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卫乙所言,一直待到日头偏西,里面吵架的声音才渐渐止歇。不多时,就从房内涌出来七八个人,有的是官员服色,有的则是太学的博士弟。不过卫乙一个也不认识,重要人物都不在其中。倒是婉婵认得其中不少人。
这时,掾吏方走出来请卫乙、婉婵和赵芜进去。三人也就亦步亦趋,随那掾吏走进桑弘羊的正房。
桑弘羊还是与上次策试时所见相仿,只是累了一整天,颇有些倦意。卫乙三人进门时,他正站起来伸了伸腿脚,旋又半倚在一张榻上坐下来。
卫乙三人行了礼,桑弘羊便叫三人也坐,口道:“让你们站了一天,辛苦了。”卫乙连忙答话:“桑大夫国事操劳,比我们辛苦多了,多站一下也是应该的。”
桑弘羊微作一笑,忽地话锋一转,问道:“他们都说你是我的门人,你觉得你是吗?”
“这……”卫乙茫然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桑弘羊道:“我知道,你在心里是不想认我为师的。听说你受不得气,一点小事就让你逃避,更何况当初我叫你做那样为难的事。不过按照汉朝的惯例,你是我举荐的,就是你不认,别人也会当你是我的门人。本官若是平安,你们这些门人都能得好,本官若是被某人挤兑出去,你们也要跟着遭殃。所以以后,还是要时刻念着这件事情,所谓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千万别疏忽了。”
卫乙听他竟如此说,连忙起身行礼,朗声道:“夫子肺腑之言,弟子从此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桑弘羊又是笑着摆摆手,让他坐下,方道:“这话你知道就行了,我了解你,你很讲朋友义气,相信也不会让我失望的。来人啊,给他们三个把茶泡上。”
就有下人端上茶来与卫乙三人品尝。卫乙接过茶,小心地饮了一口,这才缓缓放下。他心里跟明镜一样,知道这茶是刚才那一声“夫子”换来的,这一口喝下去,以后便跳不出桑弘羊的掌握了。
桑弘羊是何等样人,若非城府极深,如何能与霍光分庭抗礼。他一上来见卫乙不唤他为“师”,便知卫乙心里还有芥蒂,当即就以言语试探。如若卫乙尚有丝毫语气上的反复,他就知道卫乙生有二心,这茶是断然没的,接下来会是什么,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其实一开始,桑弘羊给卫乙举荐,是出于他对卫青的某种特殊回忆。他并没有认为卫乙真能如其自己所说,成为最优秀的博士弟,他相信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会像卫青那样逆天。可是,过去几个月卫乙的表现却时时传到他的耳中,让他不得不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看到了更多卫青的影子,那种桀骜不驯、那种掌控一切、那种丰厚情感。似乎历史就是在不断地重复,卫青走了,下一个接替者,正是卫乙。
桑弘羊的态度自然也会随之改变,他很庆幸,因为卫乙似乎天然属于他的阵营,整个朝廷都知道这件事。这一回,这个人,霍光想挖也挖不去。
至于卫乙,他的心思也很简单。他的目标是让自己变强,至于他投靠的这个阵营到底是正是邪、政见为何,倒不是他目前最应该关心的。因为,他还不具备那个资格,正如苏武说的,他还需要积累。把桑弘羊当一个背景,如若其人能在与贤良文学的斗争中获胜,自然于自己是有利的,如若不能,自己可以随时倒戈。
于是双方就在这样各怀心思的气氛中扯了几句家常话。聊了半天,桑弘羊突然问道:“你知道我今天和他们谈了一天,都在谈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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