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都城,作为这普天之下最伟大的城市,自然有着万千的气象。
大汉依照前朝旧制,定都边北之京,称都或京,亦有京师、大都之称。
京师之地,自然风景非同寻常,北靠长城之卫戍,南控江浙之繁华,东临沧海,西倚大河,上承国运之隆重,下受百姓之勤耕。
尤其大汉以武立国,自定都以来,逐东胡入林深藏,却北奴走沙远遁,无论胡虏气势再盛,也未曾靠近过长城之外百里,更逞论对京师呲嘴咧牙了。
虽然近日,听闻北虏日益强势,但大汉百姓都以为这只不过是因为武逆内乱而让北虏借机占了些许便宜而已,依旧歌舞升平。
随着武逆的平定,大汉的百姓相信,这些不过是肘腋之患而已。
正因如此,天子脚下的京师百姓,都有着一份难言的傲气,相信这大汉天下,将俾倪四方,世世代代永久传承。
这千千万黔首的信念汇聚起来,就成了京师那让无数修行者望而生畏且能镇压一切的可怖气运。
“看到了么?”懒洋洋的声音从马车的帷帐里传出。
这是在京师的郊外的古道,隐约间能看见那巍峨宫城的一角,一匹老黄马拉着一辆双轮车悠悠的行在草长莺飞的堤岸上,赶车的人漫不经心,坐车的人却也不紧不急。
故道上行人稀少,更别提马车了,随着天舟的出现,那些娇生惯养的达官贵人早已摈弃了马车这种华而不实的落后玩意,转而以乘坐天舟为潮流。
天舟的兴起导致了官道渐渐不受重视,朝廷的维护款项也就时常出现迟滞,越不受重视,驿卒也就愈发的疏于维护,道路也就越难行走,越颠簸。
倘若是重要的官道还好,像这种故时小道,已经是坑坑洼洼,那些膏腴子弟,是绝不肯在这种路途上让自己的屁股受上一点罪的。
而若是仔细观察,这辆古朴的双轮马车其实也经过了一些改动,加上了几条用来减震的大弹簧,才得以让车中人那娇贵的身子不至于被无数散落的土坑颠到散架。
“恕弟子眼拙,不太会望气······哎呦!”
赶车的人尚是少年,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穿着一袭道衣,俨然一个俊俏的小道士,他摸着自己头上新鲜出炉的大包,气恼地把缰绳一扯,把马车勒住:“老师打我作甚。”
“你说作甚?”
“不会望气又如何?老师这责罚好没道理。”少年人下车一站,气定神闲,低头拱手。“老师若不道歉,那便不走了。”
“胡闹,天底下哪有老师给弟子道歉的道理!”马车的窗帘掀开,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忿怒地伸手指向少年,眉毛蹙起,嘴边的两缕长髯微微抖动。
“张一朔,你是我大弟子,枉我如此看重你,连此次向陛下报请封神事宜都念着你修行清苦,想要带着你开开眼界,你却是如此欺师灭祖吗?”
“弟子不敢,只是出山的时候,老师明明说好,要带弟子坐天舟,结果到了山外,老师却又说恐高,带着弟子去码头坐楼船。”张一朔不紧不慢的答道。
“天舟与楼船,不都是船嘛!”
张一朔不理会老师的打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食言也就罢了,毕竟老师的秉性我们这些弟子也都知晓,可老师去到云梦便登楼,走到五岳就上山,原本三个月的路程,硬是被老师从立夏走到开春!”
“那不是也就半年多嘛!”中年人摇摇头。“现在的孩子啊,真是不行了,娇生惯养啊。”
“一朔,为师常说要忆苦思甜,在为师小的时候,符阵之道刚刚兴起,我的老师,你的师公,带着为师从龙虎到京师述职,靠着两匹木灵马,硬是走了大半年啊。”
中年人皱眉指着张一朔训斥道:“修行人士,切不可行事急躁!”
“我们是前年出发的,老师。”
“······”
“一朔啊,你有所不知。”中年人默然良久,还是叹了口气。“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你久居深山,于这人心世事实在有所欠妥,所以我便有心想要带你见识一下这江湖险恶。”
“那扬州的烟柳巷,苏杭的青楼勾栏也是人心险恶?”张一朔恨恨地道。“全然不顾徒儿尚未长成!”
“唉——朔儿,此事切莫与他人说起,你有所不知,这些女子虽是风尘中人,却甚是聪慧伶俐,故此为师只是想与她们好好探讨一番大道。”
“还有秦淮河的柳姑娘······”
“好了,这些事休要再提!”中年人已是有些愤懑了。
“你这倔驴,专爱钻牛角尖!为什么别人我都不挑,单单叫上你?正是希望你日后能接过我的衣钵,将我龙虎山的道统发扬光大啊,你这副性情,怎堪大任?”
面对师父的这一番推心置腹,张一朔沉默了许久,若有所思:“难道不是因为除了弟子以外大家都觉得伺候您太烦吗?”
“混账东西!”中年人面色涨红,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连忙抚着胸口喘了好几口气方才回复,看着车窗外那个不成器的弟子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神情,这位龙虎山的大宗师终于死心,把帘子重重摔下。
“赶路!”
一时间,万籁俱寂,天地间的声音仿佛一瞬间都躲藏了起来,只剩下少年咚咚的心跳声与车中人因愤怒而犹自不止的喘息。
中年人的喝责充满了威严,连老黄马也觉得有些局促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微微一沉,似乎动了一下。
“老师。”
车窗外张一朔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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