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凤池与谭老爷一番唇枪舌战刚结束,乔治就立即帮她倒了杯红酒送到面前,笑道:“你不做律师,真可惜。”夏凤池接过酒杯,挺胸直背一口气咽下,方笑道:“可惜?难道你不该庆幸自己少了一位职场上的劲敌吗?”乔治哈哈大笑,道:“也是。”
这时最后一批主菜已经上齐,谭老爷被管家叫了出去,酒席的气氛顿时轻松很多。夏凤池和乔治说她要回房间补个妆,便径直独自走出餐厅。
谭家的电话在一楼餐厅对面的小书房里,夏凤池还没有走到门口,便听见谭老爷的大嗓门,大约是生意上的事情,夏凤池不想被误认为偷听,连忙转身离去,此刻就听见谭老爷刺耳的笑声,大声道:“陈校长再清高又能如何?几十万的捐赠,估计比他这辈子见过的钱都要多,毕竟是一个读书人,脑筋虽然不够活络,人还是不傻的。”他那种轻视自负的口吻,任谁听了都要觉得粗鲁,夏凤池父亲也在大学里执教,夏凤池知道校董们为了筹谋捐赠,莫不想尽办法,何况时日艰难,一会军阀混战,一会粮食匮乏,作为一校的领袖,亦不能像教授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做学问即可,简直是一大家子的父母。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同情温文儒雅的陈校长了。
等她再从房间出来,就见若兰和梅傲生站在门厅附近说话,梅傲生脸色不佳,若兰则拉长脸道:“做女儿的伸手向父亲要钱,怎么就丢人了?”说话间她看见了夏凤池,无奈的朝她耸下肩膀,便转身继续和梅傲生争论。
夏凤池回到餐厅,就见席面上还算热闹,陈校长和乔治正在讨论教育的问题,准确来说是陈校长在教诲乔治。就听他说自己理想中的成人教育可以归纳为德、智、体、群、美、富。乔治大为赞赏,说杜甫李白倘若解决了富裕的能力,估计更有时间创作绝世佳作。
夏凤池插口道:“李杜若都是财主,恐怕就不想写作了。”
陈校长笑笑,说:“教育只是传授技能,但品性和天赋却无法通过教育完成,李杜这样的大家,并非教育的硕果。”夏凤池乘机问道:“如果您觉得人性不可教育,那么陈校长对于人性是悲观的吗?”
陈校长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神色为之一凛,随即就听见他道:“我相信深厚的性情是很难培育出来的,但如果是误入歧途、本性善良,通过教育还是足以拯救其灵魂。”他说到“拯救”这个词儿时,特意加重语气,大有感慨万分的意味。
此刻的乔治正襟危坐,成了虔诚的受众,谭松林则斜坐椅子上,正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好像没什么可以下嘴来吃的。关佩珊始终坐得笔直,脸上没有表情,有那么一刹那,夏凤池甚至觉得她的脸就像早上的佘山,被雾气环绕所以含糊不清。姚馥兰一直心神不定,低头玩着餐巾,不时抬眼看看周遭,很快就又低下了头。姚富丽脸上挂着微笑,似乎在盘算着一件颇为棘手的事情。
果然,冷不防的,就听见她说买下桃源的房子后,搬家前专门请了道士做法,谭老爷说这宅子的地皮很值钱,将来要是被划到上海,简直更有价值。谭松林嘴角撇撇,满脸鄙薄神色,姚富丽强按住怒火,说:“松林,你不会觉得老爷子这笔投资花错了钞票吧?”谭松林说:“为什么要请道士来做法啊,这里难道是凶宅?”
一直沉默的关佩珊忽然道:“这不是凶宅。”谭松林笑道:“那是过去,将来可不一定。”夏凤池虽然和他不熟悉,却知道世间有这种人,说话做事都是为所欲为,可谓毫无忌讳。
这时恰好若兰回来,她皱皱眉毛,说:“谈这个做什么?我订个婚,你难道就没有更好的话题谈?”
谭松林头也不回道:“好呀,那咱们就谈个更好的话题——倪律师,我父亲遗嘱是怎么说的?”大火一下烧到乔治身上,这倒是他始料不及的。
谭松林皮笑肉不笑道:“这话题不仅我和若兰关心,估计咱们谭老爷的小姨子也关心着呢!”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姚馥兰,本来低头不语的馥兰瞬间就被点燃了,就见她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你这个禽兽!”
于是他们的样子,就像是一条狗看着另一条,下一刻不是撕咬就是走开。
令人奇怪的是,姚富丽竟然气定神闲,甚至嘴角还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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