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质 鲁爽 沈攸之
臧质,字含文,东莞莒人。父熹,字义和,武敬皇后弟也。与兄焘并好经籍。
隆安初,兵革屡起,熹乃习骑射,志在立功。尝至溧阳,溧阳令阮崇与熹共猎,
值虎突围,猎徒并奔散,熹直前射之,应弦而倒。高祖入京城,熹族子穆斩桓修。
进至京邑,桓玄奔走,高祖使熹入宫收图书器物,封闭府库。有金饰乐器,高祖
问熹:“卿得无欲此乎?”熹正色曰:“皇上幽逼,播越非所。将军首建大义,
劬劳王家。虽复不肖,无情于乐。”高祖笑曰:“聊以戏卿尔。”行参高祖镇军
事,员外散骑侍郎,重参镇军军事,领东海太守。以建义功封始兴县五等侯。又
参高祖车骑、中军军事。高祖将征广固,议者多不同。熹从容言曰:“公若凌威
北境,拯其涂炭,宁一**,未为无期。”高祖曰:“卿言是也。”及行,熹求
从,不许,以为建威将军、临海太守。郡经兵寇,百不存一,熹绥缉纲纪,招聚
流散,归之者千余家。孙季高海道袭广州,路由临海,熹资给发遣,得以无乏。
征拜散骑常侍,母忧去职。顷之,讨刘毅,起为宁朔将军,从征。事平,高祖遣
朱龄石统大众伐蜀,命熹奇兵出中水,以本号领建平、巴东二郡太守。蜀主谯纵
遣大将谯抚之万余人屯牛脾,又遣谯小苟重兵塞打鼻。熹至牛脾,抚之战败退走,
追斩之。小苟闻抚之死,即便奔散。成都既平,熹遇疾。义熙九年,卒于蜀郡牛
脾县,时年三十九。追赠光禄勋。
质少好鹰犬,善蒱博意钱之戏。长六尺七寸,出面露口,秃顶拳发。年未二
十,高祖以为世子中军行参军。永初元年,为员外散骑侍郎,从班例也。母忧去
职。服阕,为江夏王义恭抚军,以轻薄无检,为太祖所知,徙为给事中。会稽宣
长公主每为之言,乃出为建平太守,甚得蛮楚心。南蛮校尉刘湛还朝,称为良守。
迁宁远将军、历阳太守。仍迁竟陵、江夏内史,复为建武将军、巴东、建平二郡
太守,吏民便之。
质年始出三十,屡居名郡,涉猎史籍,尺牍便敏,既有气干,好言兵权。太
祖谓可大任,欲以为益州事,未行,征为使持节、都督徐兖二州诸军事、宁远将
军、徐兖二州刺史。在镇奢费,爵命无章,为有司所纠,遇赦。与范晔、徐湛之
等厚善,晔谋反,量质必与之同,会事发,复为建威将军、义兴太守。元嘉二十
六年,太祖谒京陵,质朝丹徒,与何勖、檀和之并功臣子,时共上礼。太祖设燕
尽欢,赐布千匹。
二十七年春,迁南谯王义宣司马、宁朔将军、南平内史。未之职,会索虏大
帅拓跋焘围汝南,汝南戍主陈宪固守告急。太祖遣质轻往寿阳,即统彼军,与安
蛮司马刘康祖等救宪。虏退走,因使质伐汝南西境刀壁等山蛮,大破之,获万余
口,迁太子左卫率。坐前伐蛮,枉杀队主严祖,又纳面首生口,不以送台,免官。
是时上大举北讨,质白衣与骠骑司马王方回等率军出许、洛,安北司马王玄谟攻
滑台,不拔,质请乘驿代将,太祖不许。
虏侵徐、豫,拓跋焘率大众数十万遂向彭城,以质为辅国将军、假节、置佐,
率万人北救。始至盱眙,焘已过淮,冗从仆射胡崇之领质府司马,崇之副太子积
弩将军毛熙祚亦受统于质。盱眙城东有高山,质虑虏据之,使崇之、澄之二军营
于山上,质营城南。虏攻崇之、澄之二营,崇之等力战不敌,众散,并为虏所杀。
虏又攻熙祚,熙祚所领悉北府精兵,幢主李灌率厉将士,杀贼甚多。队主周胤之、
外监杨方生又率射贼,贼垂退,会熙祚被创死,军遂散乱。其日质案兵不敢救,
故二营一时覆没。
初,仇池之平也,以崇之为龙骧将军、北秦州刺史,宋百顷,行至浊水,为
索虏所克,举军败散;崇之及将佐以下,皆为虏所执,后得叛还,至是又为虏所
败焉。熙祚,司州刺史修之兄子也。崇之、熙祚并赠正员郎;澄之事在祖父焘传。
三营既败,其夕质军亦奔散,弃辎重器甲,单七百人投盱眙。盱眙太守沈璞
完为守战之备,城内有实力三千,质大喜,因共守。虏初南出,后无资粮,唯以
百姓为命。及过淮,食平越、石鳖二屯谷,至是抄掠无所,人马饥困,闻盱眙有
积粟,欲以为归路之资。既破崇之等,一攻城不拔,便引众南向。城内增修守备,
莫不完严。二十八年正月初,焘自广陵北返,便悉力攻盱眙,就质求酒,质封溲
便与之。焘怒甚,筑长围,一夜便合,开攻道,趣城东北,运东山土石填之。虏
又恐城内水路遁走,乃引大船,欲于君山作浮桥,以绝淮道。城内乘舰逆战,大
破之。明旦,贼更方舫为桁,桁上各严兵自卫。城内更击不能禁,遂于军山立桁,
水陆路并断。
焘与质书曰:“吾今所遣斗兵,尽非我国人,城东北是丁零与胡,南是三秦
氐、羌。设使丁零死者,正可减常山、赵郡贼;胡死,正减并州贼;氐、羌死,
正减关中贼。卿若杀丁零、胡,无不利。”质答书曰:“省示,具悉奸怀。尔自
恃四脚,屡犯国疆,诸如此事,不可具说。王玄谟退于东,梁坦散于西,尔谓何
以不闻童谣言邪:‘虏马饮江水,佛狸死卯年。’此期未至,以二军开饮江之径
尔,冥期使然,非复人事。寡人受命相灭,期之白登,师行未远,尔自送死,岂
容复令生全,飨有桑乾哉!但尔往攻此城,假令寡人不能杀尔,尔由我而死。尔
若有幸,得为乱兵所杀。尔若不幸,则生相剿缚,载以一驴,直送都市。我本不
图全,若天地无灵,力屈于尔,齑之粉之,屠之裂之,如此未足谢本朝。尔识智
及众力,岂能胜苻坚邪!顷年展尔陆梁者,是尔未饮江,太岁未卯年故尔。斛兰
昔深入彭城,值少日雨,只马不返,尔岂忆邪?即时春雨已降,四方大众,始就
云集,尔但安意攻城莫走。粮食阙乏者告之,当出廪相饴。得所送剑刀,欲令我
挥之尔身邪!甚苦,人附反,各自努力,无烦多云。”是时虏中童谣曰:“轺车
北来如穿雉,不意虏马饮江水。虏主北归石济死,虏欲渡江天不徙。”故质答引
之。焘大怒,乃作铁床,于其上施铁镵,云破城得质,当坐之此上。质又与虏众
书曰:“示诏虏中诸士庶:狸伐见与书如别,等正朔之民,何为力自取如此。大
丈夫岂可不知转祸为福邪!今写台格如别书,自思之。”时购斩焘封开国县侯,
食邑一万户,赐布绢各万匹。
虏以钩车钩垣楼,城内系以驱縆,数百人叫唤引之,车不能退。既夜,以木
桶盛人,悬出城外,截其钩获之。明日,又以冲车攻城,城土坚密,每至,颓落
不过数升。虏乃肉薄登城,分番相代,坠而复升,莫有退者,杀伤万计,虏死者
与城平。又射杀高梁王。如此三旬,死者过半。焘闻彭城断其归路,京邑遣水军
自海入淮,且疾疫死者甚众。二月二日,乃解围遁走。上嘉质功,以为使持节、
监雍、梁、南北秦四州诸军事、冠军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封开国子,食
邑五百户。明年,太祖又北伐,使质率所统见力向潼关,质顿兵近郊,不肯时发,
独遣司马柳元景屯兵境上,不时进军。质又顾恋嬖妾,弃营单马还城,散用台库
见钱六七百万,为有司所纠,上不问也。
元凶弑立,以质为丹阳尹,加征虏将军。质家遣门生师顗报质,具太祖崩问。
质疏顗所言,驰告司空义宣,又遣州祭酒从事田颖起衔命报世祖,率众五千,驰
下讨逆,自阳口进江陵义宣。质诸子在都邑,闻质举义,并逃亡。劭欲相慰悦,
乃下书曰:“臧敦等无因自骇,急便窜逸,迷昧过甚,良可怪叹。质国戚勋臣,
忠诚笃亮,方当显位,赞翼京辇,而子弟波迸,伤其乃怀。可遣宣譬令还,咸复
本位。”劭寻录得敦,使大将军义恭行训杖三十,厚给赐之。义宣得质报,即日
举兵,驰信报世祖,板进质号征北将军。质径赴寻阳,与世祖同下。
世祖至新亭即位,以质为都督江州诸军事、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
刺史,加散骑常侍,持节如故。使质率所领自白下步上,直至广莫门,门者不守。
薛安都、程天祚等亦自南掖门入,与质同会太极殿,生禽元凶。仍使质留守朝堂,
甲仗百人自防。封始兴郡公,食邑三千户。之镇,舫千余乘,部伍前后百余里,
六平乘并施龙子幡。
时世祖自揽威柄,而质以少主遇之,是事专行,多所求欲。及至寻阳,刑政
庆赏,不复谘禀朝廷。盆口、钩圻米,辄散用之,台符屡加检诘,质渐猜惧。自
谓人才足为一世英杰,始闻国祸,便有异图,以义宣凡暗,易可制勒,欲外相推
奉,以成其志。及至江陵,便致拜称名。质于义宣虽为兄弟,而年大近十岁,义
宣惊曰:“君何意拜弟?”质曰:“事中宜然。”时义宣已推崇世祖,故其计不
行。质每虑事泄,及至新亭,又拜江夏王义恭,义恭愕然,问质所以。质曰:
“天下屯危,礼异常日,前在荆州,亦拜司空。”会义宣有憾于世祖,事在《义
宣传》。质因此密信说诱,陈朝廷得失。又谓:“震主之威,不可持久,主相势
均,事不两立。今专据阃外,地胜兵强,持疑不决,则后机致祸。”质女为义宣
子采妻,谓质无复异同,纳其说。且义宣腹心将佐蔡超民之徒,咸有富贵之情,
愿义宣得,欲倚质威名,以成其业,又劝奖义宣。义宣时未受丞相,质子敦为黄
门侍郎,奉诏敦劝,道经寻阳,质令敦具更譬说,并言世祖短长,义宣乃意定。
驰报豫州刺史鲁爽,期孝建元年秋同举。爽失旨,即便起兵。遣人至京邑报弟瑜,
瑜席卷奔叛。瑜弟弘为质府佐,世祖遣报质,质于是执台使,狼狈举兵。上表曰:
臣闻执药随亲,非情谬于甘苦;挥斤斩毒,岂忘痛于肌肤。盖以先疑后顺,
忠焉必往;忍小存大,虽爱必从。丞相臣义宣,育哲台铉,拊声联服,定主勤王
之业,勋越乎齐、晋;宗戚懿亲之寄,望崇于鲁、卫。而恶直丑正,实繁有党,
或染凶作伪,疾害元功;或藉劳挟宠,乘威纵戾。自知愆深衅重,必贻剿戮,乃
成紫毁朱,交间忠辅。崇树私徒,招聚群恶,念旧爱老,无一而存,岂不由凶丑
相扇,志肆谗惑。陛下垂慈狎达,不稍惟疑,遂令负扆席图,蔽于流议,投杼市
虎,成于十夫。鉴古揆今,实怀危逼,故投袂樊、叶,立节于本朝;挥戈晋阳,
务清于君侧。臣诚庸懦,奉教前朝,虽恧《缁衣》好贤之美,敢希《巷伯》恶恶
之情,固已藉风听而宵愤,抚短策而驰念。况乃宏命爰格,诚系宗社,今奉旨前
迈,星言启行。
臣本凡琐,少无远概,因缘际会,遂班槐鼎,素望既盈,惬心实足,岂应徼
功非冀,更希异宠,直以蔓草难除,去恶宜速,是以无顾夷险,虑不及身。仰恃
天眷,察亮丹款,苟血诚不照,甘心罪戮。
伏愿陛下先鉴元辅匪躬茂节,末录庸琐奉国微诚,不遂淟涊之情,以失
四海之望,昭戮马剑,显肆市朝,则结旌向国,全锋凯归,九流凝序,三光并耀,
斯则仰说宗庙,俯惬兆民。裁表感慨,涕言无已。
加鲁弘辅国将军,下戍大雷。驰报义宣,义宣遣谘议参军刘谌之万人就弘。
世祖遣抚军将军柳元景统豫州刺史王玄谟等水军,屯梁山洲内,两岸筑偃月垒,
水陆待之。殿中将军沈灵赐领百舸,破其前军于南陵,生禽军主徐庆安、军副王
僧,质至梁山,亦夹阵两岸。元景檄书宣告曰:
夫革道应运,基命之洪符;嗣业兴邦,绍历之明算。自非瑞积神衷,德充民
极,孰能升临宝位,景属天居。大宋启期,理高中世,皇根帝叶,永流无疆。夷
陂递来,遘兹凶难,国祸冤深,人纲郁灭。主上圣略聪武,孝感通神,义变草木,
哀动精纬,躬幸南郢,亲扫大逆,道援横流,德模灵造,三光重照,七庙载兴。
臧质少负疵衅,衣冠不齿,昧利诬天,著于触事。受任述职,不以宣效为心;
专方莅民,惟以侵剥为务。官自贿至,族以货倾。是以康周陀覆命屠宗,冤达苍
昊;郭伯、西门遗出自皂隶,宠越州朝。往莅东守,鬻爵三千。率卒西讨,窃俘
取黜。荷恩彭、泗,贪虐以逞,坑戮边氓,忽若草芥,倾渴仓庾,割没军粮。作
牧汉南,公盗府蓄,矫易文簿,专行欺妄。及受命北伐,惮役缓期,师出有辰,
顾怀私爱,匹马弃众,宵行独返,遂复携嫔拥姬,淫宴军幕。孔、范之变,显于
逆辞。凡此诸衅,皆彰著于宪简,振曝于观听。
去岁义举,虽豫诚款,而淹留西楚,私相崇戴,奉书致命,形于心迹。新亭
之捷,大难已夷,凶命假存,悬在晷刻,广莫之军,曾无遗矢,重关自开,伪众
已溃,质犹复盘桓衢巷,后骑陈师。劳不足甄,定于朝议,而虚张功伐,扇动怨
辞,自谓斯举,勋莫己若。初践殿守,忘犬马之情,奔趣帑藏,顿倾天府。山海
弘量,苞荒藏疾,录其一介之心,掩其不逞之衅。遂爵首元等,职班盛级,优荣
溢宠,莫与为畴。自恣丑薄,罔知涯涘,干谒陈闻,曾无纪极,请乐穷太子之英,
求器尽官府之选。徐司空匪躬王室,遭罹凶祸,质与之少长,亲交兼常,曾无抚
孤之仁,惟闻陵侮之酷,尺田寸宝,靡有孑遗。及受命南徂,临路滋甚,逼夺妻
嫔,略市金帛,怨动京邑,丑闻都鄙。弃逐旧故,委蔑忠勤,鲁尚期、尹周之徒,
心腹所倚,泣诉于御筵;袁同、连子敬之畴,爪牙所杖,一逝而不反。虽上旨频
烦,屡求劳牒,质但称伐在己,不逮僚隶,托咎朝廷,归罪有司,国士解心,有
识莫附。何文敬趋走厮养,天性愚狡,质迷其奸谄,寘怀委仗,遂外擅威刑,内
游房室。质生与衅俱,不可详究,擢发数罪,曾何足言!
丞相威重位尊,任居分陕,宗国倚赖,实兼恒情,而不及谦冲之涂,弗见逆
顺之训,蔽同郤至,理乖范燮。遂乃远忽世祀,近受欺构,杖纳奸疏,还谋社稷。
日者宴安上流,坐观成败,示遣疲卒,众裁三千,戎马不供,军粮靡献。皇朝直
以亲秩之重,酬宠兼极,近渐别子,礼越常均,苟识无所守,功弗由己,必为义
不全,终于败德。今兹放命,恨心于本,推诸昔岁,迹是诚非矣。且家国夷险,
情事异常,豫是臣子,孰不星赴,而玩寇忘哀,曾无奔拽。面蕃十稔,惠政蔑闻,
重赃深掠,纵欲已甚,姬妾百房,尼僧千计,败道伤俗,悖乱人神,民怨盈涂,
国谤弥岁。又贼劭未禽,凶威犹强,将毁其私坟,戮其诸子,图成骇机,垂赖义
举,捷期云速,不日告平,释怨毒之心,解倒悬之急,论恩叙德,造育为重。援
人自助,弃人快谗,怙乱疑功,未闻其比。
仆以不肖,过蒙荣私,荷佩升越,光绝伦伍。家本北边,志存慷慨,常甘投
生,以殉艰棘,惟恩思难,激气冲襟,故以眺三湘而永慨,望九江而遐愤。若使
身死国康,誓在殒命,况仰禀圣略,俯鞠义徒,万全之形,愚夫所照。夫薛竟陵
控率突骑,陆道步驰。檀右卫、申右率、垣游击整勒锐师,飞轮构路。王豫州方
舟缮甲,久已前驱。仆训卒利兵,凌波电进。沈镇军、萧安南接舳连旌,首尾风
合。骠骑竟陵王懿亲令誉,问望攸归,大司马江夏王道略明远,徽猷茂世,并旄
钺临涂,云驱齐引。群兵竞迈,秘驾徐启。八銮摇响,五牛舒旆。千乘雷动,万
舳云回。腾威发号,星流汉转。以上临下,易于转圆。加以三谋协从,七纬告庆,
幽显同心,昭然易睹。
诸君或世荷恩幸,或身闻教义,当知君臣大节,誓不可犯,冠屦至诲,难用
倒设。履安奉顺,声泰事全,孰与附逆居危,身害名丑,慈亲垂白受戮,弱子婴
孩就诛。所以有诏迟回,未震雷霆者,正为诸君身拘寇手,或怀乃心。吉凶由人,
无谓为远,今而不变,后悔何及。授檄之日,心驰贼庭。
义宣亦相次系至。江夏王与义宣书曰:“昔桓玄借兵于仲堪,有似今日。”
义宣由此与质相疑。质进计曰:“今以万人取南州,则梁山中绝,万人缀玄谟,
必不敢动。质浮舟外江,直向石头,此上略也。”义宣将从之,腹心刘谌之曰:
“质求前驰,此志难测。不如尽锐攻梁山,事克然后长驱,万安之计也。”质遣
将尹周之攻胡子反、柳叔政于西垒,时子反渡东岸就玄谟计事,闻贼至,驰归。
周之攻垒甚急,刘季之水军殊死战,贼势盛,求救于玄谟。玄谟不遣,崔勋之固
争,乃遣勋之救之。比至,城已陷,勋之战死,季之收众而退。子反、叔政奔还
东岸,玄谟斩子反军副李文仲。
质欲仍攻东城,义宣党颜乐之说义宣曰:“质若复拔东城,则大功尽归之矣。
宜遣麾下自行。”义宣遣刘谌之就质,陈军城南。玄谟留羸弱守城,悉精兵出战,
薛安都骑军前出,垣护之督诸将继之。战良久,贼阵小拔,骑得入。刘季之、宗
越又陷其西北,众军乘之,乃大溃。因风放火,船舰悉见焚烧,延及西岸。质求
义宣欲一计事,密已出走矣。质不知所为,亦走,众悉降散。质至寻阳,焚烧府
舍,载妓妾西奔。使所宠何文敬领兵居前,至西阳。西阳太守鲁方平,质之党也,
至是怀贰,诳文敬曰:“传诏宣敕,唯捕元恶一人,余并无所问。”文敬弃众而
走。
质先以妹夫羊冲为武昌郡,质往投之。既至,冲已为郡丞胡庇之所杀。无所
归,乃入南湖逃窜,无食,摘莲啖之。追兵至,窘急,以荷覆头,自沈于水,出
鼻。军主郑俱儿望见,射之中心,兵刃乱至,肠胃缠萦水草,队主裘应斩质首,
传京都,时年五十五。录尚书江夏王臣义恭、左仆射臣宏等奏曰:“臧质底弃下
才,而藉遇深重,穷愚悖常,构煽凶逆,变至滔天,志图泯夏,违恩叛德,罪过
恒科。枭首之宪,有国通典,惩戾思永,去恶宜深。臣等参议,须辜日限意,使
依汉王莽事例,漆其头首,藏于武库。庶为鉴戒,昭示将来。”诏可。
质初下,义宣以质子敦为征虏将军、雍州刺史。质留子敞为监军,将敦自随,
至是并为武昌郡所执送。敦官至黄门郎。敦弟敷,司徒属。敷弟敞,太子洗马。
敞弟斁,敦子仲璋,质之二子二孙未有名,同诛。
质之起兵也,豫章太守任薈之、临川内史刘怀之、鄱阳太守杜仲儒并为尽力,
发遣郡丁,并送粮运,伏诛。任薈之,字处茂,乐安人也。历世祖、南平王铄抚
军右军司马、长史行事。太祖称之曰:“望虽不足,才能有余。”杜仲儒,杜骥
兄子也。豫章望蔡子相孙冲之起义拒质,质遣将郭会肤、史山夫讨之,为冲之所
破。世祖发诏,以为尚书都官曹郎中。冲之,太原中都人,晋秘书监盛曾孙也。
官至右军将军,巴东太守。后事在《刘琬传》。沈灵赐以破质前军于南陵功,封
南平县男,食邑三百户。赠崔勋之通直郎。大司马参军刘天赐亦梁山战亡,追赠
给事中。
鲁爽,小名女生,扶风郿人也。祖宗之,字彦仁,晋孝武太元末,自乡里出
襄阳,历官至南郡太守。义熙元年起义,袭伪雍州刺史桓蔚,进向江陵。以功为
辅国将军、雍州刺史,封霄城县侯,食邑千五百户。桓谦、荀林逼江陵,宗之率
众驰赴,事在《临川烈武王道规传》。进号平北将军。高祖讨刘毅,与宗之同会
江陵,进号镇北将军,封南阳郡公,食邑二千五百户。子轨,一名象齿,爽之父
也。便弓马,筋力绝人,为竟陵太守。宗之自以非高祖旧隶,屡建大功,有自疑
之心。会司马休之见讨,猜惧,遂与休之北奔。善于抚御,士民皆为尽力,卫送
出境,尽室入羌,顷之病卒。高祖定长安,轨为宁南将军、荆州刺史、襄阳公,
镇长社。世祖镇襄阳,轨遣亲人程整奉书,规欲归顺,自拔致诚,以昔杀刘康祖、
徐湛之父,故不归。太祖累遣招纳,许以为司州刺史。
爽少有武艺,虏主拓跋焘知之,常置左右。元嘉二十六年,轨死,爽为宁南
将军、荆州刺史、襄阳公,镇长社。幼染殊俗,无复华风。粗中使酒,数有过失,
焘将诛之。爽有七弟秀,小字天念,颇有意略,才力过爽。焘以充宿卫,甚知待
之。伪高梁王阿叔泥为芮芮所围甚急,使秀往救,焘自率大众继其后。焘未及至,
秀已击破之,拔阿叔泥而反。焘壮其功,以为中书郎,封广陵侯。或告焘,邺民
欲据城反,复遣检察,并烧石虎残宫殿。秀常乘驿往反,是时病还迟,为焘所诘
让,秀复恐惧。焘寻南寇,因从渡河。
先是,程天祚为虏所没,焘引置左右,与秀囗宽,劝令归降,秀纳之。天祚,
广平人,为殿中将军,有武力。元嘉二十七年,助戍彭城,会世祖遣府刘泰之轻
军袭虏于汝阳,天祚督战,战败被创,为虏所获。天祚妙善针术,焘深加爱赏,
或与同舆,常不离于侧,封为南安公。焘北还蕃,天祚因其沈醉,伪若受使督切
后军者,所至轻罚。天祚为焘所爱,群虏并畏之,莫敢问,因得逃归,后为山阳
太守。太宗初,与四方同反,事在《薛安都传》。
焘始南行,遣爽随永昌王库仁真向焘阳,与弟瑜共破刘祖于尉武,仍至瓜步,
始得与秀定归南之谋。焘还至湖陆,爽等请曰:“奴与南有仇,每兵来,常虑祸
及坟墓,乞共迎丧,还葬国都。”虏群下于其主称奴,犹中国称臣也。焘许之。
长社戍虏有六七百人,爽谲之曰:“南更有军,可遣三百骑往界上参听。”骑去,
爽率腹心夜击余虏,尽杀之,驰入虎牢。
爽唯第三弟在北,余家属悉自随,率部曲及愿从合千余家奔汝南。遣秀从许
昌还寿阳,奉辞于南平王铄曰:“爽、秀得罪晋朝,负衅三世,生长绝域,远身
胡虏,兄弟阖门,沦点伪授,殒命不可,还国无因。近系南云,倾属东日,盖犹
痿人思步,盲者愿明。嵩、霍咫尺,江、河匪远,夷庚壅塞,隔同天地,痛心疾
首,书慨宵悲。虏主猖狂,豺豕其志,虐遍华、戎,怨结幽显。自盱眙旋军,亡
殪过半,昏酣沈湎,恣性肆身。爽、秀等因民之愤,藉将旅之愿,齐契义奋,枭
馘丑徒,冯恃皇威,肃清逋秽,牢、洛诸城,指期克定。规以涓尘,微雪夙负,
方当束骸北阙,待戮司寇,懦节未申,伏心边表。明大王殿下以睿茂居蕃,文武
兼姿,远迩钦倾,承风闻德,愿垂援拯,以慰虔望。老弱百口,先遣归庇。逼逼
丹心,仰希怀远。谨遣同义颍川聂元初奉词陈闻。”铄驰驿以闻,上大说,下诏
曰:“伪宁南将军鲁爽、中书郎鲁秀,志干列到,忠诚久著,抚兹福先,阖门效
款,招集义锐,枭剪獯丑,肃定边城,献馘象魏。虽宣孟之去翟归晋,颓当之出
胡入汉,方之此日,曾何足云。朕实嘉之,宜即授任,逞其忠略。爽可督司州、
陈留、东郡、济阴、濮阳五郡诸军事、征虏将军、司州刺史。秀可辅国将军、荥
阳、颍川二郡太守。其诸子弟及同契士庶,委征虏府以时申言,详加酬叙。”爽
至汝南,加督豫州之义阳、宋安二郡军事,领义阳内史,将军、刺史如故。秀参
右将军南平王铄军事、汝阴内史,将军如故。余弟侄并授官爵,赏赐资给甚厚。
爽北镇义阳。北来部曲凡六千八百八十三人,是岁二十八年也。虏毁其坟墓。
明年四月入朝,时焘已死,上更谋经略。五月,遣爽、秀、程天祚等率步骑
并荆州军甲士四万,出许、洛。八月,虏长社戍主永平公秃发幡乃同弃城走。进
向大索戍,戍主伪豫州刺史跋仆兰曰:“爽勇而无防,我今出城,必轻来据之,
设伏檀山,必可禽也。”爽果夜进,秀谏不止,驰往继之。比晓,虏骑夹发,赖
秀纵兵力战,虏乃退还虎牢。爽因进攻之,本期舟师入河,断其水门。王玄谟攻
确磝不拔,败退,水军不至,爽亦收众南还。转斗数百里,至曲强,虏候其饥
疲,尽锐来攻,爽身自奋击,虏乃退走。
三十年,元凶弑逆,南谯王义宣起兵入讨,爽即受命,率部曲至襄阳,与雍
州刺史臧质俱诣江陵。义宣进爽号平北将军,领巴陵太守,度支校尉,本官如故。
留爽停江陵,事平,以爽为使持节、督豫、司、雍、秦、并五州诸军事、左将军、
豫州刺史。爽至寿阳,便曲意宾客,爵命士人,蓄仗聚马,如寇将至。元凶之为
逆也,秀在京师,谓秀曰:“我为卿诛徐湛之矣,方相委任。”以为右军将军,
配精兵五千,使攻新亭垒。将战,秀命打退军鼓,因此归顺。世祖即位,以为左
军将军,出督司州豫州之新蔡、汝南、汝阳、颍川、义阳、弋阳六郡诸军事、辅
国将军、司州刺史,领汝南太守。
爽与义宣及质相结已久,义宣亦欲资其勇力,情契甚至。孝建元年二月,义
宣报爽,秋当同举。爽狂酒乖谬,即日便起兵,驰信报弟瑜,将家奔叛,皆得西
归。爽使其众载黄标,称建平元年,窃造法服,登坛自号。疑长史韦处穆、中兵
参军杨元驹、治中庾腾之不与己同,杀之。义宣、质闻爽已处分,便狼狈反,进
爽号征北将军。爽于是送所造舆服诣江陵,版义宣及臧质等并起。征北府户曹版
文曰:“丞相刘补天子,名义宣,车骑臧今补丞相,名质,平西朱今补车骑,名
修之,皆版到奉行。”义宣骇愕。爽所送法物,并留竟陵县不听进。
爽直出历阳,自采石济军,与质水陆俱下。爽遣弟瑜守蒙茏,历阳太守张幼
绪请击瑜,世祖配以兵力。遣左军将薛安都步骑为前驱,别遣水军入渊,分路并
会。安都进次大岘,爽已立营。世祖以贼强垒固,未可轻拔,使量宜进止。幼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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