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娘们,你这是找死!”
这是我带着北和区法院的书记员专程去何猛家里送达起诉材料的时候,何猛当着我们的面冲着许秋菊嚷出的第一句话。
何猛的户籍地早已经不在了,他们现在的住处也不知道是租了谁的。许秋菊除了自己的名字,大字不识几个,标准的一辈子家里干活的农村妇女。一次送达不到,我便提议带他们亲自过来送达。可谁知道,即便是面对着法官,何猛竟都没有一丝收敛的意愿。
“你等着,有你受的!”何猛恶狠狠丢给许秋菊一句话。
因为有法警跟着,何猛终于还是在送达回证上签了字,填写了地址确认书。这就意味着,这个离婚案件可以正式开始安排开庭了。
许秋菊远远地站在墙角,眼神飘忽,手里抓着一把大扫帚站在那里,似乎在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直觉告诉我,何猛这个人满身酒气,说不定在我们走了之后,真的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我不敢想象。
索性直接对许秋菊说道:“你也上车吧,法官还有话问你。”
书记员一愣,但她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图,说道:“上车吧,到法院还要你签几个东西的。”
许秋菊畏畏缩缩站在那里不敢动,何猛吼道:“让你去你就去!臭娘们!”
“他又打你了?”开着车子,我问道坐在后排缩成一团的许秋菊。
许秋菊轻声说道:“找不到孩子了,他就问我要。我不告诉他,他就打我。”言语之中竟有几分骄傲了。
身为母亲,保护住了自己的孩子,这便足够了吧,哪怕这会让自己遭受咒骂毒打。母爱,何以至斯也!
“你要是愿意的话,你可以先去我那里住着。省的他老是打你。”我说道。
许秋菊愣了一下,喃喃说道:“不行,大兄弟。我得留在家里,我得看着他,万一他找到孩子了,我得看着他。我不能让他把孩子卖了。我不能走,死也不能走。”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女人,内心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吕法官,现在送达也到了,地址也有了,情况你也看到了。后续安排开庭,能不能麻烦您帮我们安排早一些?”我转过去对着书记员说了一句。
书记员吕芬,点了点头,说道:“我回去跟审判员商量一下吧。”
我将他们送回到法院,又带着许秋菊专门去见了一趟审判员施言昌。我觉得,有必要当面向审判员陈述一下这个事情经过,最大程度打动审判员的内心。
只可惜,施言昌好像并不在意。他本就是部队转业调入法院的老干部了,再有几年也快退休了,对这个案子我看不到他有任何的上心。而且,我总感觉,这个老家伙天然一副大男子主义做派,对着吕芬呼来喝去,感受不到任何对女性的尊重。
以前有传言,老东西搞大了书记员的肚子,我一直不信。现在倒宁愿相信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找到了小张哥。张松泽,我们律所的合伙人,婚姻家事方面的专家。我请他喝了一顿酒,小张哥终于答应跟我一起来做这个案子。
全盘复查了案件之后,小张哥又帮着我多准备了几分证据,向法院申请了人身保护令。在法律层面上,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现在的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施言昌的态度了。
“原告,你要求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开庭时,施言昌一脸的不高兴,看着许秋菊怒气冲冲问道。
小张哥竟然脾气比我还要火爆,说道:“我们在起诉状里已经写明了。被告有持续性家庭暴力行为,且不务正业,多次参与赌博,不履行家庭义务,双方感情已经破裂。麻烦您看一下起诉状。”
“你教我做事啊?”施言昌忽然冲着小张哥吼道。
小张哥想要还嘴,被我拉了一下胳膊,算了,不跟这老东西计较。
“被告,你说说看呢,你同不同意离婚?”老东西对着何猛,语气竟然缓和起来了。看来,我们也得改变策略了,还是要千方百计讨好施言昌才行。不能为了一时意气,将案子置于不可挽回的地步。
何猛大咧咧说道:“那个法官大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啊!我当然是不同意离婚了。这结婚都快十年了,吵吵闹闹都过来十年了,哪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哪家哪户过日子,不都是拌拌嘴么?我是个粗人,庄稼汉,偶尔会动手打一下,打是亲骂是爱嘛!我心里还是关心她的!”
施言昌竟然吃他这一套,不住地点头。回过来问我们,“你们说感情破裂,有什么证据吧?”
我说道:“原告已经提供了证据,我在简单陈述一下。第一份证据是双方的结婚证,证明双方之间存在婚姻关系;第二份证据是原告的伤情报告,证明被告长期对原告实施家庭暴力;第三份证据,是一份录音,证明被告有赌博恶习,拒不悔改,欠下巨额赌债,想要卖掉自己的孩子还债......”
施言昌一摆手,“跟你的证据目录没什么大变化么?”
我点点头,说道:“具体见证据目录。我们认为,原告提供的证据已经足以证明被告存有家庭暴力,赌博恶习,不务正业......”
“好了!说那么多有什么用?!我看证据目录不就好了嘛?”施言昌忽然打断了我的发言,“被告,你说说看,原告的证据你怎么质证呢?”
何猛没有找律师,自己装了一个可怜巴巴地模样,说道:“那个法官大人,我也不懂什么是质证。反正这些东西,婚我们是结了,这个是真的;打她,我也承认,我是打了,但是也就是偶尔一次,下手也有分寸,本来就是闹着玩的,也不是动真格的,要不然就咱这力气,还不早就给打死了?老话说打出来的婆娘、揉出来的面嘛!那个伤情报告什么的,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你下地干活还有可能受伤呢不是?还有说我赌博,那都是地痞流氓为了害我,故意那么说的,他们的话跟放屁一样,不能信的......”
施言昌竟然耐着性子听何猛说完了所有的话,还不住地点头。就连书记员吕芬在一旁记录都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法庭上注意言辞!”
施言昌这才笑道:“被告啊,你讲话稍微注意一下,我们要记录的,不能说脏话,好吧?”
何猛一脸笑容,连连点头。
施言昌想了一下,问道:“原告,你现在在哪里住?”
我回答道:“原告除了现在居所,没有地方可以住。”
“住在一起,那怎么说明你感情破裂了呢?”
我笑道:“分房而居。原告没有其他可以居住的地方,无奈之下只能继续住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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