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闻声,回头看去,来人斜身倚在她身后十余丈的巨树下,一袭灰白衣,正是乌柯。少女一改之前慌张柔弱的语气,双手轻捂胸口,平静的问到:“不知先生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从你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
少女微微一笑:“好身手,跟了这么久小女竟毫无察觉。早就听闻,西方有的是世外高人,百闻不如一见,莫非先生真的是人称游侠的克欧·乌柯?”
乌柯听言无奈得摇了摇头,“游侠虽然不是什么如雷贯耳的名号,但也应该没人敢冒充。”说着把手深入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道:“如果姑娘还是不肯相信,请看这个。”只见他右手抓紧令牌,猛然一挥,忽从身上向前冲出十余个苍白皎影,好似烟雾聚成一般,虽是只有人形,但又棱角清晰,可见可触。皎影均是前倾姿态,手接着手,直把令牌递至少女眼前。
少女不由大惊,不过还是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牌子巴掌大小,雪白的底,是她没见过的玉石材质。牌子外边裹着精钢外衣,向里是一层她看不懂的雕花,正中央镶一水蓝色长条宝石,有“岚影”二字刻于宝石两侧。翻过来看背面,牌子下半部分刻着一好似湖边村落的风景,上半部分则刻着十六个字:行道英杰发身岩铁如雾似影除奸诛邪
看完令牌,再抬头时,少女眼前的皎影已如水汽般散去,渐淡渐无:“且不说令牌真假,光是这玄皎幻实的独门手法,应该没谁能模拟出来,看来您确是克欧·乌柯大人无疑了,请恕小女无礼!”说完少女便单膝跪下,低头施礼致歉。
“还请免礼。”乌柯在远处摆了摆手,示意少女礼毕。又说到:“两日前,我帅发锆鹰、下急令,上书“十万火急,贵客来访,速往赭松,礼送至乌城,立即执行,不得有误!”得令后我便星夜兼程一千多里,于昨日正午到了赭松森林里的边巡队备部。锆鹰对我们来说也是稀罕物件,上头用上了这个,证明确实是燃眉之急,因此到了备部后我也一直在四周巡视,以防不测。今早远远看见一只黑鹰,一开始还没留心,听到猛兽嚎叫我才想起赭松森林多是红色动物,从未见过这类猛禽,匆忙赶将去,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您是怎么知道我来自森娅呢?”少女满脸疑惑。
“即是要我礼待,你们说的那个鸟嘴面具怪人定然不是贵客,除此之外就只有你了。不过出这趟远门前,你的功课做得有点糟糕啊。此地是我圭国裕方界开平道境内,当地人供奉一种名叫希琉恩的神,以求风调雨顺,阖家健康,而绿色正是希琉恩神的主色调,所以出于尊重和避讳,当地人从来不用绿色做衣服,倒是经常用绿色装饰一些祭祀用具。你这一身绿袍,就可以断定是个十足的可疑人士。”
“原来如此,”少女如梦初醒:“本想着在树林间穿行,绿色最为安全,可到了这里才发现,不同于我的故乡,森林整体竟是红色的,更没想到,绿色的衣服在这里竟如此格格不入,是我太大意了。”
“你从森娅而来,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早就听闻森娅景色宜人,四季繁花,堪比我国最美的沁方界,而你的衣摆上正好有少许花粉。现在时值深秋,除了森娅,实在想不出哪里还有花,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乌柯站直了身子,慢慢走向少女:“森娅和沓屿的王室同出一脉,却因血统之争势如水火,十几年来两地流血冲突事件更是接连不断,但从局外人的角度看,怎么着这也是你们的家事。我圭国一向不干预家事,现又同沓屿关系紧张,你们挑如此敏感的时刻来访,有何要事?”
少女闻言,无奈得笑了笑:“大人您既然知道是贵国总帅的加急密令,有何必多问呢?小女和列位分别,正是因为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也正因如此,所以即便大人您身手不凡,小女还是对您的身份一直存疑。”
乌柯听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你的目的地,是裕方界的首府——乌勒温城,没错吧。今早那个怪人,不像等闲之辈,实话实话,你被盯上了,不如和我们同行吧,既是贵客,我理应安全护送至目的地。今晚先在镇子里歇息,明早便出发。虽说十万火急,但星夜兼程反而容易被人察觉,此距乌勒温城六百余里,明早出发下午便能到。”
少女想了想,觉得言之有理,便和乌柯一道回了荣丘镇驿馆内。
夕阳西下时分,里克和科尔踩着落日的余晖,有说有笑得回了驿馆,见二人都在馆内,不禁有些疑惑,乌柯解释道是因为姑姑不在,少女无去处,才在此暂居一晚,两人这才明白。随即科尔作为东道主便安排起了几人的晚餐。
赭松子,羊脂色;粟米糕,金砖形;新采的都柿,如粒粒珠宝,恰摘得柑橘,似片片石英;肥鸡嫩鸭,火烤得油光一片;银鲋慢熬,汤色似白玉一盆;牛菽同炖,瓦盘里赤红如焰;彘茭共炒,直让人三尺垂涎;此外,餐桌上还杂陈着山菌、甜瓜、酸枣、栗子、萝卜等,可谓是四季时鲜,应有尽有;地方田家乡土气,劳作安居朴实息。
几人奔波了一天,午饭都没吃便匆匆到了荣丘镇。看着三人风卷残云,大快朵颐,席间乌柯虽嘴里没停,但一直口如悬河般讲述着自己多年来游历,两位军士也是边狼吞虎咽,边目不转睛得听着。少女劳累几天,身心俱疲,本想着有游侠同行,准备用完餐后稍作歇息,但看到三人如此饕餮,全然不顾餐桌礼仪,尤其是乌柯,更是毫无敕封卿爵的贵族风度,不禁暗暗想笑,但也实在是很难和这些粗人共进晚餐,于是乎少女便和几人告退后独自回二楼的客房休息了。
里克嘴里牛肉还没咽下,便用手去掰鸡翅,还满脸疑惑得问:“这姑娘也是一天没吃,这么就说自己不饿呢?”
“咱们是群糙汉子,淑女和咱们同桌确实为难人家了。”科尔边说边往嘴里塞松子,还不忘回首和店家打招呼:“四叔!给那姑娘下碗面送去,记得用最好看的碗啊!还有水果、肉干啥的也一并带上,堆得好看点!”
“还有,再烤三只肥鸡,米酒味道不错,也再上一坛!今天和凶兽厮杀,你们小队表现很不错,晚饭我请了,谁也别争啊!”乌柯打趣道,店家好似见了财神爷,捣蒜般的点头,忙不迭小跑回后厨安排去了。
饭毕后,几人腹中多是酒食,又来到后院中,此时明月已是高悬夜空,在远处的群山,周边的原野上洒满了月光,秋风飒爽,树影斑驳,明月照得夜间万物清清楚楚。乌柯站在房门处,让里克按照下午教导的方式研修炼气之法,科尔因是药剂师,且对气流的感知天生愚钝,便也站在乌柯身边观看,没上前练习,几人这般待在院内,直至朗月升至头顶才散回客房。
此时,客房内,少女刚刚吹熄了灯火,却并没有就寝,而是坐到了妆台前,缓缓褪去了头上一直带着的兜帽,露出一头银白的头发,在皎月下微泛光芒,更奇的是,少女的头上竟生有两只对称的角,约一尺长短,琥珀般透明色泽,自额顶沿着头向后脑处弯曲生长。少女将头发自长袍中理出,秀发齐腰长短,对着镜子仔细得梳理着。
“我和他们商量好了。”
少女闻声大惊,猛一回头,见是乌柯正背靠窗框坐在窗户上。
“岚影卿大人,请您不要总是这么神出鬼没好不好,小女胆小,经不起您这么折腾。”慌忙中少女放下了梳子,站起来将秀发塞入袍中戴上了兜帽,双手捂着胸口,略单嗔怒得看向乌柯。
“抱歉啊,我和他们商量好了,明天他们天一亮就去中心大堂,和镇长一同安排人手把告示贴出去。至于你,他们前脚走后你就和我一道去乌勒温城,这样他们也不会对你的身份有异议。”
少女点了点头:“听您的安排。”
乌柯看了看窗外的明月,脸上略带不悦,“再者说,今天边巡队几个兄弟为了救你,差点搭上性命,你倒好,一点忙都不帮。我不请自来是无礼,但总好过无义。”
少女怔了一下,上齿咬了咬下嘴唇:“您让我一个弱女子,如何给几位勇士施加援手。”
“随你怎么说,不过从森娅到乌勒温,需要横穿叹息山谷,踏过誓言草原,到达边境线后需经重重封锁,再要走过赭松森林,荣光平原,才能到达目的地,全程近七百里。若森娅皇室真的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独行这么远,执行的还是极密任务,那只能证明,这些年来沓屿一直压制森娅的原因所在,是上头出了问题。”说完乌柯便翻身跳了出去,只留下怒气冲冲的少女在房内攥紧了拳头。
时间已过午夜,里克和科尔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少女本想小憩即可,但是在挡不住困意来袭,不自觉沉沉睡去。乌柯则是半躺在床上,似睡似醒。而远处,边境线,赭松森林,乃至荣光平原上空,忽来忽王,增加了许多疾驰而过的羽龙。
第二天一大早,科尔和里克便向乌柯道别,朝镇子的中心大堂走去,乌柯也在二人走后不久,估摸着城门该打开了,便去房内叫上少女,结完账一同出城,向西北方向的乌勒温城策马奔去。
与此同时,乌勒温城的领主城堡内,人群来来往往,忙得热火朝天。城堡大厅,一身材丰满的中年男子正指挥着忙碌的工人,只见他头戴镶珠银冠,上着雪白印花绸衫,下穿淡蓝纹禽长裤,一双兽皮长靴,身披紫色白绒边长袍,手中还把玩着一对碧玉宝珠。
“快点快点!后天森娅的使者就要来了!哎呀,老昇头你慢点慢点!那盆花宝贵得很,弄砸你配得起吗!花瓶,花瓶,所有花瓶列成一条直线!拿地毯干嘛,你们四个,把地毯弄出去,里头还没装好拿什么地毯!那两个臭小子,立刻滚下来!谁让你们不带安全带就爬这么高擦玻璃的!摔下来本公王要出医药费的!这次玉花大会非比寻常,谁要是搞得不好,本王炒了他的鱿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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