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惨叫,唐八雄的身体缓缓倒在血泊之中,他死在了范清臣的剑下。
悦来客栈外,从四面八方、五湖四海赶到乌撒古城的英雄豪杰、江湖侠客、江洋大盗,早已虎视眈眈的等候在外面,密切关注这里面的一举一动,他们在寻找时机,随时准备冲入悦来客栈。唐八雄的这一世惨叫,从悦来客栈二楼传来,在他们耳中回荡,他们知道里面一定发生了变故,他们敏锐的感觉到时机到了。
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些人早已按捺不住,心中蠢蠢欲动的心突突突的跳个不停,这些人当中多半不知道悦来客栈是由墨家后人建造,里面布满机关,早已像燕子掠过长空一般朝悦来客栈飞了过去。当然,也有了解悦来客栈情况的人,诸如嵩阳铁剑薛嵩阳、快刀手吴明等人。快刀手吴明向来行事小心谨慎,虽然有跃跃欲试的冲动,但最终冲动被理性压制住,他认为小心驶得万年船,先看看情况再说。嵩阳铁剑则不然,艺高人胆大,凭借着高超的武艺,早已纵身一跃,流星赶月一般,朝悦来客栈飞去。
悦来客栈里,范清臣缓缓收剑入鞘。这是一把非常特别的剑,剑身非常薄,薄如蝉翼,几乎给人一种透明的感觉;剑刃非常锋利,一看就知道,必能削金断玉;剑柄虽小,但样貌非常精致,也非常奇特,仿佛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一般。剑柄末端,挂着丝丝缕缕的剑穗。最奇特的地方是,这把剑的剑尖,可以说几乎和没有一样。众人都是第一次看到他用剑,就连他的挚友方香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把剑。
在座的众人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剑。但绝没有人会否认这把剑是一把好剑。天下神兵利器数不胜数,但只要是能杀人的都是好剑。
纳兰薇薇道:“我一路与你相伴,怎么不知道你身上藏着一把剑?”
范清臣道:“剑者,凶器也。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必要使用。”在他的眼里剑是工具,是利器、是凶器,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才能使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确,对于他来说,每一剑出鞘都必饮血而归,每一剑出鞘都代表着生命的结束。然而生命是可贵的,是高贵的,他不喜欢杀戮,他没有权利剥夺任何一条生命的存在,所以出剑必须慎之又慎。
王一尘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绕指柔?”
范清臣点点头。绕指柔这把剑的鲜明特点就是锋利、柔韧、细薄,携带非常方便,也非常利于隐藏。平时范清臣都将他作为腰带使用,一般人根本不会察觉那是一把瞬息间可要人性命的宝剑。
对于江湖中人来说,武器就是他们的生命,倍加爱护。而对于范清臣来说,武器就像是他的情人,轻易不可示人。
方香很认真、很仔细的端详着范清臣手里的剑,目光平静又充满好奇。他觉得自己他还没有真正了解自己这位朋友,否则怎么会连他身上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剑,他也不知道。他在想如果不是唐八雄刚才出手,逼得范清臣用剑,或许这辈子他都不知道他身上藏着这样一把剑。他沉默不语,良久才缓缓的呼出一口气,仿佛是为死去的唐八雄感到惋惜。
此时众人的内力渐渐的恢复,就像是一口枯井,在春雨的浇灌下,渐渐蓄满水。他们感觉到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开始澎湃,渐渐的汇聚力量。
刚才那一刻,真是心惊动魄的一瞬间。众人后背都汗涔涔的挂满一层汗珠,现在转危为安,脸上都浮现出劫后余生的笑容,万分喜悦,顿感后背凉悠悠,十分惬意。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众人方从座椅上站起,便看见悦来客栈外,无数身影朝这里飞了过来。这些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在空中掠过,看来个个都是武功卓绝的高手,个个都是不惧生死。当他们快接近悦来客栈,准备破窗而入的一瞬间,悦来客栈的机关也随之发动,无数支飞箭向飞蝗一般,密密麻麻,无穷无尽,铺天盖地的朝来人激射而去,嗖嗖嗖的破空身,不绝于耳。
看这情形,不用想也知道来人必定九死一生。飞箭射出的一瞬间,一阵急促的叮叮当当声随之响起,火花在白昼依然清晰可见。来人都迅速将手中的兵器,横档在胸前,拼命的格挡着飞向他们的箭簇。这群人中,武功最深厚的自然是嵩阳铁剑薛嵩阳,虽然箭簇阻挡了他的来势,让他不能前进一步,但他在半空中,左手握着铁剑,在胸前舞出一朵朵剑花,将所有箭簇击飞。被击飞的箭簇凌乱的飞向四面八方,只听哚哚哚的一阵声响,全部没入周围的建筑的大柱里。
如此突然的变故,惊得大街上的人群抱头乱窜,像是一群没有了头的苍蝇。
嵩阳铁剑表情沉着,丝毫没有慌乱,显得游刃有余。但其余众人,多半都是惊慌失措,有的脸色煞白,有的气喘吁吁,有的后悔万分,有的痛苦不已。更有甚者,大惊失色之后,干脆闭上了眼睛,手中兵器毫无目的的挥动着。当然最惨的是太行大盗肖锐,这位江湖成名人物,是最先冲上来的,也是最早去见阎王的,他还没反映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被无数飞箭洞穿,重重摔摔下,马蜂窝一般死死的躺在地上,鲜血不断涌出。
这阵箭簇,像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雨,虽然短暂,但来势之凶猛,之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只听见一阵阵惨不忍睹的哀嚎,霸王孙虎左肩中箭,仓皇而逃;玉麒麟马如龙右肩中箭,丢盔弃甲;独行侠柯从善,小腹受伤,狼狈逃窜;八卦门柳如风应声倒地,巨鲸帮帮主余海命丧九泉,遮天手牧野魂飞魄散.......悦来客栈楼下,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青石街道路面上,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尸体上涌出,瞬间汇聚起一条血水,石头已经被染红。
飞箭终于停止。眼前这一幕太过血腥,太过恐怖,纳兰薇薇从未见过这么多死人,这么多鲜血。脸上一幅花容失色的表情,右手紧紧抓住范清臣的手臂,指甲都陷入到肉里,范清臣默不作声,任凭纳兰薇薇抓着。
王一尘在嘴里默默的念道:“无量天尊、无量天尊。”
方香眼神冰冷,仿佛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江湖本就是如此,刀光剑影,血花四溅,尔虞我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有冷血、冷酷、无情的人才有资格活下来。他虽然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但眼前的这一切让他有了更深刻的体会,更深刻的感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他方香也只有一次,他要捍卫这活下去的权利,不惜一切,不计代价,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范清臣的表情和先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内心却是波澜起伏,浪飞千尺。他在思考问题,思考生命存在的意义,思考人性的善恶,思考人心的好坏,思考为什么欲望会让一个人变得毫无理智。欲望这种人与生俱来的心性,或者说是心魔,居然能鼓动一个人不顾一切的向前去获取一些超出常理的东西,当真是不可思议。
这次突袭毫发无损的只有嵩阳铁剑以及勾魂手阎无常。二人落地后,依旧面不改色,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二人落地的一瞬间都不约而同的抬头向范清臣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不屑。然后,同时跃起,再度朝悦来客栈飞来。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波狂风暴雨般飞射而出的箭簇结束的后,会有短暂的间歇。这是墨家机关最显著的标志,最显著的特征。墨家创始人墨子主张“兼爱非攻”,所以墨家机关向来都不嗜杀,杀戮并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最终的目的是止战,所以第一波机关启动完成后,会有一段时间的停顿,其意就是让杀伐攻掠者知难而退。
墨家机关的留有间隙的寓意自然是众生平等、生命可贵,兼爱非攻。
但在这一群人眼里,却成为一个时机。
而且懂得抓住时机的人看来不少。
当嵩阳铁剑和勾魂手阎无常跃起的同时,断魂枪段魂,快刀吴明,六扇门江东廷等人也同时跃起,身法一个比一个快,一个比一个迅疾。
转眼间,越来客栈大堂内便多出七八个人。个个都选择有利的位置站定,杀气腾腾的看着大堂中范清臣众人,不言不语。这肃杀的气息,瞬间将屋内的空气凝结一般,屋内死一般寂静,只有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室内响起。
这个局面非常紧张,非常尴尬。人人都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屋内的其他人,所有人都不敢有大的动作,这是一种僵持,稍有不慎,或是稍有误会,一场乱战便随时爆发。
纳兰薇薇屏住呼吸,目光小心翼翼的朝众人环视了一圈,她不清楚这种局面会僵持多久,他不希望这种僵持被打破,也不希望如此僵持下去。
范清臣望着众人,率先开口道:“承蒙各位抬爱,各位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其目的大家心知肚明,倒不如先坐下来歇息歇息。”
见众人不言语,方香指着茶桌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既然诸位来到这小小的乌撒古城,我方某人无论如何也要略尽地主之谊,大家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江东廷率先开口道:“不劳方老板费心,这乌撒烤茶江某也算品尝过。”
勾魂手阎无常看气氛缓和下来,众人戒备之心都有所放松,便走到茶桌旁坐的座位上坐下。
江东廷握着手中的刀,丝毫不敢放松,他看着范清臣道:“范少侠或许有些误会,江某此行的目的只是奉命邀请范少侠前往六扇门喝杯清茶,小叙小叙。”
范清臣淡淡道:“范某也想去,听说六扇门的西湖龙井味道不错,不过现在恐怕不行。”
江东廷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范清臣看了一眼众人道:“恐怕在座的诸位不答应?”
江东廷淡淡说道:“腿长在你身上,你想去哪里,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范清臣叹了口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甚至有时候连心都不由己。”
江东廷道:“无妨,只要你愿意,我六扇门一行众人,定会确保你安全到达。”说话之时,六扇门一行众人,从楼梯口上来,恰好站在江东廷背后。
听罢此言,嵩阳铁剑手中的剑又出鞘了一分。勾魂手阎无常一脸的不屑,快刀吴明四处打量着周围,见江东廷后面多出许多人,似乎有点底气不足。断魂枪段魂冷若冰霜的站在花架旁,好像自己只是来看热闹的。
范清臣道:“不知六扇门找我何事?”
江东廷扫了众人一眼,道:“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想请范少侠回去,配合调查一桩案子。”
范清臣道:“什么案子?是要调查我?还是让我配合你们调查?”
江东廷道:“这个你去了自然知道。”
这时一旁的阎无常,不屑的哼了一声,道:“莫不是风流驸马惨死风流窝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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