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一个皇子,却极不得宠,我出生的时候他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所以我降生在太子府。母亲因为我而离开这个世界,于是有人说我克母,说我天煞孤星注定孤独终老,只有一个穿着奇怪道袍的疯癫老头看到我时笑得无比凄厉,然后逃也似的离开,嘴里乌拉乌拉的喊着:“战神出世,天下注定多灾——”可是,那天晚上我又见到了明明跑了的他。他坐在太子府的屋顶上向我招手,我十分诧异他竟然没被侍卫发现,于是走过去。他笑着,指着天空说:“还好还好,战星之旁还有异星牵制,不然啊……”然后他跳下来,继续疯疯癫癫的离开,依旧没有一个人发现。
或许我真的是战神吧,从我七岁的时候开始,一般的侍卫已经不是我的对手。所有的人都用那种既害怕又鄙视的目光看着我。可是,那又怎样?总有一天,我要叫他们都匍匐在我的脚下苟延残喘!
父亲的事我从不过问,可是,那盛极一时的胡妃的美名却着实让我好奇了一下。皇家,哪样的美人没见过?
可是,当我走进那个小院的时候我还是微微吃了一惊。那个小院满是鲜花,满是树木,满是飞来飞去的鸟,竟然不似凡尘。忽然想起胡妃的妖名,这样的女人或许真是妖也说不定。
我眼光一扫,看到一个孩子,低着头,拨弄着一株小花,口中念念有词。于是,我走过去,冷冷的看着他,他抬起头来,目光纯粹到让我想起甘冽的清泉,或许再甘冽的清泉也没有他的目光那般清澈吧。我冷笑,他看了我许久,终于哇的一声哭开,然后撒开腿扑进一个女子的怀抱。
那样的情景让我的身体突然就僵直了起来:原来母亲就是在你害怕的时候抱一抱你的人么?
那个女子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眼看向我,让我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
“你就是胡妃?”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她看了我,眼中竟然有莫名的惊喜,那样的惊喜直到六年后我才明白,那样的惊喜叫相托终身。
于是,那日之后,那个孩子我的弟弟便一直来缠我。我瞪他,他就委屈的扁着嘴退到一边,不安的搓着衣角;我舞刀,锋利的刀尖常常不经意的划破他的衣服,他总是哇的一声哭开,然后第二天准时出现。当我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提离地面的时候,他忽然流泪,小小的手紧紧的抓住我的衣袖,含糊的喊了一声:“哥哥——”
我的手就那么一抖,他小小的身子便跌到地上。
哥哥?他是我的亲人啊,我也是有亲人的。
于是转身离开,只是后来再没有欺负过他。于是总能看到他站在一边安静的看我,慢慢的长大,慢慢的眼中再没有那么多的稚气,可是,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我记得很久以后他说,娘亲一直都知道的吧?一直都知道她自己会丢下我。原来,年龄从来都不是长大的依据,我们长大只是因为我们已经承受得够多。
于是,当她带他来到我面前时,当她将他递到我怀里时,我终于接过来。看着他熟睡的容颜如花般娇艳夺目,听到从帝都传来的消息,明白,他除了我,已经再没有依靠了吧?自行处置吗?我的手指抚上怀里的那个人,我要怎么处置你呢?弟弟。
可是,那天晚上他醒来,看了我一眼仿佛就已经明白了全部。披衣,赤足,散发,他一个人坐在帐外的空地上很久很久。那时候,他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我十四岁,还未成年,却已经成就了战神之名。而从那个时候起,世上便再没有君子默这个人。
他,如他的名字一样,开始安静:安静的笑,安静的歌,安静的跟在我的身后,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可是一转眼,就能看到他的样子,美到让人窒息。
从此以后,我的身边总是有个他,尽管没有人知道。
夜晚的时候,他会突然钻到我被子里来,抱着我的手瑟瑟发抖;战场上,他回安静的坐在我身前,平静到似乎不见杀戮;节日里,只有我和他在桌前吃饭,他会突然抬起那双美丽清淡的眼郑重的问:“谋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吧?不会离开吧?”我望着他的眼睛,只能点头。一个动作,他便可以高兴好久。
他说,因为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了,然后抱着我同眠。他说:“你说一个人忍受那么久的孤独,才得了千年修为,怎么舍得这么一下子就没有了呢?”我只能拍着你的背看你入睡,用我那双充满杀戮的手。
九年征战,那些安静生活的人永远无法想象我们的生活是过的。可怕的不是刀剑,不是鲜血,是人本身。
默儿曾望着那充满断肢的战场微笑,如花开四月。再次见他时,他的身上满是伤痕,手上提了一个人头。被血污到纠结在一起的头发提在他修长晶莹的手中,让我心中充满犯罪的感觉:怎么可以将他带到这里来?他的衣衫凌乱,他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将那人头扔到一边。他用凝满鲜血的手指抚弄我的脸,他轻轻的叹息:“不要再皱眉头了。”然后跌倒在我怀里,那样一具完美的身体竟然……
九年归来,原来一切都变了。
当父皇赐婚,我可以敢到身边的人儿一刹那的惊恐。依旧是淡定到超脱的样子,但是就是可以感受到。
父皇,随随便便的人我是不会要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回府,许久未回的将军府。默儿一直沉默不语,直到晚上,他推开我的房间,我警惕的翻身执剑,看到是他,才放下。
“谋喜欢离妹妹么?”他款款而来,坐在床边。
“她很有趣。”我将剑放回床边,“怎么还不去睡?”
“可是,如果默儿说喜欢谋呢?”他忽然凑近,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期待。
“你这个妖精,快去睡了。”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今……竟然明白了喜欢,是我带得太成功还是什么?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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