留在房中,暗中观察宫崇动静。魏岩本就不喜欢这种文绉绉的场合,一听张玄布置任务如逢大赦,十分高兴,雀跃出门告诉张盛玉兰,自己不喜欢和那些文人名士打交道,便不去了。
张盛听说魏岩不去赴宴颇为失望,但也知道他的性子,只好跟在玉兰身后,随张玄一同前往赴宴,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告诉魏岩,席间若是有什么好吃的,一定带回来给他。
仆人领着三人往正厅而去,还未走近,已然看到一片灯火通明。张玄一行进了正厅,只见荀彧端居主位,面前两侧各摆了两排位子,为首主宾座处虚位以待,便在右侧,当是留给张玄的,在他身后一排亦各空下四张席位,供玉兰等人落座。
荀彧见张玄到了,起立相迎,对众人说道:“诸位,这便是张玄张公子了,请张公子上座。”说完首当其冲,向张玄施礼,众人也相继施礼。张玄环顾一圈,看见刘晔位置就在他正对面,想来他虽是皇族宗室但毕竟官职低微,今日却能居于高位,应是荀彧特意安排的。刘晔也看向张玄,向他使了个眼色,以示亲近。
张玄向众人回礼,领着玉兰张盛就坐。甫一入座,荀彧鼓了鼓掌,门外一众侍应列队而入,为众人奉上一应膳食。
荀彧说道:“今日乃是荀某代曹公为张公子接风洗尘,曹公身在官渡无法抽身,眼下许都各方都应以前线为重,本不宜作这等铺张宴席,但曹公特意叮嘱,对张公子务必厚加款待,不可怠慢。今日诸位聚于荀某私宅,得享丰盛,全赖张公子之福。”说罢端起面前酒杯,敬向张玄,张玄忙也端起酒杯,敬向一众宾客道:“张某惭愧,敢请诸位大人同饮。”
众人依言纷纷端起酒杯,一同饮下。
荀彧继续道:“张公子乃是乌角先生高徒,乌角先生每现于世,必有祥瑞。张公子亦是有福之人,昨日方至许都,今天一早我便收到曹公来书,告知昨日朝廷大军已解白马之围,张辽关羽二位将军奋勇杀敌,关将军更于万军之中斩获了袁绍大将颜良的首级,真是可喜可贺!”
众人听到这消息,俱是又惊又喜,拍案而庆。
刘晔突然举杯站起,朝荀彧敬道:“曹公统辖诸将军克敌制胜,军功卓绝,荀令君引领同僚,筹谋在后,亦是劳苦功高,如今更有张公子福佑加持,想来剿灭袁绍逆反,指日可待!遥祝曹公王师早日凯旋,亦祝张公子可早日与曹公相见!”
众人再次举杯相庆。
荀彧笑道:“子扬自从见过张公子,话都比平时多了。张公子,这第三杯,便敬尊师乌角先生吧,愿先生一切安好,来日有缘,再与我等相聚。”
张玄忙举起酒杯站起身来,回敬道:“那我便代师父敬诸位大人了。”说罢与众人一饮而尽。
酒过三盏,张玄方才坐定。忽然对面座前一人对他说道:“张公子既是乌角先生的高徒,想必是得了乃师真传吧?”
张玄循声望去,说话的人大概四五十岁年龄,长髯大耳,长得十分儒雅威容。
荀彧向张玄介绍道:“这位是孔融孔少府,乃是孔子之后,累世名门。”
张玄听完荀彧介绍,向着孔融恭敬答道:“在下年弱才浅,所学不过师父万一,在大家面前不敢班门弄斧。”
孔融道:“公子不必自谦,尊师明五经,通星纬,习道术,明六甲,乃是当世逸才。不知是已向公子倾囊相授呢,还是因材施教,有所偏重呢?”
张玄谦虚道:“师父所授从不藏私,但我也不过粗为涉猎,略通皮毛而已。”
孔融听张玄这么说,鼻尖轻轻哼了一声,言道:“曹公与荀君见过乌角先生后,甚为叹服,孔某没有这等福分,本想着能见见他的弟子听听有什么高论,许是我期待过高,真见到张公子后,反觉平平无奇,唉。”
孔融如此出言不逊,饶是之前刘晔已经让张玄预防,也一时让他错愕,好在张玄心思深沉,心下虽然不悦,面上也没有丝毫表露。再看向刘晔,只见他朝着自己闭了闭眼,又斜眼瞟了瞟荀彧,知道他意思是看在荀令君面子上权且忍让,便说道:“孔先生所言极是,在下确实资质平庸,让先生失望了。”
孔融见他丝毫不加辩解,只当他是心虚,更加得寸进尺道:“公子放心,朝廷量才而用,即便是平庸之辈,只要效忠汉室,一定有适合公子的职缺,何况公子是曹公上宾,想必将来飞黄腾达也不无可能。只可惜乌角先生不似公子一般深明大义,不然来到许都也一定是高官厚禄自不待言。”
张玄本来有心忍让,想不到这孔融言语间不仅对自己冷嘲热讽,对自己师父也如此不敬,于是再也忍耐不住,说道:“敢问孔大人,何谓大义?”
孔融悠悠然道:“忠孝仁义,各有其表,然究其本理,所依者同。如今既为乱世,大义者,便该是君臣之义。子路曾有言道,不仕无义。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无论才具如何,不能上奉天子,下齐百姓,便是无义了。”
张玄心中愠怒,面上却微笑道:“张某不才,倒想向孔大人请教。听闻当年孔大人身为北海太守,袁谭引兵来犯,孔大人不修军政,也不思保境安民,却以清高姿态闭门读书,等到大军围城,又只身逃脱,舍弃家小百姓,这是哪里的大义?我还听说,荆州刘表虽为宗室,却屡有僭越之实,祭祀之礼,仿效天子,其心可诛,传到朝廷之中,众大臣皆欲问责,唯有大人为其矫饰,担心惩罚他便丢了皇家颜面,却不怕开此先例会让朝廷丧失了威仪,这也是大义么?”
孔融本以为张玄软弱可欺,却不料他对自己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谈笑之间竟将自己驳的体无完肤,一时语塞,只能指着张玄道:“你,你,你……”
张玄不再看他,只管自己说道:“孔大人是先贤之后,又熟读古经,当听过孟子讲过舍生取义的道理,可当年大人在北海却是舍百姓而求生,怕是有什么深意?孔子也有言道,君子之于天下,无适无莫,义之与比。缘何孔大人却仁厚他人悖逆之举,反轻慢庙堂威仪尊严?”
孔融气得面红耳赤,怒火攻心,却不知如何辩驳。只能一直指着张玄“你你你”兀自气急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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