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分钟后,董仲波的腹痛就像刚才出现的一次一样,渐渐减轻了,他也能几乎正常呼吸了,半张的嘴也慢慢闭合,眼睛也逐渐睁开,鼻梁上的幼小的横纹也缓缓地舒展消失,脸上痛苦的表情也逐渐转为平静。他略微弯曲的腰也渐渐伸直,差不多了又恢复到了正常。董仲波想。今天是怎么了?都怪自己,忘记了去开会,闹出这些事来。宿舍另外几个人也是,怎么开会去了不叫自己一声。他现在才想起来,其他几个人走时喊了自己一起走的,他想再躺一会儿,没想到突然想起那个笑话,就想再想一会儿,想完再走。结果笑话越想越有意思,就忘记了开会的事。
嗯,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他告诫自己。不过,腹痛也要几乎消失了,再忍一下,就能走动了。他不由地又高兴起来。再想想这一小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虽然肚子疼了两次,但是也颇具戏剧性,不失为以后回忆时能引起自己发笑的有趣故事。他自我解嘲,脸上现出一丝怪笑。
这时,系主任主持的会议已经刚刚结束,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回到楼里。和董仲波一个宿舍的老大和另几个人一伙已经走到了宿舍一步远处。
老大呲着牙,性情豪爽,体格肥硕,喜欢踢球,也喜欢用他呲着的牙嗑瓜子,每天都要嗑一小把瓜子,呲着的牙嗑起瓜子来还挺快。当时老大走在前面,来到门前时正扭头和其他人说话,没注意到正站在门口,像是在给人鞠躬的董仲波。
他和其他人说完话,扭头转身迈步要进屋,半握的右拳也随着扭头转身向前一甩,正好甩到董仲波刚才痉挛的腹部肌肉上。
董仲波其实就在老大的拳头还没有甩到自己肚子上时就意识到什么情况要发生了,他想躲避,但是晚了。老大的一拳力量很大,致使董仲波腹部刚刚痉挛的部分再次痉挛,剧烈的疼痛使他立刻像刚才一样本能地一弯腰,紧紧地闭合上下眼睑半张着嘴,屏住呼吸,鼻梁中部也挤出几道细微的皱纹,丝毫不敢动一下。像是在给人鞠躬时的塑像,脸上是痛苦不堪的表情。而且董仲波感到这次腹痛,比前两次更剧烈。果然是老大的拳头,虽然是无意中一拳,力道也不容小视,董仲波想。他又忽然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老大踢球时的样子。和老大的拳头相比,老大的脚法可就差强人意了,他想。
董仲波不太喜欢踢球,不过也见过老大踢球的样子,力量有余却灵活不足。球往一边去,他就呲着门牙,呼呲呼呲涨红着满是油汗的脸,定着眼珠直直盯着球狠劲地追,别人看他冲过来了,不敢和他硬撞,就躲着他。把球踢到另一个方向。此时老大往往来不及收住脚步,小碎步连续倒脚,脸上的赘肉和小腹上的肥肉也一颤一颤的跟着上下不停地翻滚抖动。好容易才收住脚,可是等他站稳了,球已经被别人踢来踢去踢到他身后了。他就笨拙地扭转粗腰,急忙转身再呼呲呼呲地追,同时展开两臂,像是要阻挡他人和自己争抢。等他快到球的前面了,别人又一踢,球又到了他左侧的身体不远处,他就又只好小碎步连续倒脚,脸上的赘肉和小腹上的肥肉再一颤一颤的上下不停地翻滚抖动,再次努力地收住脚,站稳,收回两臂,急忙扭身再呲着门牙,呼呲呼呲涨红着满是油汗的脸,定着眼珠直直盯着球狠劲地追,同时再展开两臂,又似乎唯恐别人先跑去把球得到。就这样,往往球往东跑时,老大正呼呲呼呲朝西奔。球往西跑时,老大正呼呲呼呲向东奔.总是能给紧张激烈的比赛添加一些不和谐的滑稽的气氛。
仅仅是这样也还不算太坏。就是有些时候,老大总抢不到球后有此急躁,会做出一些对于他说略有难度的动作。董仲波观察过两次,都是在老大上前去抢对方脚下的球时,对方将球从他的身边踢向他的身后,此时老大的脚步调整不过来,难以伸脚拦下球。可是老大得球心切,远离球的脚还没有支撑稳,靠近球的一侧的脚就要伸去拦截,结果身体失去平衡,轰地倒下,这样常常会扭伤腰部肌肉。所以老大不时地会从附院开回一些麝香壮骨膏和扶他林擦剂之类的东西。
不过,最令董仲波记忆深刻的是另一次。老大在呲着牙四处呼呲呼呲疲于奔跑时,突然看到皮球从空中迎面飞下,就在自己前方两米远的空中,老大看到他一直渴望得到的球离自己这么近,很有机会接触到球,就不顾一切冲着空中落下的球奔去,他越跑越快,距离球越来越近,终于这回自己能得到球了,他心中狂喜。可是他没有注意到对方也有一个人同样快速地朝球奔去,两人奔跑的方向差不多是九十度。对方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老大,就在两人都为马上要触到球而兴奋时,"咚"地一下撞到了一起.后来,倒下的对方觉得前额生疼,让人一看发现是脑门上被咬出一道血痕,后来还为此买了些药涂上。老大好像呲着的牙也疼了几天。因为董仲波发现每天都要嗑一小把瓜子的老大,在那天踢完球后,有五六天都没有嗑瓜子。过了五六天老大才又接着每天嗑点瓜子,不过看上去也像是不敢太用力地嗑。
想到这里,董仲波不由又是一笑。这一笑,带动腹部的肌肉也发颤。可他一下忘了自己现在肚子还在疼着,正在半张着嘴紧闭着眼大气不敢喘地定位在鞠躬的姿势上。于是腹痛立马加重,令他不得不完全屏住呼吸,脸上又呈现出又想笑又痛苦表情,却又什么也不能说,丝毫不敢动一下.
众人平时都见识惯了董仲波各种神经兮兮的表现,倒也并不过于惊奇。新颖之处在于今天董仲波穿个破裤头出洋相,但是挺有创意的。果然这小子什么都干得出来,大家想。
之后的故事就不再详述。不外是众人好奇不解,到董仲波忍着腹痛,到几分钟后痉挛解除,能够活动,一切恢复正常。
董仲波后来有时会想,那天,自己张牙舞爪五官错位的场面一定是把突然进来的导员惊呆了。这也难怪,导员是个女老师,胆子小点可以理解。只是有个事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就是把导员的丝袜撕破的事。他想找个机会问下导员这该如何是好,因为自己想要买双丝袜赔偿给导员,可是他不太懂丝袜的大小和尺码。有一次他去系办交东西,正好遇上导员,想开口和导员说下自己的想法,可是导员可能知道他要说什么,赶快把话题引开。怎么办好呢?董仲波不知道。他不知道被他撕破的丝袜值多少钱?如果很贵的话,他无论如何是要赔偿的。可是导员之后多次避免和董仲波单独相见。董仲波就一直没有解决这个难题。直到现在,有时想起还有些歉意。
不过董仲波偶尔也想,导员是不是那天穿的是以前他见过的已经破损的黑丝袜呢?有一次开会,导员从他身边走过,正好董种波的笔掉在地下,他就弯腰低着头去捡,正好看到导员的两腿从他眼前经过。他当时清楚地看到导员的丝袜,也是黑色的,有一条两寸多长,一指多宽的部分和其它部分颜色不同,董仲波不知道如何描述,只是觉得那一条颜色不同瓣部分可能是脱丝了,正好在左腘窝上下各一寸。可能是导员当天没注意吧。这样的话,如果自己撕破导员丝袜的当天正好她穿的是同一条丝袜,那么自己的歉意就变得轻些。不过董仲波又想,这也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导员在那天开会后,一定会换掉脱了线的丝袜,那么在他做鬼脸的当天,导员穿的就是新丝袜了。不过董仲波又想,有时他偶然看娱乐新闻,发现很多明星穿的丝袜就是破的,不知是为什么,也许是种流行吧。如果导员也是为此才特意让丝袜脱的线,那么自己的歉意仍旧不能减轻。不过,导员不是也把自己狠狠抽了一下吗?也许导员心里也有些歉意吧,他想,这样也能稍微抵消一些自己的不安。董仲波有时候甚至还想,导员手背抽在自己肚子上这一下,是不是她生气后故意的报复呢?如果是那样,自己就更不必愧疚了。唉,不管怎样,当时赔偿了就好了,他常常想。
还有件事让董仲波懊恼了几天,就是自己的短裤扯破了,这可是个麻烦事。短裤不像长裤,不好意思拿去缝补,只好扔了,又买条新的。
再有一点是,董仲波在导员离开和众人回来后,等腹痛消失了,坐了一会儿,突然感到两腮靠近耳垂处的肌肉有点疼,他想一定是跳在空中极力张大嘴时,用了平时不常用的肌肉,导致了肌肉损伤.之后他也没有特别在意,以为很快会好。结果过了一天不见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正好宿舍老大前几天踢球,扭伤了腰,去附院开了些麝香壮骨膏和扶他林涂剂,w.knshum好像还没用完,他就想去要些用一用。本来他是想要些麝香壮骨膏用,可是老大刚好已经用完了,他就只好要些扶他林涂剂,他就往两腮靠近耳垂处涂抹些他林涂。果然效果不错,第二天疼痛明显减轻,第三天倒没太大变化,不过到第四天,就几乎痊愈了。
董仲波以为这件糗事就这样结束了,不会再有什么下文。可是不久,就在周五下午的系里开会时,系里请第三附院的心理科副主任,一位有名的教授来做了场关于如何应对心理紧急情况的讲座。董仲波一直怀疑导员是不因为看到自己当时的怪异表现后才汇报到系里,特意请人做的那次报告。不过以后不论系里还是班里开会,导员都没提到什么心理异常相关的事宜,他才逐渐安心。直到毕业前几天宿舍一起吃散伙饭,老大才说起来,那次事件后,导员专门私下秘密安排他长期观察自己的状况,如果有什么异常及时汇报.
董仲波回忆完了三年前发生的这件事,又回过头想到骑车踩了张娜的脚的事。自从骑车踩到张娜的脚的那天以后,在骑车上班快到6路站点时,董仲波就先回头观察身后的公交车,如果公交车还没到时,在保证不被马路上的汽车碰到的前提下,他尽量离马路牙子远些,也骑得慢些,同进保持警惕,观察对面是否还会有人骑车快速相向而来,不过后来也没再遇到类似的秀车技的中学生。然而骑车时小心些总是没错的,他想。而且自此以后,他只要在医院里看到张娜的身影,董仲波首先的反应就是试图看看张娜今天穿的是什么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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