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我十二岁,站在那个空旷到听得到风呼啦啦吹过的房间里看着那个孩子拉着暗夜的衣摆,眼睛里空洞到苍白。
暗者的训练残酷到让人想死,却又带着莫名的吸引力,总让人咬咬牙,觉得再坚持一下就好。那个丫头一声不吭,倔强到冷漠,只有在对上暗夜那双潋滟的蓝眸时欣喜异常。她,像只雏鸟,认真的将第一个见到的人当做妈妈。
满屋的红色丝线,挂满铃铛。我们从中穿梭,不能碰出任何的声响:这,是为了穿越那些红外线。
头被按在沼泽之中,谁最先抬头,谁就被拖走:这,是教你忍耐。
蒙面的杀手提刀而来,尽管手下留情,却依旧血流满身:这,是为了活命。
每年一次的对击,胜者留在基地,败者再次被拖走。
……
数不清的考验,我从未见她有过情绪的波动。就连初次被放到堆满尸体的房间,她也只是瞥了一眼,然后拉过尸体上的衣服盖在身上。我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仰起头来看我一眼:“没有血。”很久以后才知道,其实,她害怕血。因为她失手杀过一个孩子。可每次,她依旧拿着短刃认真的砍杀,认真的包扎自己的伤口,只因为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她想念的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是她全部的支柱,我甚至在想,如果那个人一下子不在了,她会是什么样子。越是坚强,一旦破碎,越是成土成灰。
盗者,给我们他能给的一切奢华。宽阔舒适的房间,精致华美的食物。很多个晚上,我一推开门,就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抱着大大的绒绒熊,光着脚走到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轻轻敲门。
然后,我看到那个男人打开门,一脸诧异。然后她伸出手要他抱,她细细软软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来回的飘荡:“暗夜,我怕,睡不着。”然后那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
我只能关上门,心中有寂寞的声音:“我一直在这里,可你从来不来找我。只因为我没遇到雏鸟睁眼的那一刹那吗?”背靠着很厚很厚的门,一身冰凉。然后慢慢的踱回床边,将整个人埋进去。
其实,我最终终究将伤害你,可我似乎还是想要保护你,保护你的寂寞,保护你的坚强,保护你的骄傲,保护你的倔强,保护你的全部,可你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笑?为什么给我做沙琪玛?为什么跟我抢得一脸的糖?为什么在我递给你冰淇淋时一脸幸福的模样?如果你的幸福我给不起,为什么,我还要自不量力?
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我们就这么渐渐的长大。你说,他说过你可以成为最棒的盗者,于是你努力;你说,他说你是个粘人的丫头,于是你更加粘他;你说,他说……
你总是牢牢的记得他说的每句话,即使你的身体已经变化,即使我们在还未长大的时候已经老去,你还是记忆清晰。我也记得,你说,你为了他而活,因为他救活了你。
那时候我一把拉你在怀,那时候你笑着看我,阳光明媚。那时候,我们一起走进暗者的考试现场。出来后,你成暗七我成十三,再不是没有名字的两个人,却也只得到两个代号。
你不知道,后来我去找过暗夜。他侧身躺在长长的躺椅上,阳光从窗户进来,洒了他一身。他睫毛颤动,半遮的毯子滑了一半在地上。他忽然对着我睁开眼,一片汪洋。
“坐。”他抬腿站起来,接了水放在我面前。
我手指泛白的捏着杯沿,猛的抬头看他,他淡漠如常。“你明知道她不喜欢杀戮,明知道她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你还是让她通过了暗者的考验。你。好。狠!”
“她需要活着的理由。”他躺回椅子上,轻轻摇动着。“其实,盗者,一代一代,都是由上一界盗者教授,教授者有了名字,不再是一串数字。我和你们走过一样的路。”他叹息,“老大也是。”长长的沉默后,他仰面对上阳光,眯了眼睛:“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只是人家不知道而已。学会爱惜自己才是正事。你也一样。”
我不可见的一抖,对上他的一片了然。
“她其实还是个孩子。再坚强,再凌厉,依旧是个孩子。而且,她排第七,没有那么复杂。”他手背放到眼睛上,遮住灼热的阳光:“想要就自己去拿,别跟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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