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知玄德大人为人,这计策中,要让他背信弃义,攻伐宗室之亲,更要让他抛弃追随自己的百姓,说什么他也不会答应的。”张玄说道。
徐庶闻言气愤道:“从来欲成王道霸业,就少不了阴谋诡诈,怎么刘备纵横天下这些年,连这样肤浅的道理也不懂么?”
这话虽是说在气头上,可其实也不无道理,就连伊籍在一旁也忍不住说道:“是啊先生,玄德大人若真是心系天下百姓,就不能被这仁义之名束缚手脚,否则怎么能和曹操这样的枭雄抗衡?”
张玄看着伊籍和徐庶,沉声说道:“二位扪心自问,若玄德大人也和外面那些诸侯豪强一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二位还愿意真心追随么?”
徐庶和伊籍对视一眼,哑口无言。
张玄放空了眼神,说道:“不瞒二位,我认识玄德大人之前,与曹操也打过些交道,真的论教起来,其实玄德大人心机之深沉,并不输给曹操多少,可这二人最大的不同也在此处,曹操不惜背负骂名也要成就心中霸业,好还天下一个太平。而玄德大人则恰恰相反,哪怕许给了他整个天下,却要用人心来换,他也不会答应。照你二人看来,这二人究竟谁能成就大业?我愿跟随玄德大人,并非因为看好他能成就什么大业,而是因为他甘愿主动犯险救下一城百姓,那时在旁人看来,他是不怕牺牲自己的性命,我却知道,他是不怕牺牲自己心中的无限抱负,像这样的人有求于我,希望我助他成事,我又怎能拒绝?”
徐庶和伊籍听他这么说,都是感同身受,他二人本有真才实学却屡屡不得志,不就是因为他们遇见的那些人从来不体恤人心么?
徐庶苦涩一笑,说道:“先生一席话,真让在下惭愧了,从前我恃才傲物,目空一切,今日才知道,才学之上还有人心,洞悉人心者,才是真正的智明之士。”说罢伏身向张玄一拜。
张玄扶起徐庶说道:“元直兄,过几日我便带你去拜见玄德大人,那时候你若是仍坚持这样的想法,大可以向主公直言,我也一定会支持你,想要让曹操主动来犯,对我来说易如反掌,那时便是你的机会。可若主公不同意,我也希望你仍愿意辅佐他。”
徐庶点了点头,说道:“从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说的我还是会说,但如何决断,就看刘备大人自己吧。”
徐庶一路劳顿,伊籍忙吩咐下人备好了饭食,三人用饭毕,伊籍已经为徐庶布置好了就寝的房间,张玄告诉徐庶可以先在府上休养几日,待他和伊籍向刘表请示之后,就可领着徐庶去新野见刘备了。徐庶听了点了点头,却不见多少欣喜之色。
深夜,张玄兀自看着舆图发呆,回想着徐庶白天论述的借道荆南,西取益州,北吞凉雍,进而夺取天下的战略。徐庶的惊世才略让他深为叹服,这一步步的筹谋看似异想天开,实则步步为营,并非遥不可及。荆南筹谋布局其实已经完成了第一步,如果真如徐庶所说,借助一些机会,成功概率其实非常大。张玄不禁开始替刘备惋惜,这也许是他距离天下最近的时候。
“是不是觉得很可惜?”身后突然传来徐庶的声音。
张玄回头看去,自己聚精会神之下,竟然没有发觉徐庶走了进来。
徐庶走到近前,抚摸着舆图叹了口气道:“这份谋划,是我一年之前便替刘备大人谋划好的。可惜如今看来,只能是纸上谈兵了。”
“元直兄那时就知道玄德大人会来了?”张玄问道。
“那时我只是想着,曹袁相争,最后曹操必然可以取胜,刘备大人如果不灭心中之志,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一个是来荆州,一个就是远赴西凉。无论哪一个都是一样,都要先夺取益州,拿下汉中。而且一定要快,必须在三年之内成事,不然曹操平定了河北,从前最大的牵绊就成了他最大的后援,曹操大势一成,也就不可逆转了。一统天下也是早晚的事情,即便张良韩信复生,也是于事无补。”徐庶说道。
张玄知道徐庶这些年来看似隐于乡野,可天下事无巨细他都了然于胸,一定是暗地里苦心孤诣下了不少功夫,如今本以为奉绝计与明主,大展宏图指日可待,却不料连明主的面都还没见到,这绝计眼看已经要胎死腹中了,心里一定少不了失落。
张玄不忍看着徐庶这样低落,轻声说道:“元直兄,咱们去院子里走走吧。”
两人并肩走到院子里,走到了院中池水之前,月光映照在水面之上,犹如薄纱一般散开,徐庶望着池水说道:“我自幼家贫,在颍川,名门望族子弟甚多,与我同辈者,就有荀彧荀攸、陈群钟繇这些如今的名士,Uw.knsh. 他们自出生起就受人瞩目,注定了可以有一番成就,像我这样的寒门子弟不要说与他们相交,就是拼尽全力,也不会被人注意到。所以我少年时只一心想着做个仗剑天下的侠客,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我跑到洛阳,每天趴在虎贲将军王越的院墙上看他练剑,其实他早就发现了我,却知道我无钱奉上拜师,也不忍心驱赶我,就这样心照不宣帮我练就了剑术。我以为自此以后就能徜徉天地,不再受人冷眼,谁知后来意气杀人,成了犯人,看着母亲终日焦心,才立志弃武从文,势要闯出一番作为。这些年来,我苦心钻研百家之言,兵法之要,时刻关注天下易变,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为明主出力。”
徐庶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又说道:“张玄,我知道你曾在许都见过那些人,他们的风采,想必你也有所领略,可世间难道不该人人都有机会如他们一般么?你们太平道的教义说要均平天下,不也是一样的道理么?”
张玄默然良久,终于开口道:“元直,我知道你这些年来受够了委屈,如今才智无法施展更让你难受,可世事有时并不是非黑即白,也没有真正的对错是非。这些道理,也是我辞别了师父,下山之后一年多来才领悟的。”
张玄心中何尝没有藏着许多心事?只是长久以来没有机会道出,他与徐庶本就惺惺相惜,此刻更是因为徐庶的话触动了内心,于是将自己如何出山,以及下山后经历的种种都向徐庶娓娓道来,徐庶在一旁静静听他说着,很快就被张玄的奇特经历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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