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元男跟六年来一直病在炕上的崔富老的儿子庆哲,上三道沟申大夫那里抓药去了。
苦菊笑着说:“男子汉,就要走南闯北,像女人那样守在家里还行吗!”
“女人也要到外面去闯嘛?”草垛儿又笑着问。
“女人?这孩子什么话都说,”母亲听了女儿的话,觉得很天真,不禁又笑了笑。
这一笑,苦菊感到心里畅快多了,她抬头瞅着树上的鸟儿。
鸟儿在空中遇到狂风,像丟了魂似的,蜷缩着浇湿了的身子,一动不动地蹲在树枝上,失神的望着远处。
这一会,它们在想念被雨阻隔,回不去的温暖窝巢,在寒风里打着颤。
鸟儿的模样,不禁使苦菊可怜起它们来。
苦菊的视线,又转向被雨遮成蒙蒙一片,勉强还辨认得出轮廓的村庄。
在那从佛子山深谷流下来的小河近旁,有一条隐约可辨的羊肠小道,这条小路,穿过那片阴沉的草原,便不见踪影了。
在那个小路消失了的地方,挺立着三棵笔直的白杨,杨树下是一座碾房。
转过碾房,再走一会儿,就到了像马鞍一样的岭上,岭上有股车道,顺着车道越过岭子向南拐,便出现两股岔道。
一股,是向三道沟镇去的,另一股直接通向豆满江。
十年前,苦菊拉着大儿子元男,背着吃奶的草垛儿,跟在抗大木箱子的丈夫身后,越过了那座山岗。
打那以后,她一次也没有去过那座山,特别是最近五年,压根儿就没有去过马鞍岭。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岭下又盖起了一座丧具房,有时还摆着一两个没钱安葬的尸体。
自从知道岭下有座丧具房以后,苦菊天一黑,就不敢再瞅那岭子了。w.ukanshu.
元男则动不动就要去看小鬼,黑灯瞎火的时候,他就串连一帮胆大的小孩,去尸具房去看,然后回到家来就说:
大鬼在里面点灯啦...
三个瘦得像木材一样的小鬼,正在打架啦...
还有一个没穿衣服的小鬼,从一个没头的女鬼肚子里,爬出来啦...
两个舌头老长老长的女鬼,抱在一起唱戏啦...
还有等等什么什么鬼,什么妖精啦的,胡诌一通。
苦菊叫这些瞎话,吓得要命,直骂元男,不准他再去玩,也不许他在孩子面前乱讲。
可是元男却高兴得直拍巴掌,笑女人都是胆小鬼。
草垛儿听了哥哥的鬼话,也吓得眼睛睁得溜圆,紧张得抱着妈妈的大腿,连气儿都不敢出。
从马鞍岭下来,经过碾房再走一程后,才能走到村庄,可现在叫大雨遮得到处是蒙蒙一片,已经看不出哪儿是哪儿了。
顺着羊肠小道,走过泥杨树下,就是位于佛子山麓的下庄。
那地方在雨中也只能看出模糊的轮廓,分不清是房子,还是树林。
“妈妈,妈妈,你快看呀,爸爸回来了...”
草垛儿突然站起来,她一边拉着母亲的胳膊,一边大声喊。
苦菊楞了一下,她回头一看,果然从马鞍岭上,呼啦呼啦的涌出一大帮扛着叉子、洋镐、铁锹的男人,他们正冒着大雨,向丧尸房方向跑去。
这些胆大包天的男人,是今天早晨到三道沟里去的,说要去抢地主家的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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