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和坏消息总是如影随形、相并而生,所以才总是叫人无从抉择。
拿到周成龙的判决书的时候,我的心里没有一丝的波动。实话实说,我甚至希望法院能够全盘否认我的辩护观点。在亲眼见到了杨秀清的现况后,我对周成龙就只剩下恶有恶报的期待了。
然而,判决的结果却让我大吃一惊。
法院竟然采纳了我的观点,认为周成龙的所作所为并非是强奸,而是猥亵妇女。考虑到属于猥亵未遂,故此判决周成龙有期徒刑一年。大约是因为周成龙有过嫖娼被行政拘留的事迹,所以没有缓刑,一年实刑。
扣除周成龙已经在看守所里呆过的时间,这就意味着,周成龙再只需要十个月左右便可以刑满释放了。
十个月,还不晓得杨建军父女能不能够愈合了伤口、拥抱了新的生活。
以结果而论,我可能做了一件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的事情。往深了想,我们这些专给犯罪分子做刑事辩护的律师,究竟图的是什么?
是公平正义?我对此抱有怀疑。无论如何,案子有了结果,我得告诉周正大爷一声。
亲眼看到判决书,他才会真的相信是真的吧。
我开车去了一趟父亲居住的乡下,把结果告诉了他。父亲帮我通知了周正大爷。周正大爷亲自骑着叮咚乱响的铁三轮,火速赶到家里,把判决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问我:“大侄子,就一年,定了是吧?”
坦白来说,判决书是否生效,还不能确定。检察院也许会提起抗诉,刑期或许会有变化。但我问过法官,检察院那边好像没有这个意思。他们有更重要的案子要做,没时间浪费在一个小罪犯身上。
但我只能对周正大爷说道:“基本上就是一年了。过几天检察院不抗诉,就确定了。等几天我去问问就知道了。”
周正大爷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一张黑黢黢的脸拧巴成了麻花样,对我说道:“管!大侄子,管!反正都麻烦你了。哎,亏得是有你,要不然还不知道得成什么样呢。”
我笑道:“一年时间,希望他能在里面好好反省一下。出来时候能洗心革面吧。”
周正大爷忽然怒色道:“等他出来,我不打断他退!一家子脸都别他丢光了!再不好好过日子,我劈了他!”
话虽然够强势,可那言辞之后却满是不忍。
我想要回去,可周正大爷拉着不放,非要请我吃饭。结果父亲张罗着去了他们常去的一个路边大排档,愣是炒了几个菜。我借口去趟厕所,提前结了账,看着还在那里喝酒的父亲和周大爷,周大爷俨然已经流下了眼泪。
我默默上了车,离开了。过了好几个红绿灯,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撒谎说律所有急事,账我结完了,我先走了。隐约听到了周正大爷的哭声。
周成龙的结果于我而言虽不至于高兴,但一个类似于胜诉的判决却能为我的业务能力增加很多分数。往这方面想,我还是有点欣慰的,也许,它会帮我吸引到更加重大的案件,也许会成为我走向大律师的敲门砖。
然而这种不知所以然的欣喜,在我踏入办公室的那一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前台小姑娘孔玉敏瞅准我进来,后脚就跟了进来,递给了我一个快递,“江律师,早上送过来你的快递!”
我一看,心里竟咯噔一下:这是许秋菊大姐的判决书,施言昌竟然这么快就给作出了判决!
如此之快的判决,只怕我们要功亏一篑了。
打开来,翻到最后一页一看结果:判决原告许秋菊与被告何猛不准离婚......
我赶忙走到小张哥办公室,把判决书往他桌上一放,说道:“快看看,施言昌判我们败了!”
小张哥一脸狐疑,把判决书扫了一遍,忽然是满脸的难以置信,说道:“这是什么判决?毫无逻辑!江南,这个案子必须得上诉!施言昌太扯淡了!你自己看看!”
我把判决书放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下,也是左思右想难以明白。施言昌,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法官,竟然能作出如此荒唐的判决,叫人完全难以信服!
“身为妻子,原告许秋菊应当包容丈夫何猛在外打拼的辛苦,履行相夫教子的夫妻义务,而不应因为被告何猛不能赚取巨额财产而心生怨恨,以至于要提起离婚......夫妻之间虽有小打小闹,但并未出超过合理限度,何猛对此应予改正,但原告许秋菊也应适当包容,充分理解,不应执意以离婚作要挟......原被告依旧生活在一起,且孕育一女,足见双方感情基础尚在,故本院判决双方不准离婚......”
何猛在外面花天酒地、赌博为业,竟然成了在外打拼!!
何猛对许秋菊大打出手,伤势已经构成轻伤,都达到了犯罪的量刑标准,竟然是夫妻打闹!!
何猛为了归还赌债,要将自己的女儿卖给他人,不顾任何的血肉亲情,竟然还叫做感情基础尚在!!
施言昌啊施言昌,这得是多厚的脸皮,才能写得出这样混蛋的理由!!
“江南,上诉吧!施言昌本来就风评不好,看庭审咱们就知道了。这个案子,他绝对是故意的!”小张哥忿忿说道。
我点点头,“准备上诉状!”
回到座位上,我立刻便开始了上诉状的起草,随后传给了小张哥,帮我又润色了一下。收拾妥当,我立刻出发前往许秋菊那里。只要她签了字,我马上就拿去上诉!
我就不信,人人都像施言昌一样瞎了眼!
下午三点钟,我把车停在距离许秋菊家里稍远一些的地方,快步走过去。不能让人知道我是来找许秋菊的。
许秋菊家的大门紧紧闭着,用手一推,竟然打开了。
院子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安静地异常诡异。
按理说,大白天不应该这么安静,这是怎么了?
我本想叫许秋菊一声,又生怕万一她人不在,何猛自己在,那岂不是两相见面、只剩尴尬?想一想,还是先走过去偷偷看一眼的好。
我拎着包,悄悄走向房间,房门虚掩着,漏出一条缝隙。我凑过去,透过缝隙往里看,这一看不要紧,我差点吓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操...!!!!
房间最东面的床上,一个裸体的汉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脖子上通红一片,鲜血从脖子上泄到地面,地上好大一滩血。墙上还布满了纷飞的血迹!
这是人命现场!
我的心脏砰砰跳起来!许秋菊不会被人杀害了吧?!
我从包里掏出白手套,戴在手上,又从院子的角落里找来一块破布,把我的鞋子包裹起来,推开门往里一看:地上是一把满是血迹的菜刀,许秋菊缩在墙角,一动也不动,像是个石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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