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们都安静下来,连大气也不敢出,因为他们看见万青同时抽出了三只箭。
万青再次进入沉思,他即将挑战一个从未成功过的壮举。
他的双臂略微有些抖动,因为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道:这是半年多来你第一次触摸弓箭;但同时另一个声音又在问:此刻状态上佳、信心饱满,你不趁现在,更待何时?
他没有再去回忆各项要领,而是努力回想那些高兴的事:阿爷奖励的零花钱,阿娘做的新鞋,私塾老先生的颔首微笑,写着自己名字的任命书,她在梅花下……不,不能想她,想影娘!
清清的池塘,幽幽的花香,影娘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她由衷地道:“万青哥哥,你一定能行!”
万青倏地睁开眼,抬臂、搭箭、拉弓、瞄准、放弦,动作一气呵成。
连续三声闷响传来,练武场一片沸腾。第一个跳起来的正是万青。铁胎弓不知被他仍到何处,他连续用握拳和跳跃来表达心中的激动。
等他的情绪稍微恢复平静,人群中走出一人,近前道:“万人敌名不虚传,殷某今始信之。”
万青忙躬身道:“小子班门弄斧,一时得意忘形,请殷公子见谅。”
殷公子笑道:“何必谦虚?阁下之神箭术,家严麾下也未必有人可以匹敌。”
未等万青再谦辞,已被殷公子抓住手腕,道:“怎么不见四郎?走,找他去。”
一刻钟后,殷公子在会客厅道:“四郎万郎不提前打招呼,只能拿些寻常饮食招待,勿怪,勿怪。”
胡四郎笑道:“跟你府上人我得客客气气,跟你才不会客气。来,尝尝你家的饮食。”
待有五六分饱后,殷公子道:“四郎,我有个不情之请,你可别舍不得。”
胡四郎道:“哈哈,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不用问我,万郎并不属于我手下,你直接问他。”
殷公子用手虚点了胡四郎几下,回头对万青道:“万郎可肯入羽林军,屈就家严麾下?”
万青起身道:“非是在下不识抬举,只是当初曾立下誓言:此生不再入军营一步,若违誓则第一个被祭旗。更何况昔日上司也在禁军,在下实不愿见到此人。还请公子见谅。”
一旁的胡四郎道:“万郎是实心肠之人,不会用谎话诳你。”
殷公子叹道:“有如此才,而使之沦落不偶,宰相之过也。③”
万青道:“公子谬夸,在下实不敢当。其实大丈夫在世,未必一定食禄封侯。如今在下惟愿挑战三俊杰成功,重振清风拳威名于武林,也是为关陇英雄争回脸面。还望公子施以援手。”
胡四郎接过话头道:“眼下万郎有个大难题,思来想去,唯有求助于令尊上柱国。”
殷公子诧异道:“什么难题?只要殷某能帮上忙的,一定义不容辞。”
但等他听万青讲完,仍是深深吸了口气,半晌未再开口。
万青掩饰住失望,道:“在下也知此事十分不妥,多有打扰。”
殷公子连连摇手道:“万郎莫要误会。此事若可由家严一人办妥,在下早替他应允了。你们知道,羽林军只是皇宫守卫之一部,且羽林军也并非铁板一块。在下是担心家严以此为由推脱。”
胡四郎想了想,道:“这样,见令尊后在下谎称是恩师之意,令尊当不至于一口回绝。”
万青感到后果愈发严重,忙道:“不行吧?若被上柱国和开国侯知道,该如何是好?”
胡四郎道:“大礼不辞小让,若事事循规蹈矩,此事焉有成功之望?”
殷公子也道:“无妨,大不了我再在书房住上两三月,哈哈。”
万青一想眼下已没有退路,遂不再吭声,静听殷公子与胡四郎商议。
最后殷公子道:“事不宜迟,马上备车去北衙④。”
在去禁军衙门的路上,殷公子忽然问道:“万郎是否尚未婚配?”
万青暗自叫苦,望了眼胡四郎,道:“确实如此,四郎曾想撮合四嫂的一位表妹与在下。只是那位姑娘认为在下是个只会拳脚的粗人,不大看得上。”
胡四郎笑道:“有句俗话讲:挑货的才是买货的。万郎没听说过吗?”
见万青尴尬得无言以对,殷公子不禁哈哈大笑。
不多会到了北衙,三人向正门走去。万青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神色大变,立即躲在殷公子身后。
殷公子瞧出端倪,低声问道:“怎么?有万郎不愿见的人?”
万青低头道:“正是,他叫王继元,曾与在下共事。”
那边,王继元身着深青色⑤官服,正向一名身着深绿官服和另一名深着浅绿官服的官员辞别。他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显得游刃有余。若不是都穿着官服,可能会以为官阶更高、年龄更大的那两位是他下级。
胡四郎轻轻拉着殷公子到路旁,背过身遮住万青,一直等到王继元走远。
殷公子转过身,望着王继元走过,低声道:“腰牌是南衙左金吾卫的,官袍正八品下,嗯,旅帅。”
万青不希望多生事端,忙道:“他与在下并无旧仇,只是不想让昔日上司知晓。”
殷公子点点头,道:“殷某知道你的昔日上司是谁了。哼,杨氏党羽,必无好下场。”
胡四郎忙道:“殷兄小声,小心隔墙有耳。”
殷公子降低音调,但仍一脸不屑道:“不信他能把手伸进北衙,也不信满朝勋贵甘作外戚走狗。”
等靠近正门,殷公子向守卫做个手势,表示“这两人是我带来的”,守卫点头没有阻拦。
一路不停有人与殷公子打招呼,殷公子则抱拳回应。
在一座大厅前,殷公子招手让值岗军士近前,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军士连连点头,迅速跑进厅内。
不一会,军士回来,低声道:“殷公请你们在侧厅稍候。”
殷公子与胡四郎在前面一半走一边低声谈笑。而万青望着似曾熟悉的周围,想到刚看到的王继元,不禁心潮澎湃,最终叹口气,低头跟着进了侧厅。
三人还没坐稳,只见屏风后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却精神矍铄、器宇轩昂。
一直高视阔步的殷公子变得老老实实,长揖道:“孩子拜见大人,请恕孩儿擅自离庄之过。”
万青跟着胡四郎一起参拜道:“晚辈胡四、万青拜见上柱国。”
上柱国没有理睬殷公子,直接过来拦住胡四郎,道:“贤侄免礼,褒城侯他老人家可好?”
胡四郎道:“回上柱国,恩师为免小人猜疑,以炼丹修道自怡。少了俗务打扰,身体更强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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