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因的二师兄终于想起了那面旗。
那面旗跟着还因从世界的极东杀到了极西，沾染无数人的鲜血，其中包括百万计的绽放，绽放中又有超过十指之数的至高。它最终被陈予还炼成造物，由昌晚秋交给了战后幸存的老人们作为最后的手段，而出于当时莫名的心绪，他将这段记忆自我封禁，直到如今，才再次回忆起来。
“这算什么……”他喃喃自语，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五百人的辉煌意志与旗帜中百万的仇敌之血共鸣，那恨海磅礴的至高之血也被彻底激活，这一刻，绽放的规格终于被短暂突破，昌晚秋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身披大裘的中年男人，他朝自己投来了漠然的一睹，而后，从未感受过的情绪从心底涌出。
他跪倒在自己的国度，泪流满面地迎接死亡，在最后，也只是哽咽着哭喊。
“师父……我也变得很厉害了……靠自己就能成就……比大师兄还要厉害……真的……我，师父……”
云上之国的湮灭在那面旗帜面前不值一提，血海酿成的杀意与时空之风一同而来，为还因的昌晚秋带来了幸福的死亡。
可，这只是理想。
当他茫然地抬起头，却只有温柔的风从他的脸颊轻轻划过，抹去了泪，没有带来一丝伤痕。
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答案是如此的简单。
师父制成的造物又怎么会杀死自己的徒弟呢？
这只是一个死物，一个死物不会知道他的欺师灭祖，它只会遵循创造者的规则，因而，造就了一个如此可笑的巧合。
笑吧，昌晚秋，你可以微笑了，在自己的至高徊响里，再也没有人能阻拦你，你将如愿获得至上的花魂，倘若以此成就至高，那即使是伊斯艮德都不见得能拦住你，更别说刚刚晋升的陈赠愿——你胜利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因为情绪的失控浑身都在颤抖，只能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个可以跳跃概念的至高，自己如今的失态，只要生起跳过的念头，就可以全部化解，这样，他又可以变回那个一门心思欺师灭祖的昌晚秋。
可他做不到。
他的肌肉无力，到最后几乎是爬着前进，他咬着牙，牙齿都在上下打颤，就这样，他慢慢地爬到了奄奄一息的恶鬼前。
恶鬼抬起眼皮，发出嬷嬷的声音：“二师兄……这样啊，你赢了，你是来杀死我们的吗？”
为了使用那个造物，五百人的魂魄已经被彻底榨干，花魂不说枯萎，完全可以用坏死来形容，因此，他们再无反抗之力。
就连来自深渊的恶意也缓缓消解，留在虚无中的，只有将死的老人们。
“不……”
他无力地朝嬷嬷伸出手，却连抬起手臂的动作都做不到，只能从肺腑发出怪物一般的嘶鸣：“不要死……”
“哈哈。”嬷嬷笑了笑，“师兄，现在后悔也没办法啦，人终有一死，或许只有神明能稍微延缓我们的消亡吧。”
“神明……”他的黑发早就散掉，再也没有平时的气质，像个疯子——他继续向前爬着，爬了很久，期间有老人抓住了他的腿，抬起老迈的手臂狠狠抓挠他，将他的脸上抓出一道道血痕，他也没有反抗，慢慢越过了老人们，最终才爬到了那个小女孩前。
他仰视着她，眼里充满了希翼，就像看到了神明：“小菀，求求你，救救他们……”
钟离菀看着他，淡红的眸子里满是复杂的思绪，却只是摇头：“师叔，我今年才六岁，只是早熟了些，不要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啊。”
那……那还有什么跟神明有关的……不……怎么办……
钟离菀忽然说道：“师叔，这里最强的就是你，如果有什么办法的话，也只有你了。”
……我？
昌晚秋抬起头，空洞的瞳孔里忽然有了颜色：“我是葬花……”
他又慢慢地爬向老人们，从拳打脚踢之间奋力碰到了一个又一个被他们挂在身上的，书写了还因二字的玉佩。
一路爬来，又回到了原点。
嬷嬷没有打他，在他碰到玉佩后，又递给他一个书写着【秋】字的玉佩。
“当初从愿镜里看到你已经死了，想着衣冠冢里总得有点东西，老家伙们就自己给你做了个，想必，天主给你的，还留在还因天吧。”、
他默默地接过，用尽全力地握住了这块玉佩。
嬷嬷努力伸手，想锤锤他的头，却受限于力气只能轻轻点了点。
“混账东西，枉我们那么想念你这师兄，我们虽然想念你，但你还是个混账东西。”
他死死咬住嘴唇，但还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着，哭着，站了起来。
作为一个葬花。
以还因的玉佩为媒介，将自己的生命与其余的五百名“花奴”相连接，用自己至高的寿元与心意中无限的力量，负担五百人的损耗。
这损耗与至高本身相比不值一提，只要他还是至高的覆盆子，就能支撑到时间的尽头。
他如此希翼着，好像过去的一切都回来了，他还是还因的二师兄，却忘记了很多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咔嚓。
恢复力量，重新站起的老人们手中，却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刚刚建立了连接纷纷破碎。
他愣愣地问，没有阻止：“为什么？”
“因为我们同样恨着你呀，师兄。”
嬷嬷温柔地说道：“如果你吊着我们的命，大师兄又如何下得去手来杀你呢？”
她伸出苍老的手臂，理了理天师的发丝，便与少女时代的爱慕做了最后的告别。
最终，作为一个孤寡老人，充满恨意的，发出了犹如厉鬼的尖锐嗓音：
“百花绝不会垂怜于你，昌晚秋，你不得好死！”
……
风雪中。
少女撑着头：“看来不需要咱们出手了，我就知道那家伙不敢动手。”
铠甲“啧”了声：“原来这样的人也会后悔么。”
“或许会——可后悔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犯了错的人终会付出代价，他们不配追求幸福，唯一可能的结局就是充满悔恨满是遗憾地死去。”
“这是神明的规则？”
“不，这是我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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