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众人在府衙前集合,刘备特意备下一辆牛车,请张玄和马芸清入内。张玄这才发现,马芸清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装束,从前总是戎装荷甲,英姿飒爽的她,今日却身着广袖罗带,流风长裙,全然便是仕女打扮,倒也有几分伶俐娇俏。
聚集完毕,众人便即开赴向襄阳而去。
天下自离乱以来,多少名城大邑毁于一旦,但自刘表入主以来,这荆州未经太多战乱,名士高门每多逃离至此避祸,有些不愿入仕的,便散落于荆州四地,而若是有心一展抱负之人,则大都住到了襄阳城内。糜竺一路向刘备介绍道,荆州治所本在汉寿,刘表来后才将治所迁来襄阳。这襄阳城实乃物华天宝,繁华锦绣,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城中所居者大都是高门富贵之人,所以更是楼宇广部,鳞次栉比,市坊热闹,来往络绎,若论教起来,虽然户口比起许都确实有所不及,但奢华气象却直追当年洛阳长安盛景。刘备自那日去刘表营中赴宴已有所感,听到糜竺娓娓道来,更是忍不住喟叹,他倒不是觉得这等繁华如何引人入胜,只是感慨天下尚未大定,刘表却耽于安逸,纵容世家享乐,实非明主。
从新野前往襄阳,一路坦荡通途,众人到了襄阳城下,刚是未时,简雍算准了时间,早在城门等候,看见刘备等人来了忙迎上前来,将他们领入城中。众人随同简雍走在城中主道上,四下望去,果然如糜竺所说,这襄阳城中确实繁华艳丽,城中屋舍精致阔绰,街上行人也是衣着光鲜,刘备想起一路走来见到的城外平民百姓,皆是麻衣蓑笠,茅舍简居,与这城中富贵相较简直云泥之别,贫富差异如此之大,直教人不忍细思。
刘表已为刘备等人在院外安置了一处毗邻自己府苑的大院落作为行在,晚宴之前先在此歇脚。简雍领着众人到时,就见大院门口仆役仕女分立两侧,恭候刘备大驾。刘备自入得城中所见所闻皆是这等铺张场面,心中本就有些不悦,此刻看见这么多仆役仕女,虽知这是刘表款待之意,却再也无法容忍,一改平日温良态度,不发一语径自走进了院中,无论刘备随同还是这些仆人皆呆在当下,不知所措。
张玄刚刚下车就看见刘备一脸肃穆走了进去,担心这些仆役中有刘表耳目,若将刘备的反应传回去,只怕不妥。于是不疾不徐走到仆役面前笑道:“我家主公这几日颇为劳累,今日着急前来,一路未敢耽搁,此刻只怕是着急更衣,尔等稍安勿躁,等我家主公休息片刻,再到堂前行礼即可。”更衣乃是如厕雅称,众人皆听得明白,于是也不以为意。张玄嘱咐糜竺在此稍候片刻,领着众人到了院中。
走进去不远,就看见刘备望着院子里一潭碧波,负手而立,背向众人。张玄让众人在远处等候,自己走了过去,站在了刘备身旁说道:“主公不喜这等浮夸之风,太初自然领会得,只不过在这襄阳城中满是刘表耳目,外面这些仆役仕女更是不在话下,主公还需谨言慎行,以免因小失大。”
刘备胸膛起伏,深深吐出一口胸中闷气,方才说道:“军师说的在理,只是眼见刘表明明势力强大,却不思为天下生民谋福祉,只想着在这荆州安逸享乐,心中一时难以平复。军师放心,今后不会了。”
张玄看着刘备,知道他多少年来征战四地,从来心中怀有生民百姓,一时情难自已才控制不住,轻声说道:“方才我说你去更衣如厕,请他们等一下到堂上拜见,还请主公收拾心情,不要太耽搁了。”
刘备点了点头,领着众人到了堂上,糜竺领着那群仆役仕女入得堂上,行礼拜见。刘备此刻已经平复下来改换了面貌,微笑着对众人说道:“方才着急,对汝等怠慢了,虽是只在此地居留一日,但亦是劳烦诸位照应了。”众人看见刘备此刻笑容满面,谦恭有礼,也不再介意初见时的唐突了。
刘备让众仆役各自安守其位,众人就此散去,不过刘备等人为免隔墙有耳,也不作议论。简雍只是大概向刘备说明,今夜除了刘表及其属下,更有许多荆州名士受邀而来,想必今夜聚会定是盛况空前,刘备感叹自踏入荆州以来,受刘表礼敬有加,心中实是惭愧。这话分明是说给那些耳目听的。
距离夜宴时候尚早,刘备叮嘱手下先行休息将养,自己和张玄简雍二人在院中散步游弋,说是散步,其实是想寻机再说说今夜之事。可这庭院之中,走不出二十步,便可见到仆役守候在角落,张玄和简雍随着刘备一路向庭院深处走去,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一处没有刘表支派的仆役所在,简雍才低声向刘备说道:“今夜蔡瑁黄祖皆抽身回来出席,想必也是刘表的意思,除此以外,听闻刘表亦聚集了一些通晓经史典章的儒生出席,却不知是何意。”
张玄沉思一番道:“若是出席之人众多,想来席上最多是言语发难,倒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主公有什么不轨之举。宪和兄,敢问刘表两位公子,今夜可会赴宴?”
简雍说道:“这倒不曾有信,不过刘表夫人蔡氏似乎亦会出席。”
刘备皱眉道:“如此一来,只怕那蔡瑁更加有恃无恐。”
张玄说道:“主公无需担心,今夜不怕刘表座下谁人势大,蔡瑁越发张扬,w.kansho 主公反而越是安全。”张玄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刘表实有太多忌惮,今夜要是有谁针对他们用力过甚,刘表反而会将猜忌转移到对方头上。
刘备点了点头。此刻突然看见有侍者自远处而来,三人也不再多言,只是谈笑赏景,之后便各自回房中休息了。
张玄甫一打开房门,就见马芸清守在里面静立恭候,张玄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马芸清款身说道:“我在这里等着伺候公子起居。”说罢迎上来要为张玄宽衣。
张玄闪身避开,说道:“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叫我公子,我这里不需你伺候,下去休息吧。”
马芸清看着张玄,笑了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先行退下。
张玄此时全无心休息,他一边回忆从前师父讲述的天下之势,一边思考如何制造契机让自己留在襄阳。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刘表派来侍者,请刘备率手下赴宴,刘备不敢怠慢,急忙召集众人到堂前,张玄听到传报,刚一推开房门就看见马芸清还在门口守候着,问道:“你是一直都在这里么?”
马芸清低头道:“怕先生有所吩咐,在门前候着也方便些。”
张玄看着马芸清这种样态,虽然感念她对自己的关心,但也知道这样长久下去不是办法,但眼下也顾不上安慰,只好先说到:“你就在这里,等我赴宴回来。”
马芸清点了点头。
张玄走到堂前时其他人已经都在此等候了,刘备见张玄也来了,便招呼众人随侍者往刘表府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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