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罗遥大喊一声,睁开双眼,身体痛得一阵发颤,肚子坚硬得像块石头,那种感觉说不出来。下体一片湿润之感。
他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其实在子荷眼里不过是片刻工夫,因此听见他的喊声惊了一跳。
卓凌风正在外室,立即冲了进来,见摄政王脸色都变了,连忙上去检查,发现羊水破了,後穴也打开到六指左右。
他脸色郑重下来,知道正式的生产已然开始,便镇定地指挥著子荷和药童动作起来。
迦罗遥大口大口地吸气,再使劲向下用力,苍白的脸孔都憋得通红。但疼痛暂歇,孩子却仍然没有向下走多少。
他满身都是湿汗,双眸也无法再保持清明。
真是好痛……痛得他什麽都不能想,就是痛。
从下午破水到现在,已经过了傍晚,天色渐暮,孩子始终没有出来。
卓凌风也是满头大汗。摄政王下身残疾,腰部用不上力,而且由於缺乏锻炼,骨盆难以全开。这是最糟的情况。
「呃……」
迦罗遥双手用力抓著床头的布巾,力气之大,竟生生撕裂了两条粗布。
他双腿疲软无力,吊在半空中,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保持半坐半靠的姿势,沈重的身躯总是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
子荷原本帮他擦汗揉腹,但此时不得不上床,从後面抱住他,极力帮他保持便於生产的姿势。
卓凌风手劲极大。他见胎儿卡在摄政王的骨盆处迟迟不下来,便亲自上去帮他揉腹。一推一搡间,饶是迦罗遥这般强韧坚毅之人也不由大喊出声。
「啊──不要──」
迦罗遥痛得想死,初始没反应过来,失态地大喊了两声。後来意识到喊也没用,便咬牙忍住了。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只听嗤啦一声,手中的布巾竟又撕裂了。这麽一松劲,迦罗遥无处著力,双手在四周胡乱地抓了几下,身体软了下来。
卓凌风见状停下来擦擦汗,对子荷道:「让王爷歇歇。你赶紧再去找几条布巾,拧一起拴床头上,这样不容易断了,好让王爷便於施力。」
子荷小心地将迦罗遥放平躺在床上,匆匆下床去找东西。
迦罗遥平躺下来後,高高隆起的小腹更显得惊人。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折磨,他的力气消耗极大。下午几乎没再吃东西,这会儿体力也弱了下来。
「孩子……怎、怎样……」迦罗遥趁著这会儿缓了缓,极力问道。
卓凌风老实道:「孩子还没下来。」
「给本王……催、催产……」迦罗遥也曾仔细了解过暗双生产之事,他怕拖久了对胎儿不好,而且这般痛法,实在受不了了,非把人活活痛死不可。他宁可一鼓作气将孩子生下来。
卓凌风皱了皱眉:「王爷,您骨盆狭窄,胎儿卡住了,现在服催产药只会加快羊水流失,让您和胎儿都徒费力气,不能用。」
迦罗遥模模糊糊地没听清,但也痛得不想再说话了。
布巾再次缠好,卓凌风准备了补气补血的汤药,但迦罗遥根本喝不下来。卓凌风让子荷将他半抱起来,竟生生灌了下去。
这种非常时期,也顾不得什麽尊卑了,只要对王爷好,什麽都得做。
强灌下去的药汁最後呛了一口,迦罗遥大咳不止,但肚子此时又坚硬起来,阵痛越发密集。
他痛苦之极,不由极力挣扎,子荷差点抱不住他。
「王爷……王爷您坚持住!」子荷吓得脸色和他一样苍白。
迦罗遥觉得生不如死,心志也不再那般坚定。他隐隐恐惧起来,尤其经过刚才的推腹之痛,简直让他呼吸都不能了。
也许自己会死……
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这个念头。
「子荷,你、你记住本王交代、交代的事……呃、呃──万一……」
子荷大骇:「王爷,您千万别胡思乱想。您和小世子都会平安的,一定不会有事!」
迦罗遥嘴角勉强挤出一抹苦笑,再没力气说话了。
他早已交代了子荷和高连,万一自己因生产而有什麽不测,一定要想办法保全腹中的孩子,将他交给白清瞳抚养。
到了半夜,卓凌风和子荷两人都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而严肃。
摄政王无疑是难产了。
这一点卓凌风早就预想到了,只是他没想到竟会困难到这种地步。
「王爷,我们再试一次。您坚持住!」
迦罗遥无力地点点头。他内力深厚,体力还可撑得住,但精力却不大成了。
折腾了一天一夜,迦罗遥渐渐生出绝望之感。
汗水沿著额头滑下,浸到眼睛里。迦罗遥紧紧闭上眼,因再次侵袭而来的剧痛而咬牙呻吟。
卓凌风的大手毫不留情,用力按压在他的腹部上。
「呃──」
迦罗遥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鸣。忽然浑身一震,软了下去。
卓凌风察觉到他的变化,不由惊道:「不好!王爷昏过去了!」
暗双生子本来便不如双儿和女子顺利,如果在生产之中昏迷过去,失去母体的动力,情形将更加危机。
卓凌风连忙让药童去煎药,指挥子荷给王爷掐人中,自己则赶紧找出备好的银针。
迦罗遥昏昏沈沈之中,好似来到一条漆黑的河边。他蹲在河边看了看,似乎在辨别这是否是白清瞳落水的沙兰河。
可是他很快发现不是。沙兰河的河水不是这样黑黑沈沈的,看上去充满莫名的阴寒和死气。
他茫然地站起身,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周围一片漆黑,忽然远方亮起一抹灰灰白白的颜色,迦罗遥下意识地便往那边走去。
他越走越近,渐渐靠近那个地方。忽然手腕一紧,耳边响起一个清雅而愤怒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麽?」
迦罗遥骇了一跳,回头看清那人面容,惊喜地叫道:「父皇!」他扑过去,抱住那人,眼圈发红,激动地道:「父皇!父皇!儿臣好想你!」
迦罗坤雅气急败坏地拉住他,使劲拽著他往回走。
迦罗遥跌跌撞撞地随他沿著来路走去,双脚被河边的怪石嶙峋撞得生疼。他心底莫名地想:咦?我的轮椅呢?
他还没来得及琢磨清楚,父亲已将他拽到他初来的地方。
「快点回去!莫要在这里停留!」
迦罗遥随著父亲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亮光。
他心下迟疑:「父皇,那您呢?」他突然不安起来,紧紧抓著父皇的手,哀求道:「父皇,您和我一起走吧。」
迦罗坤雅看著他,慈爱地道:「好孩子,你自己过去吧,父皇要留在这里。」
「不!不!父皇和我一起走!父皇,别丢下儿臣。」迦罗遥抱著父亲哀求,双眸流下泪来。
迦罗坤雅像儿时那样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指著河对岸道:「你看。你母後在那边等我呢,我要和她一起去。」
迦罗遥顺势望去,黑暗的长河对岸,果然隐隐有一婀娜多姿的女子身影。那女子站在岸边,正痴痴地凝望著这边。
「母後……母後……」
迦罗遥扑到河边,冲著那边伸出双手,嚎啕大哭:「母後,抱抱孩儿吧!孩儿好想你……母後,孩儿好痛啊──」
那女子也向他伸出双臂,却始终无法跨越黑河的阻隔,不由泪水涟涟,黑暗阴冷的空间中可见那滴滴泪水反射的波光。
「遥儿,我的孩子……回去吧。回去吧……」
遥远而温柔的呼唤,在迦罗遥耳边声声响起,让他心碎欲裂。
迦罗坤雅从後拉起他,拖著他远离河岸,催促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父皇,母後,你们都不要孩儿了吗?」
迦罗遥跪在地上,抱著父皇的双腿,哽咽不已,完全没有摄政王的风采。此时他只是一个父母在前,却无法一家团圆的、幼稚而任性的孩子。
迦罗坤雅忽然恼怒起来,拎起他的衣襟厉声道:「难道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要了吗?」
迦罗遥倏然一惊,恍惚记起了什麽。非^凡凝^香整^理
迦罗坤雅指著他身後的亮光:「你听!你的孩子在哭泣,他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你就忍心让他随你一起走吗?当年你母亲是何等艰难才生下你,难道现在你要放弃吗?」
迦罗遥回头,隐隐听到光线处传来微弱的啼哭之声。
啊……
那是他的孩子。他还没有出生的孩子。
迦罗遥脸色一变,模模糊糊地有些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了。
迦罗坤雅温柔地拍了拍他:「孩子,回去吧。你不该来这里。」
迦罗遥想起孩子,心中忧急而坚强起来。
他急切地站起身,向著光亮处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Uw.uknshuom 转身望著站立在黑暗中的父皇,还有黑河对岸那看不清容颜的母亲。
他突然跪了下来,冲著父母二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迦罗坤雅慈爱而笑,对他挥了挥手:「去吧。快去吧。」
迦罗遥忍著热泪转过身,向著光亮处跑去,但却突然发觉自己双腿沈重,一步都迈不出去。
他大惊失色,猛然忆起自己双腿瘫痪,如何能走路奔跑来著?
这麽一想,登时冷汗直流。
不!不行!他要回去!他要回去啊!
他的孩子还没有出生,他不能留在这里。他要回去生下孩子!
他心中忧急如焚,奋力挣扎,却迟迟无法摆脱桎梏。忽觉一阵巨大的推力从後袭来,好似被人推了一把,身体身不由己地向光亮处扑了过去。
遥远的身後,隐隐传来父皇母後温柔的声音,但却听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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