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罗遥恍恍惚惚地醒来,腹中的剧痛再次唤回他的神智。他隐约听见屏风外子荷失控的声音。
「这可怎麽办?王爷已经这样了,清瞳又生死不明……这可怎麽办好?」
「子荷,冷静点!子墨现在还在寻找清瞳的踪迹,是生是死定会有个结果。现在还是王爷的事要紧,你先静下心来。」
那不是高虎吗?他怎会在这里?我不是派他去西凉了吗?
迦罗遥昏昏沈沈地想,突然心底一惊,清明起来。
卓凌风对屏风外的事漠不关心,正在一心一意地为王爷施针。突觉王爷微微一动,抬眼看去,见摄政王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双眸倦怠,却坚定清亮地注视著自己。
卓凌风大喜叫道:「王爷,您醒了!」
屏风外的对话戛然而止。
「叫……子荷进来……」
迦罗遥声音低哑而无力,但却带著一种不容反抗的气势。
未等卓凌风应声,子荷已经转过屏风,飞奔进来。
「王爷……」
迦罗遥见他面色苍白,双目微红,却没说什麽,只是抬了抬手,示意他过来扶起自己。
子荷连忙过去,将他半扶半抱起来。
迦罗遥垂眼看著自己的腹部,见原本隆起的肚腹已经下移很多,整个肚皮都压在了最下端,呈现出一种梨子般诡异的形状。
他知道孩子已经临近出生,只是卡在自己骨盆处不能移动。只是这样被子荷半抱起来,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孩子的头颅好似巨大的堵塞物,紧紧卡在他双胯之间,有种快要被撕裂、胀裂、碎裂开的痛楚。
「卓大夫,我们再试一次。无论如何……」迦罗遥猛然顿住,浑身僵硬,双手抓紧身下床褥。
待咬牙忍过这波阵痛,他冷汗涔涔地续道:「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孩子。」
「王爷──」子荷痛叫一声。
迦罗遥轻轻摇了摇头,无力而坚定地道:「我不会放弃……但必须、必须保住孩子!这是命令……呃、啊──」
他猛然扬起头,向後挺去,圆隆的腹部再次暴烈地挣扎起来。
卓凌风大叫:「就是现在!快!快!」
「啊、啊──」
「王爷,用力!快用力推!」
迦罗遥咬紧牙关,脸颊憋得通红,整个人好似弹簧一样弹起,竟挣脱了子荷的扶持,自己挺身坐了起来。
子荷大吃一惊,只见王爷竟猛然抓住了束套双腿的巾环,不顾臃肿粗圆的肚子,整个身体曲在一起,双肘甚至贴到了膝盖上。
「啊──」
迦罗遥长长地大吼一声,自虐一般以这种极为不可思议的姿势挤压著腹部。
蜷缩的身体大大加重了腹部的压力,胯间传来一股剧烈的撕痛之感,卡在骨盆处的胎儿,终於艰涩而缓慢地被推挤了出来。
卓凌风见机不可失,立即伸手进迦罗遥早已大开的後穴,扶住孩子的头,向外慢慢拉扯。
稀少的羊水混著血水汩汩溢出,迦罗遥用力拽著巾环,窝曲起身子,似乎想将自己折断般,忍受著这巨大的痛楚。
「唔啊──」
「呜哇……呜哇……」
孩子终於被拖了出来。几乎在被拖出的刹那,孩子便迫不及待地发出了细小,但却让人安心的哭声。
「王爷,该喝药了。」
迦罗遥侧躺在床上,搂著身旁的孩子看著。他的神色沈重,但眸底却流露出对孩子浓浓的怜爱之情。
「嗯。」迦罗遥接过药碗,一口仰尽,将药碗递了回去。
他刚生产完,下身伤口严重,几乎不能著床,只能这样侧卧著。而且因为暗双生子,产道便是後穴,所以产後只能喝些流质的食物。
好在他身为当朝摄政王,此次出京带了不少珍贵稀少的大补之物,兼之内力深厚,因此第二天便恢复了力气,精神也好转许多。
子荷忐忑不安地看著王爷,想起前日凌晨王爷生产时他与高虎的对话,不知当时从昏迷中醒来的王爷听到了没有?
当日迦罗遥产後脱力,下身又流血不止。都未来得及看孩子一眼,便沈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他让子荷抱来孩子,放在身边,一看就是一上午。
这孩子也乖,可能早上吃得饱了,一直也没醒,抿著小嘴呼呼睡著。
迦罗遥给她掖了掖裹得严实的小被褥,低声吩咐道:「让高虎进来。」
子荷脸色一变,颤道:「是。」
王爷果然知道了……
高虎走进内室。寝室中点著清淡安神的熏香,已不见了当日生产时的血腥和恐惧,但高虎不知为何,还是感觉冷汗涔涔。
「王爷。」他在榻前跪下。
迦罗遥淡淡道:「说。非^凡^论^坛」
高虎抖了一下,斟酌片刻,低声道:「六日前夏国再次夜间突袭,王将军率军抵抗,但沙兰河上忽然燃起了大火。原来夏军前一阵突袭时使用的浮木、栈桥,都已涂上了厚厚的松油。那些浮木留在河面上,大火一燃,登时融化了冰层。我军没有防备……损失惨重。」
「继续!」
「与此同时,夏国人不知如何掘开了西面矿山的密道,从密道中转出一队军队,从後袭击西凉城。王将军被前後夹击,奋力反抗,最後战死……沙场。」高虎顿了顿,咬牙道:「白清瞳也失踪於沙兰河中。目前生死不明,子墨还在沿岸寻找。」
迦罗遥闭了闭眼,原本拍抚婴儿的手不由加大了力气。孩子被他弄醒,登时大哭起来。
迦罗遥愣愣地看著嚎啕大哭的婴儿,却没什麽反应。
高虎忐忑不安地跪在床前,见小郡主哭了半天,王爷却置之不理,自己都有些心疼,过了片刻,终於忍不住小声道:「王爷,小郡主……」
迦罗遥温柔地摸了摸孩子的脸,忽然低低叹息一声,声音微不可察:「为何是个女儿……」
孩子让子荷抱了下去。迦罗遥倦怠地躺在床上,双眸没有焦距般地盯著某处发呆。
高虎一直垂头站在一旁,没有王爷的命令,他一动不动,好似木头桩子一般。
过了良久,迦罗遥终於出声:「你再派些人去西凉寻找白清瞳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王将军那里……」迦罗遥闭了闭眼,心中一阵难过,似乎疲倦不堪,顿了半晌,道:「让子荷准备一下,我们立即返京。」
高虎惊叫:「王爷!」
他便是再不明白,也知刚刚生产不久的人不宜挪动,也不能见风,有诸多的规矩。可是王爷刚刚生产的第二天,便要起程返京,又是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
他急切地想再说什麽,迦罗遥却不容他多说,淡淡道:「本王累了。你下去吧。」
高虎无言地张张嘴,只好退了出去。
迦罗遥不顾众人劝阻,第二天便启程赶回京城。
他不得不这麽做。王崇勉此次战败身亡,京里必有大的动作。王家虽然一直低调,但皇帝已经亲政,定少不了要打压王家,此次正是一个大好时机。
王崇勉是迦罗遥的亲舅舅,与他感情深厚。此次王崇勉战死沙场,对迦罗遥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皇帝肯定会对战败之事大怒,借机对王家出手,迦罗遥於情於理都不能置之不理。何况他出京之事乃是秘密,若是此时他不出头,定会惹人怀疑。
因此迦罗遥不得不放弃去西凉寻找白清瞳的念头,压下心头的担忧,拖著产後未愈的身子往京城赶。
「哇哇……」
迦罗遥听见孩子的哭声,皱了皱眉,睁开眼唤道:「子荷。去问问奶娘,孩子为何一直哭?」
「是。」
子荷跳下马车,展开轻功跃上後面的马车。过了片刻回来道:「奶娘说小郡主一切安好。可能是一路颠簸,睡不好觉,这才哭闹不休。」
迦罗遥叹了口气:「把孩子抱过来吧。」
他的马车虽然外表普通,但内里却是经过特殊加工的,十分平稳舒适。他没想过要这麽快赶回京城,因怕影响他休息,孩子一直与奶娘在後面那辆马车中。那辆马车是在汾州匆匆置备的,毕竟比不过自己这辆。
子荷将孩子抱了过来,迦罗遥小心翼翼地接到怀里。
他半躺在马车的软榻上,对抱孩子没什麽经验,女儿到了他怀里还是不舒服地哭闹著。
迦罗遥皱了皱眉,耐心地哄了哄,却见她没有止哭的打算,不由略带烦意地道:「不要哭了!」
子荷知道王爷得知西凉的消息後一直心情不好,可小郡主刚出生没多久,哪里听得懂他的话,忙道:「王爷,还是我来吧。」
迦罗遥将孩子递给他,然後转过脸去不再看。
子荷手法熟练,没多久就将小郡主哄睡了。他望著孩子娇嫩的小脸,不由感叹这孩子虽是郡主之尊,但刚出生就要奔波千里,也实在可怜。
「王爷……您不喜欢小郡主?」他这些日子见迦罗遥对孩子不冷不热的,终於忍不住开口问道。
迦罗遥好似被刺中心事,抬眼扫了他一眼。不过子荷毕竟是他心腹,伺候了他十多年,二人情谊亦主亦友,所以还是答道:「没有。」
子荷小声道:「那您……是嫌小郡主是个女儿?」
迦罗遥沈默不语。
「王爷,小郡主毕竟是您的亲骨肉啊。也是……他的孩子。」
迦罗遥心中一痛,脸色有些苍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用说了,我只是心里有些烦……唉,把孩子放我身边睡吧,你抱著她也很辛苦。」
子荷见王爷松动,赶紧将孩子放到他身边。
迦罗遥将孩子往自己身边拢了拢,神色之间还是带著无限怜爱的。
子荷趁机道:「王爷,还有几日便到京城了。您要不要给小郡主起个名字?」
迦罗遥一愣,道:「还没满月,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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