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巴未曾料想皇帝会如此发问,稍愣片刻,才犹豫着答道:“恐怕还为时尚早。即便是大先师,首次龙蜕也是在鹤发花甲之年……殿下还是少年,如欲学会龙蜕,还得……多多修行。”
“传说大先师一朝龙蜕,不仅返老还童,还从此易形换貌,隐隐于野,无人能知大先师是谁,而谁又是大先师……所以,大先师不具名姓。有人称他已经魂归龙神,身抵冥泊,也有人称他埋名至今,藏于你我之中。”
“是的,陛下,那是三百年前的故事了。”萨巴小声回答。
“三百年前呀,”琉迦一手置于膝上,一手摩挲下巴,“恐怕小萨顿这辈子是跟大先师无缘咯。”
“殿下还小,”萨巴冷汗淋漓,“未来犹未可知。”
琉迦叹道:“我送他侍奉龙神,可并不是真想多出一个赤脚僧儿子——就算我从未娶他母亲为妻,他也是我的儿子。既然身为皇子,就要尽皇子应尽之责,比起叩拜化作群山的龙神,更该奉身于我们维库的大业、龙裔的大业。唉,虽说卡利伯吧,这小崽子是肌肉发达了些,可他所言非虚——萨顿太像他母亲了。谁叫佐拉总寸步不离地把他带在身边呢?瞧瞧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跟兄弟打上一顿架都要在床上躺上七天半个月,这成何体统?”
潘托拉斯闻言眉飞色舞:“父皇说得对——”
琉迦瞪视着他:“少插嘴,卡利伯,现在没问你话。”
红龙的脸庞快要跟他的头发成了一个色度。萨巴只能无奈道:“殿下已经日益强壮了。”说实话,此时此刻,他心里已经对皇帝召回拉缪兰皇子的意图一清二楚。萨巴是苏努拉瓦的信徒,但龙丛守绝无可能违抗皇帝的命令。他不能不交出祖龙神的苦行僧。
“当真如此就好咯,”皇帝陛下靠回椅背之上,“身体的强壮代表不了心灵的强壮。唉,他能学会龙炎,倒是意外之喜……也许这小子像我的部分比眼睛还多那么一点哩。好在,若是和南人打交道,倒也用不了一颗磐石的心灵。卢卡尼亚人最爱风花雪月的下流勾当,我瞧我们的萨顿准会喜欢那里的。”
南人?萨巴一时想不通话题如何又拐到邻国上头。可殿中只有他回答的份儿,没有他提问的份儿。未容许萨巴再度开口,琉迦皇帝便挥手道:“好了,朕已全部知晓。萨巴,你下去罢。”
金刃卫领龙丛守萨巴出门。解神殿的石门吱呀呀旋开,又吱呀呀闭上。回过神来的时候,萨巴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多时了。
-
“难道就非萨顿不可么,”见萨巴远去,萨拉宾敛去笑意,转而垂下眼睑,神情忧愁地道,“龙神窟的僧人们实在是享惯了世人的敬仰和爱戴啦。哪里是他们供奉龙神,简直是龙丛守把他们当成苏努拉瓦的嫡亲儿子。强逼萨顿还俗可不是件好听的事儿,人们又要咒咱们烈火焚身,葬身夕神腹中,然后永世不得超生啦!得想个办法让龙丛守们乖乖把萨顿交出来,他们可不是个个都跟刚刚那位萨巴小兄弟一样战战兢兢好说话的。如果,能让萨顿犯戒……龙丛守就有理由驱逐他……潘托拉斯,你家美妾多得很,匀一个给咱弟尝尝滋味如何?”
潘托拉斯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净出馊点子是不?怎么不让你自个儿的老婆去给他尝滋味?”
萨拉宾皮笑肉不笑:“哎哟,我这不就随口一提?你也想去龙神庙里修习喷火啊卡利伯?今个火气忒大。”
“皇弟还小,”乌明揉揉眼眶,拜两个活宝弟弟所赐,饶是他也对厅堂里的乌烟瘴气头疼不已,“老八说得对,只是,如果我们给卢卡尼亚送过去一个犯色戒的皇子,对方肯定不会买账。南方人极其重视表面功夫,何况萨顿要娶的是卢修斯三世唯一的女儿。w.ukansho”
“萨巴说之前他擅自烤熟生飨,这件事做不做数?有没有办法做文章?那萨巴刚刚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全然不顾龙神窟的规矩,对咱弟一口一个‘殿下’,我敢说收买这家伙肯定行得通。”萨拉宾转着眼珠思索。
“没用的,”潘托拉斯冷笑道,“既然他已学会龙炎,龙丛守还哪肯放他走?老顽固们难缠得很。”
这下萨拉宾也沉默了。固然他一时半会儿能想到不少惹萨顿·拉缪兰故意犯戒的馊点子,但正如另两位储君所说吧:这些戒律,要么微不足道,哪怕屡犯,也不影响龙丛守们豁出脸皮保下萨顿;要么关系重大,影响恶劣,很可能彻彻底底毁了皇弟的名声,让他不被未来的婆家待见。谁叫吃了败仗又失地的不是南方人,而是他们呢。现在的维库帝国可担不起联姻泡汤、议和失败的风险。
琉迦的目光扫过潘托拉斯,再掠过萨拉宾,直直落到乌明身上。唉,若放在平日,这份区别对待足以让另外两兄弟摩拳擦掌、打抱不平,可现在,他俩谁都庆幸收拾烂摊子的不是自己。三头龙赛拉好像也察觉到皇帝陛下的目光,中间戴星冠的那颗头颅睁开亦两罅细细的眼缝,嘶嘶地向前伸去。琉迦抚摸着赛拉,笑道:“龙神是维库人的共祖,这倒不假,可谁说解神的光芒就黯于龙神之下?”
乌明即刻领会了父亲的意思。他躬身行礼道:“是的,父亲,我这就安排举行解筮仪式。纵然是龙皮僧,也不得不尊敬三头神的决断。想必为了帝国人民的福祉考虑,解神自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