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时候,风雪漫天。娘亲在大雪天等待父亲来看望我刚出世的我,却苦等不至……
那时的父亲在丞相大人的宴席上应酬百官,根本无暇顾及家中妻女。
幼小的我渴望父爱,渴望那和母亲不一样的拥抱,但父亲却吝啬给予。每每当我难过的问娘亲:“娘,爹爹为什么不喜欢我?”这时,娘亲总温柔的抚着我的头对我说:“谰儿乖,爹爹不是不喜欢你,爹爹是太忙了。”说这话娘亲,眼里泪光闪耀……
很多年后,当我渐渐懂事,我才明白,我的父亲,身为京畿令大人的父亲,并不是因为忙碌所以忽略我,忽略娘亲。而是在他的心里,从未有过东西比得上权势二字。
原来当一个男人对权势完全着迷的时候可以是如此无情,无情到完全忽略身边所有的一切。
终于,在我三岁那年,长年寡言少语的娘亲再也无法忍受父亲一直以来的漠视,心死如灰的将自己关入了后院的佛堂,除了每日三餐由下人送入而外,再不见任何人。任我在佛堂外哭了三天,也是心冷如铁闭门不出。我转而求父亲,父亲却是铁着脸一言不发……
我有种可怕的感觉,也许我这一生都在也见不到以前那个虽然不爱说话却对我温柔呵护的娘亲了……小小的心灵唯一的依靠轰然倒塌。
我开始了有父母双亲却如同孤儿般的生活,在那个家里,除了管家爷爷,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和我说话,没有人会微笑着叫我的名字……我常常半夜被噩梦惊醒,梦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望无尽的空旷和寂静,寂静到让我觉得可怕……
我每天都去看娘亲,在娘亲佛堂外的石阶上,和屋内的娘亲说话。一句两句,偶尔还能听到佛堂里低低的饮泣声……可是,一年,两年过去了,娘亲再也没从佛堂里出来过。
当幼小的我以为这样的生活将会无边无尽时,我看见了我唯一的哥哥-木锦飒,迎来了我生命里唯一的阳光。
那年,我五岁,他十五岁。
父亲以一副不耐的口气介绍我们的时候,他冷冷的看着我不说话。我却是从未有过的开心,我又有亲人了,可以亲近的人……虽然,他此刻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我,但是,没有关系,他是我哥哥,我的哥哥!
我笑盈盈看着他,幼小的心灵幸福满溢,而他却不自在的转开了头……
那天,我偶然看见,在寒冷的深秋,他向着北方跪了一夜……年长些后,我才知道,北方,面朝前太子殿……
因为哥哥的出现,我的生活不再那么无聊寂寞,我开始每天都有兴致勃勃想做的事情-看他练剑!
我看不懂那些剑法招式,但是看院子里练剑的他,眼神凌厉出手如风,总能看的嬉笑晏晏。
但这个哥哥却总是不看我也不理我,自顾自的练剑,练完就走了,从不与我搭话,渐渐的我有些气馁……
于是有一天,看他练剑,突然开始觉得心里沉沉的,撅撅小嘴便想走,但刚往回走一步,却听见身后舞剑的声音忽然停了,还有一个路过的丫鬟微惊的低呼“呀……”我急急回头,看见他提着剑站在院子里,手腕处竟有血丝渗出来,我奔到他身边,捧起他的手,看着那些血,眼泪就下来了:“哥哥……很痛吧?”听见那一声哥哥,他浑身一震,良久的看着我,眼神复杂,我有些呆住了,但随即他却似乎有一丝微恼,甩开我的手,自己离开了。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很久都不懂,他为什么生气?……
只是,从那天以后,看他练剑我再也不会中途离开,而他,也再没受过伤……
十岁那年,我偷偷跑到外面向一个私塾先生学会了怎么写哥哥和自己的名字。一直以来对我忽视的父亲是不会请人教我读书识字的,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会关心又怎会关心一个女儿?
那天,我又在房里练了很多遍然后去见哥哥,本以为会看见他在练剑,但是却看见他一个人握着剑闷闷的坐在石阶上。我走到他身后,弯下腰轻喊了声:“哥哥!”他身子微一僵硬并不答话,我见他没反应于是把头偏到他脸左边又喊了声:“哥哥!”他把头转开说:“我不是你哥哥……”唔……他又来了,我撅撅小嘴,老不认我!
不理他的话,我继续说:“哥哥,我的名字木锦谰,你知道谰字怎么写吗?”他继续沉默……唉,他要闷到什么时候啊?我索性伸出小手捭过他的脸指指自己:“木-锦-谰!你妹妹我的名字!”他终于转过头看我了,我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教他写谰字,这个谰字是娘亲给我取的,娘亲……我心里突然酸酸的,字刚写到一半,有一滴泪就滑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他诧异的抬头看我,我甩甩头,我不想哭,不想在他面前哭,可是我忍不住:“谰,谰字是我娘给我取的,我娘她,她……”娘亲,娘亲……谰儿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哥哥低叹一声,为我拭去眼泪,但我却越哭越厉害,到后来,对他的委屈也全涌了出来:“你为什么不认我,我只有你一个哥哥,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他轻轻揽我入怀,看着我的眼神有疼惜有怜爱还有很多我不懂的东西“好,我是你哥哥,你唯一的哥哥……”
那天,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后来在哥哥怀里睡着了,听下人说,他把我抱回房,在我床边守了很久……
我一直懊恼那个没有写完的那个谰字。但有天清晨,当我早早走到院子边时,却看见哥哥剑锋凌厉的在院角的一块石头上熟练无比的刻上了一个清晰的谰字,我愣了愣……
他回头看见我,眉头一皱眼光闪烁,挥剑劈断了那块石头,转身欲走,我在他身后笑了,原来他早就会写我的名字啊!我追了上去,在他身后说:“哥哥,我也会写飒字哦!”他离开的步伐微微滞顿,却不回头。虽然那块石头断成了两块,但我却越看越开心。
从此以后,我喊他哥哥,总能得到他静静的注视,小小的我,看不懂他的眼神,但是被那样的目光包围,心里却有着从未试过的温暖和安全。于是,我总喜欢笑容可掬的看着他不理会他漠然表情,喜欢围在他身边问这问那不管他是否回答,喜欢在他耳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叫哥哥……
孤独一生的娘亲在我十四岁那年,悄然逝世。那天,大雨倾盆,佛堂里再也听不见往日低沉的木鱼声。
她的一生,忧伤孤寂,我望着娘亲的遗容,耳边是父亲说要把葬礼简化的冰冷,刹那间,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对他的怨气无可宣泄,我回头对他吼:“你不配为人夫,你不配!不配!”啪,一个耳光响亮的印在我的右脸上,力道重到让我的嘴角渗出了血,我的心,痛的撕心裂肺,我一步步往门边退,看着他的眼里全是恨:“我怎么会生在这样的家庭!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说完转身冲了出去。身后是父亲的怒吼:“滚,走了就不要回来!”我不会回来,永远不会!不会!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我全身冰冷,但却没有心冷。我不知道在雨里跑了多久,忽然被人拉住投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抬头,是哥哥,他看着我,摸着我发烫的右脸,心痛无以复加:“谰,我们回家。”
“家?哥,我们没有家。那不是家,娘死了,我也会死在那里的!”我执意不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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