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这事儿要是再闹下去也没个结果,青云这学也是难上了,这样吧,国庆家丢了两千块钱损失也不小,你说青云没偷吧,可是他们家也确实只有他一个外人,要我说咱们赔他一千块钱算了,这事儿就算了了!。”郭长河出着主意。
“不行,两千块钱一分也不能少,我那可是血汗钱,少一分郭青云都不能去上学,就是派出所来要人我也有理!。”燕国庆喊着。
“两千就两千,钱是王八蛋,没了再挣,郭家沟没有丢过这人!”郭长河做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在郭清华看来他是少有的大气了一次,这次是要不惜把燕国庆得罪了。
“可是叔,两千块钱不是小数,这明摆着不是坑人!”郭清华还觉得冤枉。
“别可是了,青云上学要紧,眼下只能另想它法了!”。
郭长河说完,就跟燕国庆达成了协议,燕国庆放郭青云去学校读书,今后不准再去学校闹事,郭长河赔两千块钱给燕国庆,郭青云不再跟着燕国庆吃住,这事儿就算是这样了了。
可是这样一来,郭清华也不好意思张口再给郭长河要钱,郭青云又变得无处可去了,这究竟是不是郭长河和姬秋菊想出来的主意郭清华哪里会知道,这真是:
金钱可使鬼推磨,金钱可让磨碾鬼。
金钱可使贼作父,金钱可使父作贼。
郭青云经此一闹,竟也没有打消上学的念头,只是无处吃住又难住了他姐弟俩,不得已郭清华只好四处打听,终于在小学附近找到了一户人家搭建在地头看地用的一间石棉瓦棚子,郭青云得以栖身,四周土坯墙已经被雨水冲刷出几个洞,郭清华找了些破烂衣服给填塞上,又在地上用石头垒了土灶,将家里的锅碗瓢盆之类的都拿过来,又用木板架了床,准备了铺盖,又修了修那早已破烂的木门,郭清华给他买了好多蜡烛,因为找不到电线拉灯泡,这样一个简单的可以吃住的地方就算是建好了。郭清华又从家里拿了米面粮饭,郭青云自己编簰儿挣得钱还有一些,够坚持一段时日,就这样也算是有了着落,郭青云只得暂时屈身石棉瓦棚下,一边读书一边自己解决一日三餐。
日子虽然清苦,吃穿都较正常人家孩子差劲儿,但是好在郭青云学习刻苦用功,一心上学竟也全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也不觉得自己穿的破、吃的差。他早上五点多就起来,一边烧火做饭,一边读背课文,课堂上也是聚精会神的听老师讲课,而其他的学生要不在低声聊天、要不是在做着自己发明的新款游戏、要不就是在看小说,玩的不亦乐乎,这些都丝毫影响不了郭青云,即使是在课间的时候他也很少玩,在老师和同学们眼里,他是属于学习用功的一类,但是由于郭青云底子薄弱,学习成绩一直处于中等水平,似乎和他的刻苦不成正比,也就是属于没有天赋了一类人,换句他的同学们经常背后议论他的话就是:
“郭青云脑子估计是浆糊做的,你看看他上课最认真,就是一考试就露馅了,瞎用功,肯定是装的,指不定脑子里想着哪个女的,做春梦哩!我要是像他一样用功,指不定能考第一名。”
同学们说的似乎也没有错,班里也确实有绝顶聪明的,不用听老师讲课就能考的好,似乎天生就会,郭青云极其羡慕,可是羡慕能管什么用。因此同学们有意无意的嘲笑他,老师也见他脏兮兮的衣服破烂,也对他爱理不理的的,甚至还说些风凉话,尤其是教他数学的从城里来的女老师,总是说些伤郭青云自尊的话:
“郭青云,你那衣服皱的芝麻叶一样,回家让你家里人给换一身。”
“郭青云,你看看你那头发,乱的像个鸡窝,不会洗个头吗?”
“郭青云,你看看你脖子里的灰已经掉皮了,不会洗个澡吗?”
“郭青云,你看看你那鞋,漏着大姆脚趾头,不嫌丢人?”
这些话是郭青云经常听见的,他不知道衣服皱了有什么难看的;他不知道头发乱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他不知道哪里可以洗澡,洗澡有什么好处;他更不知道鞋子破了自己不是还可以穿着走路。
他只知道他要读书,下学了要赶紧做饭然后接着读书,他只知道星期天他要走三十多里山路回郭家沟,一边照看他娘,一边杀荆条编簰儿,地里还要种上时令蔬菜,老师说的那些他肯本没时间去做,他似乎有做不完的事儿,但是似乎又一件也做不到自己身上。洗澡、洗头、换新的衣服、鞋子,这些事他压根就没有想过,直到他上初中以后,有一次郭清华带他去理发,才使他明白为什么要经常洗头,因为不经常洗头头上就会生虱子,那次剪头把女理发师吓得够呛,直说现在头上还生虱子的她现在还是头次见,把郭清华脸羞的通红,郭青云也是第一次觉得什么是丢人,从那以后他才知道什么是洗头膏,不过他很少去买,总是以洗衣粉代替,去学校外面的大河里去洗,到了冬天河里结了冰,郭青云就用石头把冰砸开用冰下的凉水洗头。
今年的冬天对于郭青云来说尤为的艰难,郭青云穿着单衣,上身的棉袄已经不知穿了多久没有更换过,但是郭青云好像并不觉得冷,只是感觉手脚关节里面莫名的疼痛,不久竟然手脚全部都肿大了起来,刚开始郭青云以为自己得了怪病了,只觉得手指头红肿,关节里面痒痛,这肯定是什么不治之症,他甚至还想到了死,担心了好一阵子,直到他看见班里另外一个同学的手也是红肿,他才知道原来是冬天天气冷,加上自己穿的薄,体质差,把手脚给冻了,像冬天地里没有收净的红萝卜,冻在了冰天雪地里,郭青云知道不是什么大病之后,心也就放下了,任由手脚那样冻着,读书、写字、做饭、干活都不耽误,郭清华来小棚子里看他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他那冻的红肿的手指,赶紧去别人家菜地里拔了些辣椒秧,还在别人家麦地里拽了一些青麦苗,一同煮水让郭青云洗手、洗脚,郭清华听老人说这些东西治冻疮,郭清华走后郭青云连着洗了一周,这似乎确实管用,红肿的手指、脚趾开始减细变皱,冻过的地方结着厚厚的痂皮。不过一周后郭青云就坚持不下去了,菜地里的辣椒秧也几乎被他拔光,不久后手脚又开始发肿发疼,只是郭青云知道这不是什么要命的病也就没有再管过,从那一年以后每年冬天他的手脚都会被冻伤,冬天疼,天开暖了就痒,一直到郭青云上了大学之后才开始好转。
郭青云似乎也不在乎自己的手脚被冻伤这事儿,一心用在学习上,终于郭青云的努力没有白费,年终,六年级期末考试他得了班级里的第十名,这让他高兴好一阵子,刚考试完他就跑了几十里的山路跑去找郭清华,把这个喜讯告诉她,郭清华看见郭青云也是一脸欣慰,心里暗暗的想着,指不定他还真能走出这大山去!
冬去春来,大地回暖,广袤的土地上已经泛出一丝绿意,远处苍茫的大山也已经被一层鹅黄色整个铺盖,看起来稚嫩、温柔,全没了冬日里那种冷峻严酷的神色,地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草争抢着冒头,从枯树叶里、从玉米杆堆下挤出来,那些抢春的花也早已占据了阳光普照的地方,星星点点的开了,肆意的享受着春日的温暖以及人们充满爱意的注视,这一切犹如重生般的梦幻,在经历过一场寒冬之后,尤其显得让人喜爱和留恋,一切都将摆脱困境,去迎接生命的旺盛生长以及尽情绽放。
但是对于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来说,春天除了有五颜六色的繁盛景色之外,也正是闹“菜荒”的时节,萝卜、白菜吃了一冬也基本上消耗殆尽,即使还有萝卜没有吃完,人们也不愿再吃,一来吃了一冬早已腻烦,二来春天一到萝卜就要发芽,内部的水分被抽吸而使得它吃起来发糠,难以下咽,因此发了芽的萝卜人们就把它们从土里挖出来,丢弃不要,在加上其他的蔬菜一时难以接济,就出现了“菜荒”。
而同样闹菜荒的还有郭青云,他也没有菜吃,就去别人家的地头捡拾扔了的发了芽的萝卜,另外春天是采食各种野菜的时节,如何分辨这些野菜对于在山沟沟里面长大的郭青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郭青云最喜欢吃的野菜就是小蒜了,那是一种类似韭菜的植物,常常长在野菜堆里,土厚的地方总是能长的粗壮肥大,筷子样粗细,炒食以及做花卷馍都是极好吃的吃法,甚至比韭菜更有味道,郭青云一到春天就喜欢上山去薅小蒜,今年吃的次数尤为的多,平日里吃不够的东西,现在竟也有些腻了。
可野菜终究是野菜,哪里有什么营养,勉强填饱肚子已是好事儿,郭青云不敢奢望大鱼大肉的吃食,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大鱼大肉的吃食,以前郭老万活着的时候还会带他去吃桌,那时候还能吃到牛肉、鱼之类的,自郭老万死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了,郭清华偶尔也会带些肉、鸡蛋过来改善生活,但那毕竟是少有的,一年有三百多天,郭清华连五十天都很难亲自过来照看他。
郭清华此时也确实很难顾得上郭青云,因为这一年春天郭清华终于怀上了孩子,去看郭青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是粮饭还是照旧送着,只是去送的人变成了王江,王江这人面上凶,心底软,一看郭青云吃住都不是正常人家孩子,心里也是不舒服,好歹王家现在也跟郭家沟沾点关系,作为长辈的不帮衬着点实在是不该,因此从那天之后,王江就跟郭清华说:
“清华,你现在身子也不方便了,以后青云那里我去就行。”
郭清华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阵暖流涌起,差点落泪,自己周边的亲人哪怕肯真心帮自己一把,他们姐弟也不至于现在如此狼狈,过着非常人的日子,郭利贞至今业也无着落。
日子的清贫使得郭青云小小年纪看起来已有几分老气,他变得不爱说话,总是深沉的板着个脸,有女同学拿他开玩笑:
“整天哭丧着脸,像是有人欠你几百万一样。”
郭青云很少照镜子,他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更不知道欠几百万是什么表情,他只知道自已似乎天生就是这样,不会笑,不爱说话,自卑、胆小,与生俱来的东西他还不知道该如何改变,甚至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改变,因为他不知道不改变有什么坏处,改变了能有什么好处。
时间过的飞快,郭青云转眼之间已上初一,这时候自已自足式的日子终于过去,吃住已经可以在学校,只是每学期的学费和每周的生活费又让他作了难,郭青云照常每周末来回几十里山路,往返学校与郭家沟之间,那条路他没少走,是从家到学校最近的一条道,是郭家沟人不知道走了几代人,硬踩出来的羊肠小道,郭青云最喜欢在春天走这条路,因为春天时山上的映山红火红的开着,看着格外的漂亮醉人,郭青云最喜欢那山上的映山红,火红一片,热热闹闹的开着,不知道开了多少个春天,不知道惊艳了多少人的眼,而且映山红的花还可以吃,郭青云在春天里走那条小路时没少吃山上的映山红,吃起来略带酸甜味道,那是唯一的能刺激着他的味觉的味道,比往日的饭菜还让他有食欲,因此他心里一直记着,直到多年后仍没有忘记。除了吃映山红花外,那条路上还有不少野菜,像小蒜之类的,他也经常薅着当菜吃。
那时候走山路上学的在郭家沟已经很少,大部分人家都买了摩托车,上学可以骑摩托车走大路,可是郭青云家里哪儿会有这东西,根本就买不起,他照常是一个人走山路,他以最快的速度走也得接近两个小时,有时候天气不好,放学后往家走往往没到家天就已经黑透了,郭青云走夜路的胆子也就是从那时候练出来的,多年后郭家沟的人都不敢再走那条路,因为少有人走之后,林子野草越来越茂盛,已经没有路可走,而且听闻那条路上还死过人,但是唯一敢一个人走的就只有郭青云,他对那条路是有感情的,而不仅仅是一条路而已。
郭青云这时候已经开始每周星期天回家就上山背柱子,出的力跟正常大人的力一样大,刚开始背的柱子像碗口一般粗细,后来越背越粗,越跑越远,村里人都夸他力气大,一天郭青云最多能背三根,挣三十块钱,两天六十块,省吃俭用能顾得上一周的生活费,期间还得靠郭清华补贴。
在初一下半年郭清华最担心的郭利贞终于回来了,只是回来时大着肚子,还是郭长河通知的郭清华,郭清华慌忙回郭家沟,见了郭清华,郭利贞只是一味的哭,郭清华见郭利贞的情绪稍微平缓后就问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郭利贞刚开始不愿意说,但是经不出郭清华的连续追问,终于知道原来郭利贞是跟着王狗一块跑了,只因为王狗他爹死活不同意郭利贞进他家门,说是风流成性的女人,怕脏了王家门面,不得已王狗就带着郭利贞跑了,没想到前一段时间郭利贞竟然怀孕了,两人在外生活拮据,现在更是艰难,而王狗也对郭利贞失了兴趣,一个人回家把郭利贞给抛弃了,不认他这个孩子,郭清华一听事情经过气的半死,一边骂郭利贞自找的,一边骂王狗不是人生的。
“这孩子他不认也得认,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郭清华只好找到郭长河作主,郭长河也忍不下这口气,带着郭利贞还有村里同族的人一块去找王长发讨个说法,王长发一看自己的儿子王狗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儿也是一肚子火,转手一巴掌把王狗打了个狗吃屎。
“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了自己就要当,把别人肚子搞大了你现在不承认,还算什么人,还让人闹上门,王狗今天我把话说清楚,你要是敢做不敢当,我以后绝不认你这个儿子。”王长发气愤的说着,这次郭长河倒对王长发高看了一眼,见王长发这样说郭长河他们也不再闹了,王狗见他爹发狠话,心里也是害怕,也不敢再不承认,只好承认郭利贞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自己的,而王长发也不得不同意让郭利贞进自己家的门,就这样经过一番闹腾,郭利贞嫁给了王狗,郭长河和王长发也在酒桌上一醉泯恩仇,谁也不再提当年郭长河打王狗的事儿,w.knsh.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很快郭青云上到了初三,此时学习成绩已较之前有了大幅度的提升,郭青云最好的学科是物理、语文以及英语,这几门成绩一直在前面,差的是数学和化学,这几门成绩在中等,整体成绩一直在年级前十,那时候一年能考上县里一高的学生在十五名左右,按照现在的成绩考上一高没有问题,老师们也对郭青云寄存着厚望,只是从初三上学期开始,郭青云的头发就越发的枯黄、身形也越发的消瘦,而且只要一受风吹寒气就立马感冒发烧,甚至他还时常感觉眩晕,连教历史的李老师看了他都当着全班学生的面说他:
“郭青云,你看看你头发焦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赶紧吃些好的吧!”
历史老师说完,郭青云的脸就一阵发热发烫,他上哪儿去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他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是营养不良,什么是身体差,那应该是老年人身上用的词汇,对于十几岁正值青年的郭青云来说,他现在还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现在虽说是夏季天气,但是郭青云也时常感觉身上发冷,尤其是夏天下雨的时候,郭青云更是觉得头脑眩晕发紧,他有个习惯就是晚上的时候用凉水洗头,他用凉水洗惯了,以前夏天的时候偶尔还在河里洗个凉水澡,现在连河都不能下了,一看见水身上就一阵冷,夏天雨水多,河里的水此刻已经涨的老高,看见这河水他就想起来他家门前的那条干河,平日里干着,一到夏天就涨满了水,他时常在里面洗澡游泳,那是夏天最让他高兴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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