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在梦中，万青一会梦见自己身披敌兵铠甲混进戍门，一会梦见自己趁夜深人静跃过高墙干掉哨兵，一会又梦见自己冒着箭雨踩着绳梯攀上箭楼……最后是冬儿笑盈盈的面孔。
第二天更加艰难，大的部分时间是在崎岖坎坷的山路上行军。且严令不许生火，只能靠喝冷水嚼干粮充饥。万青前后奔忙，甚至帮着背盔甲军械，总算没有落下任何人，按时到达目的地。
第三天再翻过几道岭，进入一片开阔地，行军变得容易。万青心里先是轻松，接着开始紧张，牟坝应该近在咫尺，生平的第一场真正的战斗，也是自己立军功的机会指时可待。
在一处岔路口，新来的贺校尉所部骑兵沿一条大道离去，大部分人则走上另一条小路。说是大道小路，区别仅在于上面的草有多矮、及矮草有多宽。
万青听见一名本地士卒嘀咕道：“咱这是去哪儿？打牟坝该走那条道啊。”
行军约巳时，一名士卒忽然指着远处惊呼：“快看！石弓桥打起来了。”
众人向他手指处看去，果然，远处一股烽烟直冲云霄。
片刻后，近处也升起一股烽烟，还能隐隐听见声声呐喊。不用想，肯定来自牟坝。
王促带着数人纵马奔驰，传令道：“将军有令，不许大呼小叫，加速行军。违令者立斩无赦。”
一个想法倏地跃上万青心头，把他吓了一跳：这分明是要绕过牟坝，直取中锁啊。
随后的进展越发验证了他的想法：以近处的狼烟为中心，全军绕了半个大圈；等走上另一条大道，狼烟恰在身后，而大军继续向前；再过半个多时辰，贺校尉的骑兵也从后面赶上。
午时将过，来到一条小河前，只有五六丈宽，既浅又缓。但王伏飞却不许从此渡河，而是留下李校尉和吴校尉率领的前军，让中左右三军绕行三四里，从下游的另一处浅滩渡过。
等众人沿河岸赶回原处，王伏飞下令所有人检查刀剑、弓弩及盔甲，再分派步兵在大道两侧及河岸边隐蔽，骑兵及辎重留在较远处；禁止所有人发出声响，马骡都被勒上嘴套；有人来回检查一切可疑踪迹。
王伏飞带着二百人躲在一小丘后，万青也在其中。小丘只有三四丈高，距离大道和河岸约百来丈。
趁向王伏飞汇报之际，万青站在丘顶环顾四周，恰恰可以俯瞰全局。除了秋草随风起伏，一切平静如常，连河对岸的前军都无影无踪。如果不是事先知晓，很难发现此处竟然埋伏着一千多人。
众将汇报完后，王伏飞吩咐道：“通知儿郎们趁此休息片刻。一会敌军援兵经过，先放他们过河。等遭遇前军截击，敌军必然后退。只待他们回到这边，我等一起杀出，务必全歼，不能放一人逃走。”
高镇将道：“禀王将军，敌军援兵最多三百，我们上千人剿灭他们不在话下。但此处草极茂密，虽有利于我军埋伏，却不利于搜索漏网之鱼。如果一定要尽数斩杀，怕是要花费很多功夫。”
王伏飞点头道：“高兄所言极是！这样，可以放敌逃向牟坝，但绝不能让其回中锁报信。”
众将各自领命而去。万青默默记住他们位置，心里盘算着一会该怎么做才能立功、而且是大功。
再过半个时辰，远处传来一片人喊马嘶。这边所有人立即屏住呼吸，等待敌军进入伏击圈。
最先到来的是几骑斥候，但他们只是在道旁来回奔驰几遍，既没下马，更没想过到草深处探查。随后是敌军的一百骑兵，接着是一百步兵。他们救援心切，身未披甲，弓未上弦，急匆匆涉水过河。
一切如事先所料，敌军随即遭遇到前军弓箭袭击，不由得惊慌失措，队伍大乱。敌将忙令退回河对岸，不料还未来得及摆列阵势，背后两侧又有伏兵杀出。在阵阵箭雨下，没有披盔戴甲的敌军，犹如被拴住的野狼般无力抵抗。只过了一两柱香功夫，几名敌将先后被射杀，部下随即土崩瓦解，只能四下奔窜逃命。
王伏飞站在丘顶，面带微笑，抚须颔首。身前身后的二百士卒，大多数是第一次目睹战场的惨烈，个个目瞪口呆，有的甚至全身发颤、脸色苍白。
毕竟小时候亲历过官兵与马贼的激战，万青很快清醒过来。他注视着前方，心想：如果有敌兵窜逃至附近，我可以一边大喊：保护将军，一边冲上前取他首级。w．ｕknsh.
可惜小丘相距河边太远，又十分显眼，只有几名敌兵慌不择路逃至三四十丈处，仍被人追上砍翻。
再过两柱香时间，厮杀声渐渐停息，取而代之的是唐军的欢笑声，以及偶尔敌兵的求饶和惨叫声。
王伏飞这才对身边亲兵道：“你们带儿郎们去草丛中仔细搜一搜。带几个活口回来问话，那些还喘气但动不了的，给他一刀痛快。告诉儿郎们，谁若不尽早过了心头这关，下一仗没命的就是他。”
二百人组成前密后疏的两排，像篦子和梳子一般，从远处向河岸搜索而去。
越靠近河边，场面越是惨不忍睹。绿草、黑土、白水都被染成红色，被砍去首级的尸体随处可见，还有被砍断的四肢、流出体外的内脏、以及垂死哀鸣的战马。
一阵风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吹过，很多人再也忍受不住，纷纷蹲下开始呕吐。
不远处，几名像是本地健儿的士卒见状大笑，手上指指点点，言语带着不屑。
万青压制住反胃，大声喝道：“快起来！继续搜索！”言罢用刀身拍打前排蹲下之人的背臀。
在同伴们的帮助下，蹲下者纷纷重新站起，二百人继续向前搜索。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熟悉的人声。万青仔细一看，原来是老郑和大安在为一颗首级争的面红耳赤，一旁的马戍主手提另一颗首级，正在为二人劝解。万青连忙侧移半步，让前排的弟兄档住自己。
好在他们真的搜到几名躲藏的敌兵，大大缓解了士卒们的紧张情绪。不过却与万青无关。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