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瞳毫无预兆地猛然睁开双眼,呆呆地凝望著头顶的床帐半天,四肢和五官才慢慢恢复知觉。突然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人还没有醒吗?」
「回王爷,白公子撞到了河石,脑袋受了震荡,又被冷水激得发热,恐怕还没那麽快醒来。」
白清瞳赶紧出声,谁知嗓子却干涩得不象样,只发出呜呜两声。
但这两声足以让那二人震动。床帐忽然被撩开,迦罗遥一脸惊喜看著他:「清瞳!」
白清瞳望著他憔悴消瘦的面容,灰白的鬓角,和脸上强抑的欣喜之色,不由心中一痛,彷佛被刺了一刀般。他吃力地伸出手,深深凝望著迦罗遥。
迦罗遥似是愣了一下,赶紧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道:「感觉好点了吗?」
白清瞳点点头,两手相握,感觉到那温热的肌肤,他手心一紧,牢牢抓住了。
迦罗遥心中一动,道:「醒了就好。你昏迷三天了,吓坏我了。」
「……这是哪里?」白清瞳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得吓人。
迦罗遥赶紧道:「你放心,你现在已经脱险了。这里是汾州。」
白清瞳一时不明白自己怎麽会出现在汾州,但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中的毒药,每三天要服一次解药,不由哑声道:「我的毒……」
卓凌风一直守候在旁,见他这麽快醒来,也是惊喜,忙道:「肖公子放心,你的毒已经解了。」
白清瞳诧异。
迦罗遥道:「我抓住了夏东城,这解药是他亲自交给我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提到「夏东城」三个字,他的声音有些冷。
卓凌风不想在这里打搅二人,知趣地道:「王爷,我去给肖公子准备汤药。」
白清瞳忽然道:「卓大夫,以後唤我清瞳就好。」
「啊?」卓凌风微微一愣。他和肖童熟得很,一直叫他「肖童」,只在王爷面前唤他一声「肖公子」。
白清瞳慢慢道:「我姓白,名清瞳。以後『肖童』二字,不要再唤了。」
卓凌风愣了一下,连忙应了,转身退下。
此时迦罗遥正愣愣地看著白清瞳,眼神中似有惊喜,又有狐疑,略带不安和疑惑地道:「清瞳,你……」
白清瞳握紧他的手,道:「遥,我都想起来了。这些年辛苦你了。」
迦罗遥浑身一震,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白清瞳静静凝望著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擦过他的面庞,那上面一片湿润。
「遥,你放心,以後我再也不会把你忘记。我送你的戒指,你一直戴在手上,我很高兴。」白清瞳心中也是一片酸疼,又哭又笑地拉住迦罗遥的左手,凑到自己唇边,用力亲了一口。
迦罗遥再也忍不住,这麽多年的爱恋,这麽多年的隐忍,这麽多年的等待……这一刻统统都化作了不能言语的委屈。
他伏在白清瞳身上,将泪水深深地埋在锦被之中。
白清瞳看不清他的脸,但见他如此伤怀,不由著急,挣扎著想坐起来。但一来他刚刚大病醒来,身上还酸软无力,二来迦罗遥将他压得紧紧的,竟是挣不起来。
「遥,遥,遥……」
白清瞳突然觉得自己言语贫乏,他只是不停地唤著迦罗遥的名字,手指疼惜而无措地抚摸著他的头发。谁知迦罗遥突然抬起身来,一向清明温润的双眼第一次睁得通红,神色竟是罕见地狰狞。
「白清瞳,你说话要算话!我宁愿将你一剑杀了,也不愿再一次承受这种苦楚!」
白清瞳哑声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以後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心情激荡,用力将迦罗遥拉向自己,紧紧抱住他。
迦罗遥哼了一声,伏在他身上,低声道:「别抱得太紧,我身上难受。」
白清瞳一惊,忙道:「你怎麽了?」说著竟撑著身子坐了起来。
迦罗遥坐在轮椅上,靠在床边,一直歪著身子与他说话,此时腰酸背痛,已是忍耐不住,伏在床边没动。
白清瞳一眼看见了他那高高隆起的肚腹,不由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又惊又喜地叫道:「遥,你、你……」
迦罗遥对他笑了笑。
白清瞳百感交集,轻轻搂住他,泪水沿著眼角落下。
白清瞳身上的毒已解开,他身体一向健康,在床上躺了两天,落水後的虚脱便都恢复了。尤其拾回失去的记忆,让他彻彻底底地重生回白清瞳。
迦罗遥这次抓到了夏东城,全是他一步一步亲手策划的。从引诱夏东城离开夏国,到在西凉城落网,彻底展示了迦罗遥的心计与沈稳。与他相比,夏东城还是棋差一步。非 凡 论 坛
留在西凉城里的高虎等人也全部落网。迦罗遥命人将他们一古脑地送回京城,由皇上处理。高连因为高虎之事欲以死谢罪,迦罗遥却饶恕了他。只是高连不肯再担任大管家一职,由子荷完全接手了。
迦罗遥此时已近八个月的身孕,受不得颠簸之苦。白清瞳的意思是等他生产之後,再计议之後的事情。可是西边边境不稳,待在这里毕竟比不得京城。
而且此次迦罗遥妄自调动特种兵卫,皇上虽然没说什麽,但朝中有些听到消息的大臣却纷纷上奏,弹劾靖亲王擅权。
迦罗遥知道事情轻重,仍是坚持立即返回京城。
好在此时返京不用再隐藏身分,所以迦罗遥坐的是亲王专用的六轮华车,加了防震装置,华丽而舒适。而且走的都是平坦的官道,徐徐前行,迦罗遥并没有觉得太大不适。至少比他来的时候强多了。何况当年他怀梦儿时,也是一番奔波。
想起梦儿,迦罗遥就惦记起女儿来了。这次出行,他将梦儿送进了皇宫,也不知有没有想他?
白清瞳陪著迦罗遥,看他肚子这麽大,每日摸著都不是一个分量,不由心惊胆颤,简直把迦罗遥当成脆弱的娃娃一般照顾,见他在发呆,不由问道:「遥,你怎麽了?是不是哪里难受?」
迦罗遥回过神来,道:「没事。就是在想梦儿。」
「唉,我也想闺女了。」白清瞳也思念女儿,恨不得早日飞回京城,将梦儿抱在怀里狠狠亲两口。不过他不愿让迦罗遥伤神,转移话题道:「那个夏国三王爷要怎麽处理?现在应该快到京城了吧?」
迦罗遥淡淡道:「那是皇上的事了,与我们无关。」
白清瞳咬牙道:「如果有机会再让我看见那个夏东城,一定狠狠揍他一顿。」接著转头看著迦罗遥,见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眼睛一亮,期待地道:「遥,你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家夥的,对吧?」
迦罗遥道:「敢动我的人,当然要给他点教训!」
白清瞳眼珠一转,忽然媚眼如丝,依在迦罗遥身上,娇滴滴地道:「遥,你好厉害,我好崇拜你啊。」
迦罗遥打了个寒颤,见鬼似地瞪著他。
白清瞳这套前世拿来和肖锐玩耍的把戏,用在迦罗遥身上真是效果惊人啊。
他心里得意,扭啊扭地半褪衣衫,冲迦罗遥又飞了一个媚眼,接著搂著迦罗遥粗圆的肚子,柔声道:「遥,我真是太爱你了,为了表现我的爱意,我决定以身相许,好好伺候你。」
迦罗遥搓了搓手臂,推开他道:「离我远点,汗毛都起来了。」
「哎呀,遥,你好讨厌喏。」
迦罗遥脸色一白,捂住嘴。
白清瞳眨眼:「你怎麽了?不舒服吗?」
迦罗遥一脸忧郁:「拜托,我要吐了。」
「哎呀,都八个多月了,还会孕吐麽?」白清瞳努力眨著自己「纯洁」的大眼睛。
迦罗遥又好气又好笑,拍了他一记:「别闹了。太别扭了,我可承受不起。」
白清瞳嘿嘿一笑,见他心情好转,道:「遥,我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真的决定以身相许了。等回了京城,咱们就举行婚礼吧。」
迦罗遥微微一愣:「什麽?」
「成亲啊,孩子都这麽大了,总要给梦儿和肚子里这个一个名分吧。」白清瞳笑咪咪地摸著他的大肚子。
迦罗遥尴尬道:「清瞳,这件事……我毕竟是齐国的亲王,若是公然下嫁……总要给皇上和朝廷留些面子啊。」
白清瞳道:「我知道。所以不是你嫁我,是我嫁你。」
迦罗遥呆住,过了半晌才道:「清瞳,你是白家独子,若是如此,孩子的身分……」
白清瞳打断他,道:「遥,我不在意那些。相信我父亲母父在天之灵,也不会怪你。要是没有你,十岁那年我就死了,哪里还有现在的我。」
所谓不孝有三,无後为大。迦罗遥出生皇室,从小看惯了皇宫中的世态炎凉和陷阱阴暗,後又去了边关,征战沙场,实觉得自己杀戮过重,命也不好。
兼之他喜欢男人,自己事自己知,所以早绝了後嗣的念头,不如留个清静。有了梦儿乃是意外之喜,因是女儿,他也没什麽心理负担。
但此次再度有孕,他便一心想给白清瞳生个儿子,为白家留个子嗣。可如今听白清瞳这麽一说,不由呆住。白清瞳若是「嫁」了他,那孩子便要姓「迦罗」,入皇室宗谱,与白家不可能有什麽关系了。
迦罗遥望了他片刻,忽然握紧他的手,低声道:「清瞳,你不能嫁给我。」
白清瞳脸色一僵:「你不愿意?非 凡凝 香收 藏」
迦罗遥笑了笑,轻声道:「我配不上你。」
白清瞳怒道:「胡说!遥,我不许你以後再说这种话。从认识你到现在,我一直在你的庇护下生活,是我配不上你。是我配不上你!」
迦罗遥道:「好了,这个话题以後再说吧。对了,有个东西要还给你。」
他岔开话题,从车厢的小柜中翻出一个东西,递给白清瞳。
白清瞳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当初在皇宫的书库里,无意中发现的肖锐的日记本。他一直贴身带著,但在凤鸣山的树林里遗失了。
他急切地翻开包裹的油布,看见那本老旧的日记本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不由心下大慰,神色一时有些复杂。
迦罗遥一直关切地看著他,见他如此神动,轻轻道:「清瞳,你认得这个本子?」
白清瞳抬头看著他,神色迟疑。
迦罗遥拍了拍他的手,微笑道:「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既然你这麽看重这个笔记本,现在物归原主,我也安心。」
「不,遥,只要你问我,我什麽都告诉你。」白清瞳下定决心,坦然地看著迦罗遥,慢慢道:「我认得这个本子,不仅如此,我还认得这里面的文字。」
迦罗遥吃了一惊。他自然知道这个笔记本的来路,只是连他这个後人都不知道先祖留下的这些文字是什麽意思,白清瞳竟然知道?
「这里面的文字,叫英文。写这个日记的人,叫肖锐。也许你不知道他这个名字,可是你一定知道他另外一个名字──楼清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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