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林老桥喝了不少的酒,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突然开腔说话了:“金森啊,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有几句话跟也要你说一下。”
林金森感到有点奇怪,甚至愕然,不过他预料到应该还是卖树,筹措学费之类的问题:“爸,你说吧,我听着呢”。
林老桥动了一下喉结,吞了吞口水,整理了一下嗓子,慢条斯理地说:“当年你爷爷带领我造林的时候,我也是17岁,如今你爷爷不在了,林木也长大了,我不能让林子就毁在我手里呀,是我没有本事赚钱培养你读高中,上大学,可是我也不能只是吃老本,砍树供你读书呀,这样人家怎么看待我?还不在私底下戳我的脊梁骨,说我败家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种一棵树可不容易呀,我们没有什么值钱的,就只剩下这片树林了,卖了就没有了,重新栽树,等树林成才,起码需要四五十年。哎呀,不说这些了,昨天你不是参加成人礼了吗,也算一个大人了,明天啊,你早起床,跟我和你妈去山上学习割松浆去(注:划开松树皮,收集松浆,也叫松脂、松香)”,每个人每天也能挣30元钱,我们三个人一天就有90元,干一个月下来,收入总共有2700元,学杂费1200元,住宿费300元,四五个月的生活费1000,车费80元,剩下的120元留给你零用,你的学费就解决了,这是第一个问题。接下来,我要讲第二个问题:你既然是成人了,就要懂事了,就要承担自己的那部分责任了,我和你妈的责任是抚养你长大成人,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去凯城,也是你第一次出门,出门在外,第一要安全,第二要善良,第三要有责任,你的责任是什么呢?就是好好读书,将来成才,你已经是成人了,接下来要成才,不成功,就不要回来,这是你的责任。”
林金森说:“你说的是任务吧”。
林老桥拍着坐着的凳子:“不要打岔,我讲的是责任,就是责任,你以为读过几天书,你就了不得了吗?我看过很多战斗片,电影啊,经常有这句话,你的任务是攻下那座山头,有没有信心?对吧,有没有?任务是战士打仗的时候才有的,你是革命战士吗,不是就没有任务,你是学生,只有责任,知道吗?”
吴兰芝插了一句话:“对对对,你爸说的对,电影经常有这句话,还有保证完成任务。”
林老桥抢过话头:“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一家人都笑了。
林金森站起来,有点激动,他说:“谢谢爸爸妈妈的养育之恩,我保证完成任务。”
这时候,林金燕已经笑的前仰后翻了,她抹着泪水说:“我长这么多大,头一次听到爸爸讲这么多话,这不是普通的讲话,是演讲,是精彩的演讲,是史无前例的演讲,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演讲。哥哥呀,你看到了吧,爸爸对你的要求和期望是多么高呀,将来你就是我们家的天。”
林金森说:“燕子总结的太好了,你也是一个演讲家啊,刚才这句话也说的非常有水平,小小年纪,小学五年级,不错啊,有前途。”
林金燕:“谢谢夸奖。”全家又笑了,真是其乐融融呀。
林老桥平常闷不吭声,被村上的人取外号叫做“林不响”,他从来不会主动跟人说话,如果遇到别人跟他打招呼,他只是点点头,也不吭一声,走路基本埋着脑袋。今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还是主动说的,所以,一反常态啊,而且有板有眼,逻辑清楚,尤其是对数字的精确计算,也是让林金森刮目相看,想不到老爸还是能说话的,只不过平常他把语言闷在了肚子里面,心里面的账目可是一清二楚啊。今天,是借着酒劲,爸爸说出了心里话,是嘱托,是深沉的爱,更是父亲对儿子的期盼,希望他走上自己的路,而且走的远。
林老桥眯着眼睛,接着说:“明天,六点半起床,把早饭吃了,带上中午饭,你跟着我们去,先看,先学,要准备吃苦啊,一天下来,腰酸背痛,那是肯定的啊”。
林金森:“我不怕吃苦,我能吃苦,我是大人了。”
林老桥:“好,睡觉了,我的眼睛睁不开了。”
吴兰芝说:“洗脸洗脚再睡。”
林老桥踉踉跄跄走向了房间,倒头就睡着了,第二天他又恢复到“林不响模式”。对就是点头,错就是摇头,村子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他的模式。
林老桥找到一块地势相对平坦的地方,挑选了一颗树干笔直的松树,让儿子开始独立操作,他在旁边监督和指导。林金森聪明,一学就会,四十分钟以后,完成一条凹槽。林老桥点点头,自己忙去了,今天,多了一个帮手,他心里感到很欣慰。
七点钟,林金森被闹钟吵醒了,他还不想起床,揉着迷成一条缝的惺忪的眼睛,伸了一个懒腰。
他大声叫着妈妈,可是没有回应,他再磨蹭了十分钟,最终下定决心起床。
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看到父母的房门敞开的,他穿过饭厅,来到灶房,猪食煮好了,饭菜也做好了。
他房前屋后都看了,就是没看到爸爸妈妈,他正纳闷,妈妈挑着一旦水回来了。
“森儿,你起床了呀,快去洗漱吧,抓紧时间吃早饭,我们该出发了,到达山上要走一个小时呢,早到早干活,多挣点钱”都,妈妈催促着。
“我爸呢,怎么没看到他,是不是在蹲茅厕呢?”林金森调皮地问。
“你爸六点钟都出发了,现在估计到山上一会儿了,可能开始干活了吧,他可是争分夺秒,恨不得半个月就把你的学费挣出来,他好安心睡觉啊。”这的确是林老桥的想法。
“这么早,怎么没叫醒我呢?我还以为我起的最早呢,为了我读书,真是太辛苦爸妈了。”林金森不好意思地低声说着。
“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好意思说你最早,要是都像你这样,一天挣不了30元钱。我是不忍心叫醒你,为了等你,我才不跟你爸一起走的?”吴兰芝充满爱意地说。“我起床的时候,过来看你睡得像猪一样,我就没叫你,反正还要做很多事,等你醒来,我刚好把其他事情安排好了。”吴兰芝计划地相当周全。
“你可以让我一起做,不是节约点时间吗,比如我可以先去挑水呀,你做饭菜。”林金森振振有理地说。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呀,从明天开始,就按照你刚才说的分工,合作,到时候不允许反悔,耍赖皮。”吴兰芝也是把话说明白了,这也算是一个合理安排。
“一言为定,我们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这是一个正确而伟大的决定”,林金森给自己戴了一顶高帽子。
“你也就是今天逞能耐,今天还没开始干活而已,你对割松浆没什么概念,以为是去打酱油吧,过不了几天,你就知道厉害了,到时候不要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吴兰芝,先给儿子打一个预防针,也算是战前动员,让他有一个心里准备。
“妈,你这么讲,我还真有点不自信了,起码没有之前那种盲目而冲动的乐观了。”林金森做一个保留的预判,他要给自己留点回旋的余地,要是把大话都说完了,到时候可不好收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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