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安娜“啧”了一声:“你真是老了,要是年轻些,不会做这么多余的事情。”
风信子看着慈眉善目的,即使伊丽安娜的话如此冒犯,他也没有动怒,只是笑着说:“这位……”
伊丽安娜坐直了身体:“今年十六。”
芒斯忒斯提眼皮又是一跳,看见风信子的茶水抖了一瞬。
“……小友,你又如何觉得,年轻时的我与现在不同?”
伊丽安娜闭上眼,想起了一路种种,即便是她也觉得遗憾和惋惜。
“年轻时候,你风信子还暗中下定决心,决定反抗整个普罗维登斯也要拯救她,为此甚至建立了还因,怎么会……”
说到这,她少有地愣了愣,就像泄了满腔意气,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轻声道:“啊,这样啊,你从来都是这样……是,你没变。”
她睁开眼,惨白的眸子里满是冷意:“真是个懦夫啊,陈予还。永远为自己找好了退路,下定了决心却没有实践的勇气,明明悔恨地要命却一直等着别人来替你决定,一直拖到了她的死。”
她一字一顿,声音轻柔。
“到最后,你还是什么都没做。”
话到最后,茶几的对面,风信子已经尽是老态。
他颓然地坐在竹椅上,一下子好像又老了十岁。
“小家伙,你说得对,这是我的背叛,我的罪。”
仿佛这就是赎罪了。
老人笑了笑,眉眼间再也见不到一丝忏悔。
细微的扭曲声响传来,芒斯忒斯提拉住了伊丽安娜的手,轮椅扶手几乎被她握出几个指印。
芒斯忒斯提不知道他们现在在说什么,但本来这也是说好的,无论是寻找信物,回到过去,还是使得黄昏消失,暴雨停歇,他都是伊丽安娜的帮手。
她才是事件的主体。
无论他知道多少,能否在路上寻找到自己的真相,他最终的结局是好是坏,他都不会很在意,只会选择陪在她身边。
如此就好。
将注意从伊丽安娜身上移开,风信子看着芒斯忒斯提,半响,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芒斯忒斯提发现很多人都喜欢用这种令人发毛的眼神看他,或许至高的眼光能从自己身上窥见一鳞半爪的真相?
算了,与他无关。
缓了一会儿儿后,伊丽安娜平复了心情,重新闭上眼,又是一副懒散的模样。
“所以,陈予还,我想你与我们见一面并不是为了挨一顿骂,这样并不会让你的良心多痛两下。”
“还是很痛的,一直都很痛。”
风信子轻声道:“我希望两位不要插手接下来的事情,你们想要的东西,即使没有你们也会出现。”
芒斯忒斯提皱眉:“你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看见他的眼神,风信子摇头:“我不是神明,看不到那么久远的未来——但我知道现在该是怎么样。”
这次,只是对着芒斯忒斯提说:
“该认识的基本都认识了,剩下没认识的,过会儿也能见到,历史的故事已经固定在了那条线,即使你们接下来什么都不做,‘现在’也不会走向崩塌——你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你的承诺达成了,可以从容观赏老头子最后的表演,然后奔赴新的旅途,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
风信子有些惊讶,他看向伊丽安娜:“你什么都没告诉他吗?”
伊丽安娜摇头。
少女问芒斯忒斯提:“你想知道吗?”
“我……”芒斯忒斯提认真地想了想,U “说不想是假的,但你不说,难道是为了害我吗?”
少女笑了:“当然不是。”
芒斯忒斯提也笑了:“那就行。”
“不过。”伊丽安娜最后对风信子说道:“接下来的事情,插不插手是我们的自由。但我可以答应你,你们这几个人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
风信子笑道:“如此便好。”
“吾心安矣。”
……
还因天。
一具茫然的尸体茫然地坐起,他看了看墙上的全家福,小心地收入怀中,又艰难地爬出已死的巨人,踏着雪,一路走到了昔日的山崖。
捡起了一件小熊睡衣,披上,想起了一些事。
他想起,临走前,看见小菀头一次露出那种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回不来了,因此他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可真要死的时候,原来还是会觉得伤心。
可是,他又想到,“江烛”是无法活着回去了,但他的身体可以死着回去。
等下,那这么说来,“我”又是谁?
我不是江烛,因为江烛已经死了。
我……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干瘪的手指。
我是雪滴花。
江烛想要回去。江烛的灵魂、肉体、花魂,都想要回去。
肉体最先死亡,灵魂接着消散,最后,只剩下了凋零的雪滴花。
灵魂可以独行万里而亡,花魂亦可跋涉数日不枯。
我要回去。
我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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