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知肚明,自家这管家看着尽职尽责,但每次干完一件事就会自行给自己分配假期,刚刚开完门那会儿,应该是度假去了。
他叹了口气,懒得跟管家计较:“好吧。”
伊斯艮德念头一动,一层虚假的梦就将自身完全覆盖,转而由梦境代替了现实中的实体——这种伎俩瞒不住某两个本质极高浑身抗性的怪物,但暂时瞒住两个新晋至高还是没问题的。
也就那个凋零态可能有点问题。毕竟就算他的正面实力也就跟下策晋升的覆盆子勉强持平,可归根结底,从本质上,凋零态还是比绽放态高一个台阶。
毕竟这可是氪命啊。
不,不止是氪命,是把自身存在的本质,灵魂肉身花魂,全部消耗殆尽。
要不是灵魂不存,肉身已死,他至少还能比现在强两倍——不过转念一想,伊斯艮德又觉得,可能正是因为仅剩花魂,才能让他凋零地不至于那么迅速。
有失有得吧,但终究,还是已经死了。
伊斯艮德遗憾地叹了口气,再次想到自家那群不成器的东西,便感觉悲从中来。
悲到了极致,就想死了。
“管家,不要想念我。”
管家行礼:“少爷,走好,您死后,丘利浦家就归我了。”
金发少爷充耳不闻,借着伪装大步向前,走到一个狰狞的葬花面前。
啪!
他打了个响指,超越常人想象极限的寒冷袭来,一瞬间,因为运动的急速减缓,时间也要为此停滞。
趁此机会,他学着昌晚秋跳进了葬花的嘴里,把肉身冻结,创造出肉身死亡思维终止的假象,而下一刻,冰冷褪去,时间的意义恢复了正常,那朵葬花立马意识到自己嘴里是个送上门的花奴,想也不想,本能地伸出触手钻入伊斯艮德的大脑,将自己的精神敞开防御,与伊斯艮德的意识连接。
正在被江烛追着打的昌晚秋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离自己最远的葬花奴役了一个死人。
而在他的意识感知中,那确实是个死人,而且只是个明心,也就是含苞态的死人。
可能是死于余波的风信城居民,他如此想到,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维里有逻辑漏洞。
于是,意识彻底连接——
冰冷,漠然,光是表象特征就已经近乎产生神性的庞然巨物轰然挤入了葬花之间相互连接的意识,就像一个大象强行把自己塞进了三百三十毫升的易拉罐,这已经不是挤爆那么简单,光是想象这么一个场景都会让人产生恐惧。
而当那个大象彻底塞进去的时候,恐惧就变成了荒谬的疯狂。
所有连接路径的葬花都彻底暴乱,至高造就的连接也在这股意识下脆弱地像个孩童,随着一个个连接的断开,【丘利浦】的意志朝着连接的最元始处进发。
昌晚秋那边已经动荡不堪,思维即将被控制的恐惧和连接被全然占据的疯狂几乎要将他击垮,他终于意识到了与丘利浦这样的至高合作是与虎谋皮,可伊斯艮德来到意识的最深处时,他却停住了。
平静的,骂了一声脏话。
在昌晚秋的意识前,站着一个灰袍的老人。
伊斯艮德漠然地盯着这个老人,盯了一会儿,却突然收起了漠然的表情——他是真的觉得十分有趣,于是笑道:“这个小家伙找上我合作时,给出过他欺师灭祖的理由之一。如果我没感觉错,那些新世界的想法都是次要,只有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哦?是什么?”老人问道。
“他恨你,恨你对他不屑一顾,明明是第一个靠自己的才能加入还因拜你为师的徒弟,你却从来没有偏爱过他。无论是对从小收养的大弟子,唯一的女弟子,还是亲自下令招入山门的四徒弟,你都表现出不同的在意,唯有对他,从不注视。”
老人想了想,说道:“我把大徒弟当儿子养,所以我偏爱他;三徒弟的性格有缺陷,需要好的引导,一招不慎就会落入深渊,所以我经常教导她;四徒弟是我最喜欢的,他就是我曾经梦想过成为的那种人,所以我对他是单纯的喜爱,就像老师喜爱班里最好的学生那样。”
“那二徒弟呢?”
“二徒弟确实是真正的天才,他想拜我为师,我便收了。他天才到完全不需要我的指导也能走出自己的路,有自己的想法;我看出他的性格有问题,没有什么在乎的事情,没有什么欲求,这样的人最可怕,可能会走极端,但我没有改变他的能力,只能顺其自然,相信有还因的大家庭在,他会成为最好的二师兄。”
“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你怎么想?”
“在我看来,他就是想做点让你能正眼看他的大事情,他甚至不求你夸奖他,只要你对他出手一次,如果死在了你的全力之下,他应该会很满足。”
伊斯艮德诚恳地说道:“你的四位徒弟,除了烛龙,其他都像是小孩子一样,欧石楠还好些,覆盆子最严重,他就像是想要吸引大人注意力的小孩子,做出这些事情的初衷就是因为你怎么都不肯给他赏一朵小红花,再夸一夸你做的真棒——你们还因修心,修成这样怎么到的绽放态?”
“因为。”老人说道:“会和‘唯我’沾边的,能将自身的愿望都化作影响现实之徊响的,无一例外,都是偏执的疯子。这样一个听上去好像打打坐看就能成就的体系,本身就是病态的,它只适合疯子。”
“还有长不大的小孩?”
“还有长不大的小孩。”
“风信子,你是长不大的小孩还是疯子?”
“我是不作为的懦夫。”
已死之人为弟子留下的残念坦然道:“我作为他们的师父、老师,会出现现在的境地,.uknsh.om是我的失职。”
“也不算特别失职。”伊斯艮德笑了,“至少你现在还挡在我的面前。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是你救了他。”
“……”沉默了很久,可对他们来说只是不计入时间的一瞬间。
风信子说:“我其实是爱他的,我爱还因的所有人,虽然比几个人少爱一点,但如果做个排名,整个还因我第四爱的就是他,而爱他的人中我能排第二,只是不如休思而已,但男女之爱和师徒之爱是不同的。”
他轻声说道:“我只是一直没告诉他我爱他。我觉得他可能不需要我特意对他说这些,他自小就是独立的天才,可能会觉得肉麻,我也老了,已经过了抱着个孩子说爷爷爱你的年纪。”
“但是,有人说得对,这终究,全是我的错。我的还因变成这样,也只能是我的错。甚至,连【还因】这两个字,我也到死都没做到。”
伊斯艮德认真听完:“还有吗?”
“没有了,谢谢你愿意听老年人发牢骚。”老人摇头,“记得告诉他我爱他,永别了,【郁金香】。”
他最后的残念散去,化成一瓣花瓣,永远地守在了昌晚秋的意识深处。
伊斯艮德固然可以强行打破一个已死之人的守护,但如今昌晚秋已是至高,即便不怎么强大,也断然感受得到两种至高之力攻伐的动静,等他回过神来,守住自己的意识,还是做得到的。
因此,在看到老人的那一刻,伊斯艮德就知道自己失败了。
他笑了笑,骂了声“怂货到死都是怂货”,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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