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下棋老者,正是汉国丞相谢真。刚刚接到景帝的急召,急急忙忙坐上顶破烂小轿,直奔御书房。
宫门禁卫都识得这顶轿子,无人拦阻,一路畅通。御前太监操着尖尖公鸭嗓:“丞相大人吉祥,陛下已经侯您多时了。”说着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御书房内,光线昏暗,景帝斜靠在一张软榻上,手拄额头,双眼微眯,脸上尽是倦容。榻前的几案上一摞奏折码放整齐。
“臣谢真……”
谢真正要跪下请安,却被景帝摆手制止。抬头看到景帝头上的无数白发,心中不禁一阵怅然,这位勤勉的皇帝,二十二岁亲政,在位二十四年,如今刚刚四十六岁,却已经是满头华发。
“陛下召微臣……”
“先坐吧。”景帝指着塌边的一张椅子。
谢真了解景帝习性,于是不再拘礼,大大方方的坐在椅子上。
“我今天召爱卿来只想聊些家事。”景帝语气淡然,微微侧过头看着谢真。
谢真大惊,天子之家,那有小事?于是慌忙站起,躬身道:“陛下厚恩,臣诚惶诚恐,只是臣已老迈,陛下所言之事,我怕担当不起,有负皇恩。”
“你个老狐狸。”景帝笑骂了一句,随即了叹口气道:“你们这些做臣子的天天都在猜测我的心思,猜来猜去,猜得我也很累。尤其是你,我心里刚刚想点什么,便能被你猜中。”
谢真吓出一身冷汗,忙跪地道:“微臣从来不敢擅自揣摩圣意。”
景帝看着谢真,似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
谢真跪地,一动不动,背上却被汗水湿透。
半晌才一字一句道:“谢真听旨。”
谢真双手高举然后连头一起跪伏在地。
景帝缓缓道:“爱卿自即日起,加封一等公爵,赐地淮阳,世袭罔替,不再担任监国之职,你可明白?”
谢真心头大震,景帝这是要交待后事,腾空监国之位便是要立太子。谁将会是太子?脑海里念头飞转。景帝三子,长子刘直,次子刘哲,幼子刘项。想了半晌也没能想明白景帝要他明白什么,是以未敢作答,
景帝从软榻上站起来,伸出手扶起谢真,悠悠道:“物竞天择,能者居之。你看,这个宝座坐上去很容易,然而,人都有一种通病,很容易得到的东西便不会珍惜。”
谢真更加胆颤心惊,站在景帝面前,一字也不敢言。
景帝自嘲的一笑,随即,嘴角便现出一丝狠厉:“他们天天在我面前争表现,装可怜,讨好我,私下里明争暗斗,我这次就是要把这种私下里的明争暗斗摆到台面上。我就是要让他们去争,去抢,去夺……”
谢真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里。
景帝声音又缓了下来:“我自二十二岁登基,二十多年我从未睡过一天好觉,有人说皇帝风光,可是谁又知道皇帝是个孤家寡人呢?你们都不原意与我说真话,你们猜测我,我也在猜测你们,就如这次黄河水患,总共波及两个郡,这才没几天功夫就收到三十二份奏折,我只看了其中七份,就看不动了。”
景帝说着,把一道书折翻开:“宁州太守程知青的奏折,说黄河决堤淹没良田百万余垧,十五万户受灾百姓,须要朝廷放赈,这是向我要钱的……”言罢将奏折甩在一边,又拿起另外一本奏折翻开:“鹿鸣郡太守李延年发来奏折,弹劾宁州郡程知青,详详细细给程知青列了二十条罪状。
这是告状的……
工部的孙正道,上书说户部到现在还没把去年修堤的款项拨给他们。这是推卸责任的。
户部的曾深,弹劾工部的孙正道贪赃枉法,欺上瞒下渎职之罪。
这是反咬一口的……
兵部张实固,说有大量的北晋流民窜入我国,与灾民一同掀起小股事端,被他一一镇压。
这是向我邀功的……
可笑的是礼部的高子贺,也上了一份折子说,孝仁皇太后的祖坟在鹿鸣郡被淹,也特么让我拿钱去修。
还有这刑部的赵万源,在这个当口上说刑部大牢里死了人,要引咎辞官……”
“啪!”的一声,景帝重重的把几份奏折摔在桌案上。然后咆哮道:“十五万户受灾,真当我是小孩子么,每户就按三个人算,那就是四十五万人,宁州总共才六十万人,难道整个郡都特么让水冲了吗?不就是想向朝廷要钱么!要钱他也要动动脑子。
还有这李延年,鹿鸣郡也受了水灾,可是他的奏折里关于鹿鸣郡的灾情之字未报,倒是给程知青列了二十几条罪状,他连自己地盘的事情都没搞明白,就知道告状,他这是想给自己拉个垫背的吗?
工部的孙正道,年年修河堤,修了特妈的十多年,现在还没修好么?十年……七千多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花进去,再造两条河堤都富富有余,还好意思伸手要钱,滑天下之大稽。
户部的曾深,说别人贪赃枉法!我这里弹劾他的奏折不下一百份,要不是看在他爹的份上,杀他十次都够了。
兵部的张实固,镇压流民!他妈的,他的脑袋是怎么长的,亏他想的出来,难道北晋的百姓就不是人?他是要拿人血来染他的官服吗?
还有礼部的高子贺,偏偏这个时候跳出来捣乱……活人都顾不过来,还修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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