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渡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等他彻底清醒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洁白的病床上面，鼻子下和手腕上都插着细细的管子，床边仪器上面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看样子是重症监护病房的样子。
林晓渡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再次睁开，终于回想起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是车祸，自己坐在公共汽车上，突然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一辆轿车狠命的斜刺里冲出来，重重的顶在了公交车后侧部，那正是自己所在的位置，距离的冲击让他一脑袋撞在了玻璃上面，之后似乎就一直昏迷着，直到再次醒来。
除了头还有些隐隐作痛之外，林晓渡没有感觉身体上还有任何不适，他抬了抬自己的手和脚，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找到了自己的眼镜，摸索着带上之后却发现眼镜左边的镜片已经龟裂，一定是出车祸时撞坏的，看来又要配副新的才成了。
林晓渡抬起头，无意间看到墙上的电子钟，日期正是出车祸那一天，看来自己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一点，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下午还有课，林晓渡便迅速的坐起身来，而这时病房的门也被打开了。
一个年轻的女护士手里拿着病例表走了进来，抬头看到已经坐起身来的林晓渡，女护士明显吓了一跳，然后突然转身走出门去，而且大声喊叫起大夫来了，林晓渡愣愣的坐在床上，想起来今天出门可没带多少钞票，该不是害怕我没有付清医疗费就开溜吧。
然后林晓渡果然就开溜了，回头再来付医药费吧，耽误了上课会被教务主任骂很惨的。
林晓渡在床头柜里面找到了自己的衣服，三下五除二换下病号服，然后就离开了医院，整个过程都没有人来打扰，林晓渡在医院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头记下医院名称，明天再来结清医疗费好了。
“师傅，市三中，谢谢！”坐上出租车的林晓渡如是说道，不过感觉喉咙似乎哑涩了许多，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似的。
市三中很快就到了，林晓渡付完车费走下车来，现在刚好是学生下午上学的时间，穿着红白相见校服的学生在学校门口川流不息，林晓渡四下看了看，发现没有一个自己班上的学生，不过一个刚刚要走进校门的老师林晓渡却认得，王强，自己的好哥们。
“王老师！”林晓渡招呼了一声，快步向王强那边走过去。
王强回过头来，看到林晓渡走进自己，脸上露出一副白天见鬼的表情来，林晓渡没发现王强表情上的异常，走过来拍了一下王强的肩膀，刚想说点什么，王强却吓了一跳似的叫了一声，引得经过的学生都好奇的向这边多看了两眼。
林晓渡愣了一下，笑嘻嘻的问：“怎么了你？”
王强又仔细的看了林晓渡一下，伸手抓住林晓渡的肩膀，脸上也露出了一副欣喜的表情：“林晓渡！？哎呀，你出院啦，你好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原来他已经知道我出车祸住院的事情了，传的还真快呀。
林晓渡笑呵呵的说：“说什么呢！我没事！”
王强看上去越来越兴奋了：“还没事！你出事都一年啦，当时说你这辈子就是植物人啦，没想到你还能好过来，太好了，简直是奇迹呀！”
林晓渡越听王强的话越感觉不对劲，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你在胡说什么呀王强，我不是今天出的事么，不过没什么大问题，你看，我一点事也没有……”
“你脑袋撞坏啦？”王强提高声音喊了一句，四下看了看又把林晓渡拖到学校大门旁边：“先不说这个了，你先去教务主任那边一趟吧，当时我们几个老师给你争取到了工伤待遇，你的医疗费什么的都是学校出的，你现在没事了就快去一趟吧，实话告诉你，你之前带的班已经毕业了，现在学校可没有你的位置了已经……”
林晓渡一边想着王强的话，一边登上楼梯，向四楼的教务办公室走去，周围经过的老师好多都不认识，偶尔有几个面熟的也只是有些不自然的跟他笑了一下，走过之后还不忘回头一直瞧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教务主任李大刚是个胖老头，脸上笑眯眯的，好像一个弥勒佛，但这些都是假象，他发起火来也是很吓人的，林晓渡一直对他抱着学生害怕老师的那种态度，不过今天李大刚除了刚刚看到林晓渡时有些吃惊之外，其他时间都是一直笑眯眯的。
“林老师阿，学校不亏待你阿，你看看，你看看，这一年你的费用学校掏了有十几万啦！”李大刚从抽屉里翻出一堆票据摆在林晓渡面前，一边晃着脑袋一边说：“工作上的事情先缓一缓，你先把身体调养好，这个最重要，是吧！”
林晓渡从一堆单据里面抽出一张，疑惑的问：“李主任，这药费单子里怎么还有安胎药阿？”
李大刚脸色变了变，伸手把那张单据抽了回来：“搞错了搞错了。”
林晓渡还是不依不饶：“可是写的是我的名字阿，还有这些药品和检查，好像都不太对吧……”
李大刚两手摊在桌子上，语重心长的说：“林老师，你这就不对了，你一住院就是一年多，学校不但要照顾你的病，还要负责给你留下的班级重新寻找班主任老师，哎呀，多耽误工作呀，你说是不是？”
听李大刚这么说，林晓渡低下头来，自己原本带的高三四班本来是个问题班，学生打架闹事谈恋爱多不胜数，甚至曾经有三个女生做过堕胎手术，自己费了好大功夫才跟同学们打成一片，相约努力一年，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的，可是现在……
这时李大刚笑眯眯的打断了林晓渡的思绪：“这样吧，你先回去，工作的事情等学校领导再研究研究，不过现在你也知道，学校改革，师资力量调整，老师考核次数比学生考试次数还多，你又停了一年，是吧……”
林晓渡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下了教职员办公大楼，不光是因为自己的工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停了下来，更让他揪心的是自己的学生，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林晓渡这样胡思乱想着，在二楼楼梯口处差点和一个老师撞个满怀，定睛一看，正是手里夹着备课本正准备去上课的王强。
王强拉住林晓渡：“怎么样了？”
林晓渡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王强从备课本里拿出一张剪报赛到林晓渡手里：“我要上课去，现在没时间细说，你先回家收拾收拾，下午六点吧，你在学校门口等我，晚上咱一块合计合计，打起点精神来，嗯！”
说完王强拍拍林晓渡的肩膀，自己一个人径直下楼去了。
剪报上“本市今早发生特大交通事故，造成九死十一伤严重后果”的标题非常醒目，不过林晓渡并没有认真去读详细的报道，他只注意到了报道中车祸的日期，日子和今天是同一天，而年份却相差整整一年，原来自己真的在医院里昏迷了一年的时间。
林晓渡捂着再次开始隐隐作痛的脑袋，摇摇晃晃的走出了校园，下午的阳光分外刺眼，林晓渡想起了自己之前租住的小小公寓，是应该回去看一下了。
坐公车回到大厦公寓，林晓渡掏出钥匙捅了半天都没能把门捅开，正当他打算放弃的时候，门突然开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探出头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林晓渡：“找谁？”
林晓渡抬头看了一下门牌号，是自己的公寓没错。
“我找……”
“找错了！”年轻人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林晓渡走下楼去，来到二楼房东门前，敲响门之后，一个胖胖的妇女打开门，端详了一下林晓渡之后，手里捧的一碗稀饭哗啦一声泼在了林晓渡身上：“鬼呀！”
“李太太！”林晓渡连忙摇起手来：“我不是鬼，我伤好出院了……”
李太太躲在刚刚打算关上的房门后面，声音打颤的说：“你，你不是出车祸死了吗？”
“不是的……”林晓渡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了：“我出了车祸没错，不过没死，刚刚出院，那个，我的房间……”
“没死阿！”李太太打开房门，不过看上去还是有些害怕：“你说你的房间阿，你一年不回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房间早就租给别人了。”
想想也是，房租没有续，到了时间人家自然会把屋子再出租出去，林晓渡迟疑了一下又问：“那我那些行李呢？”
李太太有些不耐烦的说：“卖掉啦！死人的东西留着干什么，就是一些旧衣服和书本，也没卖多少钱，你要我还给你阿！”
林晓渡连忙摆摆手：“不是，李太太，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林晓渡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砰”的一声给关上了，林晓渡站在门外愣了一会，只得悻悻离开，行李确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卖也卖不了几个钱，人家说的很对，自己何必继续讨没趣呢。
离开公寓大厦，林晓渡看时间还早，也不着急回学校找王强，信步来到大厦前面一个小花园里，不知道是谁曾经在旁边的石凳上坐过，一张报纸铺在上面，林晓渡想起了王强交给自己的那份剪报，便从怀里掏出剪报，坐在石凳上细细读了起来。
报道称先后五辆车撞在一起，原因是一辆轿车闯红灯撞在一辆公共汽车上，而后其他几辆车也因为没有及时刹车而撞成一团，九人当场死亡，另外十一人受伤，其中特别提到十一人中有五人头部受到重伤，仍在昏迷之中云云，林晓渡放下剪报，看来自己就是那五个人中的一个了。
突然林晓渡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这才想起离开医院还一直没有吃过东西，不过现在林晓渡并没有什么胃口，工作搞不好算是丢了，住的地方也没有，或者应该先找份工作再说，否则凭借那点微薄的存款，吃饭马上也会成为问题的。
林晓渡抽出屁股底下坐着的报纸，日期是昨天的，而版面刚好也是招聘版，来碰碰运气好了。
“高级营销人员，月入五千。”搞传销吧。
“高级酒店公关，月入一万。”做三陪吧。
“高级医药代表，月入两万。”卖毒品吧。
“高级清洁工人，月入五万。”印错了吧。
林晓渡把报纸揉成一团，看了看周围没有垃圾箱，无奈只好塞进自己衣兜里面，终于明白人如果倒起霉来，那是喝凉水也会塞牙的。
“我告诉你吧！李大刚那老小子没少从这件事情上捞油水！”坐在马路边上的烧烤摊上，两杯啤酒下肚的王强已经满脸通红，愤愤不平溢于言表：“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借着你的名义给报销了，我看他是不会让你再回市三中了，你想想，你回去他不就穿帮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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