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予还笑了笑:“那便来吧。”
粉色的花海瞬间绽放,陈赠愿登在绽放的阶梯,一身心意唯有杀意,孤寂之阁早已搭建完毕,是时候再造新楼!
排开一切,不容二物的斥力于刀上交织,重叠,甚至是互相排斥,近乎是毫无止境的力量叠加本会让这把刀再生裂痕,可如今至高之冕已经若隐若现,陈赠愿与之前的自己已经大有不同,孤寂之力已然成型,长刀染血,冠以背叛之名,便再无负担与上限的说法!
有多高的杀意,就能承载、发挥多大的力量!
陈予还看似毫无反抗,可陈赠愿知道,在自己真正成就之前,所有的力量都不入他眼,无法让他为此挪动哪怕一步。
空气嘶鸣,砖石湮灭,紊乱的时空出现了无法被计入时间的停滞,陈赠愿挥刀即斩,斩至陈予还的脖颈前,下一瞬,便是至高!
可刀却停住,贴在了陈予还的脖颈上,留下了一缕黑紫的血,很快被雨水稀释。
陈赠愿嘶吼道:“为什么完全不做抵抗!”
他愤怒地抓住了陈予还的领口:“你个混账!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以为我杀了这样的你我会高兴吗!”
陈予还被他拎起,呼吸不畅,上气不接下气地嘶声道:“那就……那就别杀我呗……”
扑通。
陈予还摔在了地上,陈赠愿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你怎么……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再也无力握住自己的刀。
他猛然跪倒在地上,又像想起什么一样,爬到陈予还身边,红着眼,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明明是刀更有用,这样就好像只是毫无意义地宣泄愤怒一样。
几乎发出了野兽的嚎叫。
“你认识丘利浦……那场雪就是他的徊响……一模一样的雪!!!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可能是哪门子的献祭,可能是有什么目的,可能干脆就是打了起来……你知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雨水顺着发丝流下,像是眼泪,他说话的时候,被雨水呛到,哽咽了。
“我们一家给……刚满六岁的妹妹……她才六岁……我们给妹妹过生日……你知道吗?当时真的很开心啊……”
雨水也滴落到了陈予还的嘴角,他尝到了,有些咸,他很难过,一直都很难过。
他被陈赠愿掐住脖子,好像一个真正的无力的老人,只是看着他。
“然后……妹妹突然说下雪了……想出去看……妈妈发现有一片彩虹一样的雪花……跟别的不一样,她说很好看,她很喜欢,妹妹也是,我们家穷,这可以是……最好的……礼物……”
“妹妹和爸爸妈妈出去了……我想起去给妹妹拿件……厚点的衣服……走之前,我朝窗外看了眼,看见他们接住了那片彩虹的一样的雪……”
陈赠愿的声音突然变得轻了,柔和地好像呓语。
“陈予还,你知道那片特殊的雪叫什么吗?当时我不知道,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叫风信子。”
“那片雪真是很美啊,我一度以为它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我看着它缓缓飘落,落入了妹妹的手心,然后,就好像彩虹,炸开了。”
“他们死得很快,一眨眼就什么也不剩,只有妹妹的一滴雪溅到了我的身上,很快,就变得虚幻,同样是很久以后,我明白了,那是时空之刃,用扭曲的时空之风当作利刃,风信子的拿手好戏。”
“那是第一片雪,那样的雪有很多,我们一家生活的那个区块……整个都被时空之风给削平了,只有我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遇见了你。”
“丘利浦告诉我还剩两次,我一家有四口人,用掉的两次,一次是他饶了我一命,一次是你把我从雪地里救走。怎么,你们以为这样的所谓偿还,就能心安理得地夺走我全家的性命吗?我宁愿我也死在了那里。”
他松开了手,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每走一步都在颤抖,他去捡起了刀。
“安全屋的事情,我不怪你,我知道那是晚秋做的好事,但我们之间还有这笔账要算啊,风信子。”
他流着泪俯视着地下的老人:“风信子,你怎么有脸,对我说出那样软弱的话?”
他慢慢地举起了刀:“快点用你至高的力量,反抗啊。”
老人动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又跪在了地上,涕泪横流,抱住了陈赠愿的腿。
“求你了,愿儿……”他死死抱住陈赠愿的腿,“我检讨,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我错了,你要我给你磕多少个头就磕多少个头,我还可以给你的家人们每天上香祭拜,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已经很老了,你不用动手也很快就会老死了,就让我活下来吧……求你……”
陈赠愿身体僵硬,他一脚将陈予还踢开,老迈的身体直接砸在了紧闭的大门上,颓然垂下。
“你在做什么……你在说什么……”
就连眼神也空洞了。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见他走来,陈予还抹了一把鼻涕,再次死皮赖脸地爬过来保住了陈赠愿的腿:“我这老东西一直都是这样啊,为了活下去不计任何代价的……”
他哭喊道:“愿儿,我真的没法让你打得尽兴……我太老了,已经老得花魂都彻底枯萎了,我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使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了。”
陈赠愿想把他踢开,却再也挪不动脚,目光失去了焦距,只是自言自语:“这样吗……是枯萎,不是凋零吗……你连进入凋零态的勇气都没有,宁愿花魂枯萎也要活着……”
老头一下找到了救命稻草:“因为要威慑其他人啊!我可是还因唯一一个至高,要是死了你们怎么办!就是因为在第一年受了太多的伤我才落得这个下场!愿儿,饶了我一命吧,就当是为了其他人……”
“为了其他人?”陈赠愿忽然笑了,“那谁来为了我的家人?”
陈赠愿浑浑噩噩,但所谓复仇,即使是倚靠本能,也能完成。
再次一脚把老头踹到了门上,陈赠愿提着刀走来,至高的冠冕若隐若现。
老头心知这一切再也无可挽回,目光一狠,奋力拍起了大门:“晚秋!晚秋!!说好的!快来救救我!”
他死命地推着门,嘶声哭喊着,大门却纹丝不动,外界的造物天师跟他根本没有这样的协议,这只是他抱住的最够一根救命稻草。
无人理会。
城墙上的天师听到了他的哭喊,几经握拳,最终,却毫无动作,只是杀意愈发浓烈。
“陈予还,问你个问题。”
老头听到了背后的声音,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忙回头看向陈赠愿:“你说!你说!”
陈赠愿漠然地问道:“我领导东征,w.uknshu.制造杀业,利用自身徊响的特性将敌人的残魂囚禁利用,将战友的尸体融入铸刀,我能听见敌人的哀嚎和战友的祝福,即使是现在,那些师弟师妹的执念还在压制着敌人的悲鸣,即使这是早已说好,完全自愿的,偶尔,我也会觉得有些茫然。”
“因为徊响特性,只要不断战争,我就能不断变强,吸收的灵魂越多,我就越发强大。他们都相信着我,我年轻的师弟师妹们,都相信我能实现最终的愿望,夺回一切,夺回东方的土地,让黄昏变回昼夜,让永恒的暴雨停歇。即便如此,我还是茫然,牺牲了这么多,背负了这么多的希望,可那么多人因为这个愿望而死,即使愿望实现了,人不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父亲,告诉我,我做的对吗?”
老头连忙点头,点到一半,又觉得太过敷衍得装装样子,便问道:“那这一切是出于你自身的想法吗?是你决定这样背负还是别人推着你?”
陈赠愿点头。
老头一拍手:“那就对啦!愿儿,自己做好决定,走自己的路,是对哒!”
陈赠愿漠然地,再次点了点头。
“果然,问你这样的混账,毫无意义啊。”
他扬起刀。
“你再也没用了,我再也……不需要你的教导了。”
“百花垂怜,还因赎果。永别了,父亲。”
斩下。
血溅。
涕泪横流,丑态尽出的苍老头颅,落在了地上,被雨水打湿,好像真正流下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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