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得楼梯,有红毯引路,耳闻淡淡丝竹之声,轻盈婉转,夹杂着推杯换盏之音,形成一阙欢乐曲调。绕过一道屏风,厅内烛火通明,中间垂下一道淡黄色幔帐,将大厅分隔成两半。幔后似有人影晃动,想必是萧皇后带着宫廷女眷在内里吃酒赏月,幔前几名女子红袖飘舞,正是范离所属礼乐坊妙音等七名女子前来舞乐助兴,见他上楼均报以盈盈微笑。
两旁各有十几张桌案,上有金银器皿,盛有瓜果、锦食、美酒。上首两个位置分别座了大皇子刘直,对面二皇子刘哲。
刘项无精打彩的座在刘直身边,似是要打瞌睡,见范离到来,立时有了精神,冲他挤眉弄眼。刘项对面坐了一名老者,捋着胡须笑吟吟望着自己,正是与他一起吃面,借与他银两的那位老差官,此时就是傻子也能猜到其身份。能与皇子对座,而且坐在右侧,当朝除了丞相谢真再无二人。
范离恨得牙根直痒,暗道这也是只老狐狸,他定然早已知晓自己身份,一路与自己调侃,着实可恶,但心中却生不出半点恨意,反而有些发虚,毕竟今天当着这位相国的面,撒了慌不说,还将大汉国皇帝与国舅爷周半城编排得穿不起裤子,传出去必被人笑掉大牙。范离心中暗想,这老东西背地里肯定已经乐疯了。
谢真下首的两张桌案,右边坐着礼部尚书高子贺,左边坐着刑部尚书赵万源。再往下是吏部尚书马应年,对面坐着文华殿大学士童洛,二人之后便是一些九寺三院五监的大臣,这些人平时虽身在朝廷,却都是当时文坛大家,如谢真是汉国公认的文坛泰斗,赵万源的书法被称作千金贴,马应年也是一代文毫,童洛以诗词而著称。九寺诸卿里在琴棋书画四艺中有建树者比比皆是。官员之后的座位坐着些文人举子及富商雅士,这些人既能上得楼来说明都不简单。
范离的到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从某些眼神里,他感觉到几分不善,却丝毫没放在心上,找了个下首靠后的位置悄悄坐下。
李德禄转入幔帐之后躬身对萧皇后耳语,萧皇后微微点头。
此时正值一曲歌舞完毕,刘朵将范离放过后,也急急的从另一侧的楼梯走回座位。
萧皇后面带笑意道:“刚刚听说平阳为自己选的准驸马到了,小李子……将这壶酒赏与他。”
李德禄端了金盘托了玉壶转出幔帐。高声喝道:“值此中秋佳夜,良辰盛景,皇后娘娘赐天青碧华佳酿一壶,赏驸马……”说着便将酒托至范离席前。
范离正在低头吃喝,桌上的美食真让他胃口大开,山上跑的有熊掌廘唇,天上飞的有燕窝飞龙,水里游的有鱼翅扇贝,地上长的有猴头松露,树上结的更是数不胜数,范离两辈加起来也没吃到过如此盛筵,正自往嘴里忙活,见萧皇后赐酒,心说这天青碧华可是好东西,他曾听过,天青碧华的是取百花之精,以晨曦莲叶之水酿造,工艺烦琐,整个大汉国一年也就产那么十来坛,珍贵之极,专贡皇室,即便在宫廷之中也不见得能够品尝。此时听皇后赐与自己一壶,忙起身去接。却听一个声音道:“……请皇后娘娘三思,微臣以为,范离不能饮这天青碧华。”
范离定眼瞧去,只见这人着了一身青衫,身材魁梧,面容却是憔瘦,黄中透着白,太阳穴高鼓,两道剑眉斜挑,长相倒是端庄,年龄比自己略大几岁,正是新科状元郑知恩。
厅内一片安静,范离刚刚伸手去接那玉壶,但李德禄却端着金盘退后一步,一脸阴笑的看着自己。
范离心说,好戏终于开始了,且看他们如何去演,想到这儿索性又坐回席位,转目去瞧谢真,只见那老东西眼睛似闭非闭,真如睡去一般,不由暗骂老狐狸。
幔帐之后传来萧皇后的声音:“发话者何人?”
郑知恩用眼角冷冷瞥了范离一眼,走出席位,虽然同是六品官位,二者地位却是不可同日而语,郑知恩的六品是真正的要害部门,举足轻重,朝野上下一堆人上赶着巴结,而范离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闲职。
闻听皇后发话,郑知恩对着幔帐躬身行了一礼道:“回娘娘话,在下郑知恩,现任吏部侍郎。”
“噢!”
萧皇后似是感到很意外,微微皱眉不悦道:“原来是新科状元!我倒要听听,准驸马为何不能饮我赐的美酒?”
郑知恩道:“禀皇后娘娘,据微臣所知,往年文坛盛会,只有夺魁者方能饮得您所赐佳酿。在场众人无一不是才华横溢,若是直接将天青碧华赐于准驸马,岂不是让人误认为范大人拿了魁首之名,恐怕大家会有微词。此其一。”
郑知恩踱着方步,竖起一根手指,侃侃而谈:“今日文坛盛会,准驸马既能上得楼来必是有不俗学识,但微臣听闻此次盛会乃是由太常寺操办,而准驸马在太常寺任掌司,若是不能显露些文采,定会落得作弊之嫌。此其二。”
郑知恩竖起两根手指,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屑,看着范离道:“平阳公主乃金枝玉叶,德容俱佳,引得无数俊秀仰慕,只是……公主此次投绣球之举略显草率,若是投中之人乃是酒囊饭袋之流,岂不误了公主一生……”
随着郑知恩的慷慨陈词,众人目光纷纷在范离脸上扫来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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