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堂小二手脚麻利,残羹撤下,新的酒菜很快摆好,却是无人动筷,陈渔不知何时竟也端起酒杯,小口小口的抿着杯中的花雕。
蓝相子手把着酒坛,不停为自己斟酒。
环儿用两只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得半晌,说书人不徐不疾的声音又开始响起:“没过几天,蒙罕带着三万大军前来,驻扎在城门外。接下来先生的举动更让我们不解,他将全城的耕牛征集在一起,百姓们当时都很疑惑,私下议论,两军对垒要耕牛作甚?
这个问题当天夜里就有了答案,先生命人将牛尾挂上火绳,敲锣击鼓驱赶,以火牛冲敌,一举击溃蒙罕,当夜烧了他们粮草,击杀元兵一万有余,随后先生叫人用泥石将城门堵死。”
“第二日先生当时写了幅字,投下城墙,内容我还记得:
贵军远来劳顿,我郡虽小,却属礼仪之邦,送牛千头,犒赏尔等,望诸蛮夷焚香祷告,沐浴更衣,等吾来取尔等颈上人头。
先生的这一幅字引来蒙罕疯狂的攻城,这一战打了三天三夜,我的儿子在这一役中战死……”
一股悲怆与伤感开始蔓延,说书人的声音有些颤抖,酒楼里静得能听到他沉重的喘息,他似乎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是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守城的士兵鏖战三日,累得走路都在打晃,先生组织我们清理城墙上的尸体……我走上城墙,粘稠的鲜血让我拔不动脚步,浓郁的腥气让我作呕……虽然有那么多的死尸,但是我很快就找到了我的儿子……他的一条手臂没有了,但是他的牙还死死的咬着元人的脖子,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的嘴掰开……”
说书人的声音似乎说不下去了,酒楼内一片沉寂,范离抬头,见在座几人都是眼圈微红,丁大年那铁塔一样的汉子竟然在用手抹泪,范离突然感到心中一阵发堵,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过了一会儿,说书人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声音已有些沙哑。
“这场大战我们又打胜了,可是我们都高兴不起来,在掩埋我儿尸体的时候,我从他身上找到一张字条,上边只有一句话:爹,我随先生一战,就算死了也不后悔。
当时我怀疑先生对我儿施了妖法,于是也去找先生,对他说,我要参军守城。
先生当时没说什么,给我安排了一个掌旗官的差事。
过了没几日,元人七万大军到来,在城外驻扎,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旌旗蔽日……
但是我却一点也不怕了,先生传话给全城的百姓:河里的水不能喝了。后来城里果然发现许多鸟儿和老鼠的尸体,我们才知道,元兵在河的上游下了毒。
我问先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先生说:他们投毒并不是想毒死我们,而是想渴死我们。这时我才明白,先生为何要提前挖井。
接下来的战斗更加惨烈……
元军兵分二路,一路在城外佯攻,一路却向山顶进发,当时城内守军已不足三千,先生分出一千人占据山顶,告诉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死守,山上石块投完就与他们死战。
我执旗随在先生身边。先生说:旗乃军中风骨,那怕战至一人,只要旗不倒下,便是不败!
我顿觉责任重大,暗中发誓,不负先生所托。”
见众人聚精会神的倾听,范离从随身布袋里取了张纸条,捏些烟草在纸上摊匀,撵成一卷,叼在嘴上,掏出火折点燃,深吸一口,吐出烟雾。
这几日众人与他在一起,早已习惯。烟雾的味道咋闻有此呛鼻,习惯之后都觉得闻起来还比较舒服。
说书人的声音开始高亢:“二万元军分作三波,轮流攻城,先生身先士卒,真如战神一般,如非我亲眼所见,我定难相信,天下竟有这等勇武之人。
这一战又打了三天三夜,直到山顶的捷报传回城里,先生才说,我困了,便枕着尸体入睡……
元人退去,先生清点人数时,守军只剩六百,我见先生落泪。
时值寒冬,天降大雪,先生立于城上,对开凿地道的百姓明言,罗远道及官府的银两都已分发完,再无分文,请百姓以大局为重。
当时城中凡有些力气的人都跑来请愿,无偿劳作。终于在蒙阔台大军到来时将地道凿通。城中百姓开始转移。
先生对我等残余守军说,你们也随百姓去吧!六百多兄弟无一人离开,先生说,也好!有你们为我壮声势,可抵元人十万大军。
我们站在城上,先生一人一枪跃下城墙,指着数万元军道:尔等有人敢与我单独一战否?
元军有人应战,但均不是先生一合之敌,我细细数过,从早到晚,先生一共毙敌八十有三,均是元军高手猛将。
入夜后先生跃上城墙,问我等:百姓可都安全迁移。我们都答:是。先生不放心,又亲自检查一遍,见无遗漏,对我等言:你们也速速离去。
我问先生,为何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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