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童钻进马车,看见迦罗遥斜躺在软榻上,梦儿小小的身子趴在他身上,手里抱著个兔宝宝玩偶在玩著,看见他进来,便伸出手奶声奶气地唤:「叔叔,抱……」
这声娇嫩的呼唤让肖童心肝都醉了,赶紧过去将他的小公主抱了满怀。
「叔叔,晃。」
「不晃不晃。叔叔抱著就不晃了。」
此时他们正在去往京城的马车上。这辆马车十分宽大舒适,迦罗遥横躺在长榻上都不成问题。奶娘和高管家坐在一旁伺候,加上肖童也不显得拥挤。
肖童见梦儿的小脸还是瘦弱弱的,十分心疼,便尽心哄著她开心。
他想起上路前看见梦儿,果然生病的样子,大夏天还被奶娘裹得严实抱在怀里。本来她们要坐後面的马车,但梦儿嘶声哭著喊爹爹。迦罗遥已经上了马车,终究敌不过女儿的哭声,便让奶娘将孩子抱了过来。
不过他自己身子就不便,行车赶路更是辛苦,照顾女儿难免力不从心,便让人将肖童也叫了上来。
其实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利用女儿来亲近肖童。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子荷一眼,子荷立即道:「老爷,我出去看看。前面没人盯著不成。」
迦罗遥应了一声。
子荷又对奶娘道:「奶娘,快午时了,该准备小姐的午膳了。」
奶娘道:「是啊,差不多时候了。老爷,那我先去後面的车上了,有事您叫我。」
梦儿已经一岁半了,不光吃奶娘的奶水了,要混著一些水果和稀饭之类的食物。这些都有专门的食谱,奶娘要去後面那辆家眷的马车上准备。
马车停下,等二人下了车後又继续前行。
梦儿缠著肖童给她讲故事,迦罗遥倚在榻上笑咪咪地看著。
肖童觉得有些尴尬。他不大会讲故事,但小时候肖锐没少讲给他听,所以多少还可以应付。但迦罗遥就那样坐在一边看著,他便觉得不自在,故事讲得结结巴巴。
故事还没讲到一半,梦儿便开始打瞌睡,小脑袋垂了下来。
迦罗遥笑道:「把她抱过来吧。放我身边。」
肖童小心翼翼地将梦儿抱过去。
感觉到熟悉的怀抱,梦儿立刻不客气地将头扎进迦罗遥的怀里,小手还抓著他的衣襟不放,抿著小嘴蹭了蹭。
「这孩子。」
迦罗遥轻轻扯过身下的薄毯,给女儿盖好。
肖童想退回自己的座位,却发现衣袖被梦儿的小身子压住了,便弯腰准备慢慢抽出来。谁知此时马车突然一个颠簸,他站立不稳,登时向前扑去。
「唔──」
二人同时低哼一声,齐齐愣住。
原来迦罗遥躺在那里,怀里还有小梦儿,肖童这一下若扑实了,必会压到二人,所以慌忙伸手去扶迦罗遥身後的车壁。
只是刚才那一下颠簸甚猛,他虽极力扶住没有倒在迦罗遥身上,但身子向下一倾,正好与抬头望来的迦罗遥撞个正著。而且不巧得很,二人十分狗血地嘴唇对嘴唇,贴了个紧实。
肖童半倒在迦罗遥身上,愣愣地看著他。
迦罗遥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护著女儿的那个姿势,与身上的肖童对视。
二人离得极近,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肖童最先反应过来,尴尬地想扶著车壁站起来,谁知慌忙中手一滑,没有撑住,又落了下来。
这次迦罗遥伸出手,牢牢地扶住了他。
肖童感激地望向他,却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手指似乎在微微颤抖。
「罗老爷,对不住,没站稳。」
「……没事。」迦罗遥偏过头去,低声道:「你快起来吧。」
肖童愣了愣。从这个角度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迦罗遥优美的侧脸,轻颤的长睫,挺直的鼻峰,和柔软却略微苍白的薄唇。
迦罗遥身上的气息徐徐染开,让肖童有一瞬的迷茫和……心动。他竟下意识地伸出手,碰了碰那让他有些熟悉又有些心疼的唇瓣。
迦罗遥受惊似地转回头看著他,脸倏然红了。
肖童猛然回过神来,尚未来得及收手,车门突然被人推开,子荷探进头道:「老爷,刚才马车绊了一下,您没……事吧……」
後面两个字好似被挤出来一样,显然子荷被二人暧昧的姿势惊住了。
肖童登时大窘。他正慌乱地想爬起来,谁知子荷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差点惊得再度跌回去。
「你们忙!你们忙!我不打搅。」子荷说完立即将车门合上,越发弄得里面好像有什麽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肖童目瞪口呆,几乎吐血。
这是什麽意思啊?越发说不清楚了。
迦罗遥也羞窘难言,推了推他,低声道:「快起来吧。」
肖童连忙爬起来,坐回自己的座位,双手平放,目不斜视。
迦罗遥轻咳一声,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肖童不敢看他,呐呐道:「您没事吧?刚才是我不小心,有没有压、那个、撞到您?」
迦罗遥不忍见他如此尴尬的样子,故作轻松地道:「没什麽。幸亏你扶了一把,不然小梦儿就要倒霉了。」
肖童看了眼窝在迦罗遥怀里还在呼呼大睡的梦儿,不由微微一笑。
迦罗遥见他笑了,嘴角也浮出一抹笑意,低头拍了拍女儿。
肖童顺著他的动作看去,见迦罗遥的手指修长纤细,骨节处略略凸起,显得十分有力,但皮肤苍白,手背上可以清晰地看见浮起的青脉。而且无名指上,还有一枚简单朴素得和他的身分不相配的金戒指。
这不是一双很漂亮的手,但却是一双很动人的手。
肖童莫名联想起一个人。一个他前世在武侠书中看到的人物,那个喜欢拿著小刀雕木头的李寻欢。
肖童看著他两鬓间的点点白发,忽然觉得迦罗遥很有李寻欢那种人未老心已老的沧桑之感,甚至连他温润的性子,清俊的容貌都有些相似。只不过他手上那枚戒指,却感觉很像前世的结婚戒指,连戴的位置都一样。
不知道和自己那枚是不是一对?
肖童转著莫名其妙的念头。
他发呆的时间很短,迦罗遥见他没有声音,便抬头向他望来。
二人视线一对,肖童立即又想起自己刚才的莽撞来。
居然去抚摸了这个男人的唇瓣。自己真是疯了!
他脸上一红,道:「罗老爷,小姐睡了,我、我还是先下去吧。马上该停车用膳了。」说著也不等迦罗遥回答,连忙掀开帘子跳了出去。
子荷见他出来,冲他嘿嘿笑了两声。
其实他的笑声也没怎麽著,却让肖童想起刚才的事情,脸色更红,低头匆匆离开。
子荷摇了摇头,暗道白公子虽然又失了忆,但这面子薄的性格还是没变,只怕王爷又要吃苦了。
想到这里,他眼神一沈。
这麽多年来,王爷和白清瞳的事情他一直看在眼里。当年白清瞳年纪小,辜负王爷的情意,那也没什麽好说的。情爱之事,本来便半分勉强不得。
後来白清瞳落马失忆,莫名地爱上了王爷,当时大家都以为王爷心愿得偿,总算苦尽甘来。谁知後面风波不断,白清瞳去从军,最後却因落水再度失忆。这下可好,不仅把王爷忘得一乾二净,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记得了。
子荷亲眼看著小郡主出生,知道王爷为了这个孩子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不仅腿上的经脉再也无法恢复,连身子也受了重损。而这些,不论是当初的白清瞳,还是现在的肖童,统统都不知道的。
子荷暗中握紧拳头,望了望车门紧闭的马车,又瞟了眼已经上马赶路的白清瞳。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让白清瞳重新回到王爷身边。不仅为了王爷,也是为了小郡主。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完成王爷的心愿!
子荷一向是个行动派。这次迦罗遥本来想借著女儿生病的机会,将肖童骗进罗府,谁知肖童不知脑袋哪根筋不对了,突然想去京城。
事後迦罗遥在书房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什麽能让肖童突然产生这个念头的线索,便命人暗中监视,发现肖童还真是死了心要上京,到处在筹盘缠。
子荷见状,便怂恿迦罗遥带肖童一起回京。他知道王爷有自己的顾虑,但是京城毕竟是肖童生长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去了那里也许能激起他的一些回忆。
迦罗遥被他说服,於是才有了请肖童做护卫与他们一起回京的计划。
子荷旁观者清,经过他的仔细观察,知道肖童对王爷其实还有感觉,差得就是那点点推动和火候。所以在此後的一路上,子荷不遗余力地的给二人创造机会,而且每次都十分巧妙,让肖童没有丝毫怀疑。
再说肖童,他自然不知道子荷的打算。自那日之後,迦罗遥仍然经常叫他去马车上陪伴梦儿。
也不知为何,他每次看到罗老爷便莫名地心虚紧张,总是想到那日意外的一吻,手心里都是汗,话也说不利落,简直、简直、简直就像青春期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肖童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震慑到了,想和这位罗老爷保持距离,但也不知怎麽就那麽巧,马车里经常只剩下他与罗老爷父女三人。
开始他还觉得有些尴尬和别扭,但罗老爷好似当那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一切如常地与他相处,时间久了,他也便慢慢自然了下来。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赶路,从清泉镇到京城距离不近,一个月的行程由於梦儿体弱,硬是走了近两个月。
在这段时间里,由於子荷的刻意安排,肖童与迦罗遥经常朝夕相处,已经十分熟悉。子荷见时候差不多了,再有几天也快到京城了,便开始安排自己的计划。
要说子荷这个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关键时候,竟颇能让人出乎意料。便是迦罗遥这样的人物,也被他算计其中。
这日傍晚,一行人「不小心」错过了可以留宿的村镇,只好露宿荒郊,在山脚下找处避风的地方休息。
几名护卫手痒,相约去林子里打猎,肖童也想随行。谁知子荷刚服侍迦罗遥下了马车,唤住他道:「肖公子,我家老爷这几日一直在马车上坐著,难得出来透透气。我记得前面不远有条小溪,不如你与我一起带老爷去那边钓鱼可好?」
「钓鱼?」
子荷笑道:「现在天色尚早,钓鱼也不费什麽力气。老爷,您正好也可以散散心,您说呢?」
迦罗遥慢慢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也好。你带我过去就可以了,阿童可以随他们一起去打猎。」
子荷皱了皱眉:「我带您过去自然没问题。不过这荒郊野外的,我又不会什麽武艺,万一遇到野兽怎麽办?要不……让陈护卫与咱们去吧。」
不会什麽武艺?
迦罗遥忍不住眉角一抽。他最近发现子荷面不改色扯谎的本领越发高明了。
此时他还不知道,他这个忠心耿耿的部下还有更高明的本事呢。
肖童看了看正在忙碌生火安营的陈护卫等人,道:「高管家,还是我和你们去吧。陈大哥他们正忙著呢。」说著找了个竹篓,收拾了一下东西,在前面开路。
三人过了林子不远,果然看见一条小溪。溪水湍急而清澈,在这盛暑之季十分清凉动人。迦罗遥见了,心头也透出欢喜之意。
肖童观察了一下,兴致勃勃地道:「这条溪水浅,不如我下去抓两条好了,用不著鱼竿。」
迦罗遥在旁笑道:「你是见这溪水清凉,想下去凉快凉快吧?」
肖童被戳中心事,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有那麽点意思,罗老爷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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