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四年十月,弘农
土牢门前好像有人在争吵,迷迷糊糊的万青懒得搭理。因为疼痛和寒冷,整夜几乎没怎么睡着。清晨太阳出来暖和点,他才得以小眠片刻。至少在此刻,没有什么事比睡觉更重要。
直到他听见有人在怒吼:“混账东西!欺负到将军衙门头上来了?”
是尔贺的声音,他怎么会来折冲府?万青猛然睡意全无,用一只手撑着从草席上爬起来。
外边尔贺仍在怒吼:“让开!再他娘的挡道,老子打死你个王八蛋!”
一向温和谦卑的尔贺也学会骂人了?万青忍不住咧嘴乐了。
牢门打开,尔贺冲了进来,一眼看见带着夹板的万青,立即哽咽道:“万哥哥,你受苦了。”
万青忙安慰道:“没事没事,比起在河西好多了。”
尔贺擦了把眼泪,看了看土牢里的情况,再次勃然大怒,道:“狗日的东西,敢这么欺负人。”
万青赶紧一把拉住尔贺,道:“慢着慢着,别再把事弄大。上面有吩咐,他们哪敢不听?”
尔贺冷笑道:“好,这就去找姓张的,看他怎么解释。”拉着万青往外走。
见万青一脸惊愕,他解释道:“陈校尉一早闻听消息,马上带我们过来,这会正跟姓张的理论。”
万青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他道:“多谢陈校尉,容我先洗漱一下。”
距离大帐还有数丈,听见陈校尉道:“您虽是卑职上司,但将军衙门的人,折冲府无权处置。”
又听张果毅道:“王副使讲过,一出弘农不分衙府。他先回府而非衙,本官哪里越权了?”
陈校尉道:“身为传令兵,他将兵部公函送至折冲府乃职责所在,岂有连人一起送之理?”
张果毅语气变得缓和:“陈老弟,跟你讲实话,本官这么做正是遵照公函之意。”
陈校尉很吃惊,问道:“什么缘由?”
张果毅道:“张侍郎只是写道:‘严加看管,谨防滋事’,陈老弟若不信,请随本官前去查阅。”
张侍郎真是狡猾,担心事发牵连自己,故有意隐瞒,不过这倒给了我蒙混过关的机会。
片刻后,又听陈校尉道:“既如此,把万青叫来,听他当面解释。”
尔贺估计早等此话,立即在外大声道:“万青已在此。”然后给万青一个鼓励的手势。
万青进门后还未参拜,陈校尉冲过来手打脚踢,口中骂道:“混账东西!犯了什么错?讲!”
万青躲过巴掌,臀腰却挨了两脚,他道:“属下不想讲,会冒犯到各位长官。”
陈校尉骂道:“想造反吗?兔崽子,赶紧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有一字不实,先扒了你的皮。”
万青故意吞吞吐吐地道:“这个嘛……属下在河西杀敌,立下了军功,可是……那个立功名册上没我……没属下名字,属下不服气,想……想找上司理论,上司便让属下回长安养伤。”
等了片刻,陈校尉道:“还有呢?为何又让你回弘农?”
万青道:“这个……上司照顾属下,准我在长安随意玩乐。但……张侍郎他对属下有成见,因为……与几个衙役团兵有些争端,他认为会给他添麻烦,又……把又属下打发回弘农。”
陈校尉怒道:“混账!原来长官个个都在冤枉你,你啥错都没有!”
谢天谢地,他们都没细问“争端”,今天这关应该算过了。
万青装作委屈地道:“属下本不愿提起,是校尉您非让属下讲,讲了还被骂。”
张果毅一直冷眼旁观二人演戏,此时才道:“空口无凭,本官如何敢信?”
万青道:“二位长官不妨修书到河西和兵部询问,最多一月,自然可知属下是否撒谎。”
陈校尉点头道:“言之有理。”接着指着万青左臂问:“敌军怎么伤的你?”
万青瞟了一眼张果毅,低声道:“在河西时中了敌人一箭,其实已痊愈。这是昨天刚受的伤。”接着,把朱十三一伙前来挑衅、自己在营门吓退众士卒、与裴总教习约定三招等讲了一遍。
陈校尉道:“河西和长安之事且不论真假,昨日之事应该问清楚。请果毅唤朱十三来问话。”
张果毅神情尴尬,道:“哦……他来不了……昨天他们每人挨了十军棍。”
陈校尉道:“十军棍对朱十三算什么?速唤他前来。”
张果毅恨恨道:“昨晚有士卒趁机暗算,朱十三吃了亏,这会连路都走不了。”
陈校尉大喊一声,道:“什么?”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不管不顾,接着道:“不行!卑职必须带这厮回衙门,再留他在折冲府,非闹出人命不可。”
张果毅一拍桌案,指着万青道:“不行!事已至此,他是罪魁祸首……之一,必须严惩。”
陈校尉道:“果毅,再不把这俩煞星分开,只怕会引发士卒群斗,那时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见张果毅仍心有不甘,他又道:“总教习当众有过承诺,你我若不照办,将来怎么向裴使交代?”
张果毅冷笑道:“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让本官怎么管其他人?”
陈校尉略加思索,道:“万青违反营规,顶撞上司,引发军营躁动,故撤掉伙长之职,加罚三月军俸,待其伤愈后,再当众领受三十军棍。这样可以了吧?”
万青怒气上冲,正欲反驳,只见陈校尉怒目圆瞪着自己,只得强行把火气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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