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四年正月,华阴
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已经过去,春天即将到来。山岭上下,杨柳虽仍显光秃,但从远处能看到被绿色隐隐笼罩。虽然仍须身穿棉衣,棉帽却用不着了。
山梁上,有一位身披鹤氅的年轻员外将锦帽拿在手里,默默注视着不远处的两排人。
在他周围,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村民和香客。有人道:“又来一拨找揍的家伙!”马上有人反驳道:“别乱讲,这次是从京兆府来的什么三雄,是真正的高手。”有人不屑道:“上回那伙人吹牛打遍冯翊①郡无敌手,还不一样被揍得屁滚尿流?”还有人道:“不一定,和尚们总不能一直赢下去吧?”更有人道:“争什么争!干脆下一注,看谁的眼光准。”
员外皱皱眉,他身后一名庄客会意,低吼道:“瞎嚷嚷什么!再吵别怪老子不客气。”众人见他及同伙凶神恶煞一般,只好选择闭嘴。有几人悄悄捅一捅同伴,再悄悄指了指员外,用最小的声音道:“识相点,这人才是压轴的正角儿。”
员外没理会他们,他在想:真的是他?希望我没白跑一趟。
山梁下的空地,沉默对峙的两排人中,靠近山梁的一方率先打破沉默。
中间领头之人道:“诸位师父,莫怪我们前来打扰。听说寺里来了位隐居的高手,我们只是前来讨教武功,并无冒犯之意。”言毕与身旁二人一起行礼。
对面也有三人,前面是两名双手合十默念佛经的小沙弥,后面则是位披发的行者②。
行者把小沙弥拉至身后,开口道:“铁佛寺内并无高手,各位请回吧。”
领头人道:“尊驾声名远扬,我们兄弟专程赶来,没领教到绝活怎能回去?”
行者忽然显得很不耐烦,提高声音道:“前天刚走,今天又来,改天还要来。你们一拨接着一拨,没完没了,让寺院的师父们怎么静心修行?”
员外听见附近一人小声道:“糟了,肯定刚被住持训斥过,要拿这三雄撒气。”
左边之人道:“尊驾莫要误会,我们可不是要为那帮泼皮撑腰,纯粹是为切磋武功。”
右边之人也道:“尊驾既是同行,自然懂得练武人的脾性。尊驾若不显露一两手令我等信服的绝技,我等岂能甘心?回去也要被人耻笑。”
行者道:“我没绝技。这样吧,你们每人打我几拳,这样总不会被耻笑了吧?”
员外听得旁边一人低声道:“啊呀,难得他今儿心情好,你们占个便宜赶快走人,里子面子都全了。可别学镇上的王武师,得了便宜卖乖,最后落的灰头土脸。”
旁边另一人低声道:“不知道他为啥一见姓王的就发火。”
领头人怒道:“尊驾这是何意?觉得我等不配与阁下交手吗?”
行者叹道:“唉,误会越闹越大。算了,我给诸位赔礼,按你们的意思打一架吧。”
一位小沙弥拉住行者,道:“不可!住持讲过,一旦把持不住,便会烦恼无穷。”
行者对小沙弥苦笑道:“你瞧他们肯善罢甘休吗?先过一关是一关吧。”
领头人作揖,道:“尊驾武艺高强,莫怪我们兄弟数人轮番上阵,得罪了。”
行者回礼,道:“一切都依各位,开始吧。”
员外又听得一人嘀咕道:“就是嘛,每次都是废话时间比打架时间长。”
领头人道:“我三人来自京兆府武功县周家镇,我是周三,这位是谢五,这位是汤八。”
行者回礼道:“原来是武功县的三位英雄。在下姓万,还没有法号。”
围观人群中很多声音同时道:“万人敌”,合起来颇为响亮。
那三人互望一眼,散开成一个扇面将行者围了起来。
行者戴上一个发箍,然后向前两步站在扇面中心,直身垂手,低头闭目。
忽然间,三人中右边的汤八大喝一声,前冲两步右掌劈向行者头顶,左拳却蓄势准备击向行者胸口,正是他得意已久的“暗度成仓”。
闻听掌风,行者倏地睁眼,左臂伸出接招,而右手对准对手随之袭来的左拳。只听“砰”的一声,汤八退后几步,咬着牙不停甩左臂。
山梁上员外不住摇头,道:“怎么能跟他硬碰硬?不吃大亏才怪。”
左边的谢五也大喊一声,使出绝招“金鸡啄米”,双手作钩,连续猛攻行者头部。行者一一挡住,旋即转守为攻,谢五很难抵御他的连续数下猛击,不得不后跳躲避。
但行者并未趁胜追击,而是恢复了刚才直身垂手、低头闭目的姿态。
员外又在摇头,心道:“拼速度也一样拼不过。”
领头的周三喊声:“名不虚传!”随即也上前进攻。他上盘尽是虚招,腿脚却猛攻下盘,一开始像是占得上风,逼得行者连退两步。但行者用小碎步左转右移,他的下盘攻势随即不再起作用。很快他被行者一掌击退几步,勉强站稳。
员外继续摇头,心道:周三事先做了充足准备,怎奈确实技不如人。
三人面面相觑,均知行者并未尽全力,但又不甘心就此认输走人。
行者见状,主动冲向汤八。汤八虽有些惊慌,仍是用力一拳打来。不料行者不躲不挡,只是从另一方向也打出一拳。二人几乎同时中招,又同时向后倒地。
行者一个翻滚正好到右侧谢五附近,几乎是同样方式,与谢五各挨一拳,又各退几步。
此时行者又退至中间位置,转身又攻向周三。周三接得两拳,一招“喜鹊登梅”踢去。行者仍是不躲不挡,只是在被踢中同时也反给对方腿上一击。二人又是各退几步。
围观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叫好之声彼此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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