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最后一个在猛攻中坚持下来的盾牌终于四分五裂,它的使用者毫不犹豫地把它丢在一边,嘴里喊着“去死”,高举铁剑砸在红发少年的格挡之上,斯卡雷特全身发力,向上挑开铁剑,这个可怜的士兵最终无力地看着无色剑刃穿透自己的胸膛。
“呼,总算是收拾干净了。”
斯卡雷特擦去脸上的血迹,在数次深呼吸中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这一仗绝对算不上轻松,哪怕是身为龙类的他们也在这支仅仅数百人的人类军队面前有些吃不消了。
格里兹徘徊巡查,熟练地吟唱起消融魔法拆解剩下的陷阱。
他很擅长这类工作,并且乐在其中,人类构筑的魔法回路总是能让他眼前一亮。
斯卡雷特弯腰捡起一面还算完整的圆盾,在身前比划了几下,觉得十分趁手。
他冲不远处的格里兹喊道:“走吧,外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斯卡雷特!快看!”格里兹小跑过来,递给他一柄外形独特的剑,脸上洋溢着激动之色。
“[迪兰达尔]?”
斯卡雷特见多识广,细细查看后马上就在脑海中找到了属于这柄长剑的信息。
但他马上就发现了端倪,“不对……这是赝品,你看这里。”尽管一眼看下来,它和印象中大名鼎鼎的圣剑外表完全相同,剑柄最底端却刻着人类工匠的名字,斯卡雷特猜想这大概是它的铸造者留下的,人类的手艺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极为不错了。
得知这并不是真正的[迪兰达尔],两人都有点失望,他们往仓库的深处走去,可没走几步,斯卡雷特就把带头的格里兹叫住了。
“你等我一下。”
他面向满是尸体与血腥味的战场,低头半跪下来。
“抱歉。”
他对着那些尸骸说道。
格里兹沉默不语,他并不明白为什么斯卡雷特要向死去的人类士兵表达歉意,更无法理解一个龙类为何要哀悼作为敌人的异族。
好在斯卡雷特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继续前进,格里兹对此感到十分高兴。
他们越往里走,被人随意丢在地上的宝剑就越来越多。
可惜都是假货。
斯卡雷特在心里暗叹一口气,拿出已经被使用过一次的传送卷轴,从这上面可以看出一些希尔利学院的信息。
简单来说,只要你对这玩意足够了解,传送卷轴就是一张较为简陋的地图。
“既然都已经被察觉了,放手大干一场也没关系了吧?”格里兹问道。
“嗯,让我直接用魔法侦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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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在这边!”
大自然中,捕食者与被捕食者的身份往往只需要须臾就可变换。
巨龙在这片大地上毫无预兆地消失了,正如它毫无预兆的出现。
兴许只是暂时的施法撤退,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魔法”起作用了,人们欢呼雀跃,热情赞美维持黑龙强大诅咒的魔法师——哪怕这种力量是邪恶的。
她用力按住黑烟萦绕的左肩,减缓血液的流失。
伤口处流出来的只有黑色的、剧毒的、不久便会完全湮灭在空气中的血。
艾琳娜咬咬牙,加快脚下的步伐,她身后的追兵越追越紧了。
从一开始石像出现,到屠龙士参战,再到被围攻,她都能打个有来有回,不落下风。
然而从诅咒出现的那一刻起,胜利的天平就完完全全地反转了。
黑龙诅咒凌驾于其他魔法之上,其秘密就在于它的本源。
诅咒源于恨意,恨意本身无穷无尽、难以消除,黑龙们以恨为基础,构筑出独特的魔法体系,由于黑龙具有天生的记忆共通天赋,它们的恨意随着记忆代代相传,随着族员数量的增加日日加深,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年往复。
像银龙一样,它们也在诅咒魔法的基础上进化出了特化的身体结构——可实现叠加施法的犄角媒介。
当你被黑龙的诅咒命中时,你会受到多层效果的影响——在短短一瞬间。
它们中有的是“衰弱”,有的是“束缚”,还有的甚至可能是“即死”,你永远也想不到挨上那么一下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强大到如此匪夷所思的诅咒就是由无数只黑龙这样子一层一层叠起来的。
简单来说,只要施咒者想,全族的机能都能参与进诅咒来。
从小到大,她不知道挨过多少次黑龙的刺杀,都是族人保护得当她才能幸免于难,如今人类手握这股力量与她对抗,肯定也跟它们脱不了干系。
她再怎么能扛,再怎么能打,再怎么耐咒也不可能敌得过整个黑龙族群。
“瞄准!Shting!”
射击
火球不断从身后袭来,让她本就严重的伤势雪上加霜。
“啧,那两个家伙搞什么鬼!”
艾琳娜侧眸视察追兵数量,心里战斗策略改了又改。
她利用树木作掩护,多次变换移动方向,可最后总能在前方看见火光摇曳。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是……
她被包围了。
隐形的魔法义眼自空气中出现,他闭上肉眼,将注意力集中在第三幅画面,“眼睛”以极快的速度掠过黑色地砖、穿过墙体,来到各种各样的房间。
“……找到了,前面直走。”
“啊?前面是堵墙啊。”
“我猜应该是魔力制造的假象。”斯卡雷特轻轻触碰砖墙,手上传来的却是实感。
“我来看看。”格里兹抬手按住墙面,口中吟唱几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整面黑墙发出镜子碎裂的声音,露出来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斯卡雷特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在掌中托起一个火球照亮前路。
“等等,外面怎么没声了。”
他一直注意着外面传来的声响,因为艾琳娜为他们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敌人,若是她被压制了,接下来他和格里兹就危险了。
“我去帮她。”言罢,格里兹已经迈开脚步。
“不用,她可没你想得那么弱,走吧,一拿到龙蛋我们就跑出屏蔽结界给她发消息。”
“哈…哈……”
姣好的身躯因愈发强烈的灼痛微微颤抖,艾琳娜的胸脯随着大口呼吸不断起伏——她终于还是被逼停了。
“杀了她!都给我狠狠地打!”
骑士们整齐列队并举盾牌,将瘫跪在泥潭中的她团团围住,步步逼近。
各类攻击魔法早已蓄势待发,只等指挥者下令抹杀掉银龙的那一刻。
“哼。”
她放开压紧伤口的右手,任凭黑血洒落大地,骑士团以为她又有动作,纷纷停下步伐,严阵以待。
只有艾琳娜自己清楚得很,诅咒将她完全禁锢在了这人类躯壳之内,除非……
“是你?”
骑士团自动为来者让出一条空道。
“柯、柯林斯团长,您好!”指挥者又是点头又是弯腰,一套谄媚的流程做下来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艾琳娜眉头紧皱,她还不至于健忘到连不久前向她发动过奇袭的敌人都不认得。
“你的同伴呢?”
柯林斯居高临下,眼神凌冽,想必这种事情已做过无数次。
“……”
啪!沉默带来的是清脆的掌掴。
“不痛不痒。”她凝视他的双眼,不急不慢地给出这样的评价,语气中故意流露出轻蔑。
“我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你的同伴落在院长手里可比你惨的多。”
“院长?那个只会躲在人群后面发号施令的狗屁东西?”
“副团长,把你的佩剑交给我。”
“是。”
“你会后悔用这个词侮辱他。”
柯林斯右手抬剑在她左肩上敲了敲,似乎是在思考到底从哪开始。
“他是你谁,你爹,还是你爷爷?值得你去舔他又老又臭的屁股?”她还在挑动他的情绪。
“他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
他举起铁剑,选择左手重重斩下,艾琳娜失去支撑倒在泥泊中央,淌下的鲜血把泥土染红。
柯林斯看不见她的表情,因为艾琳娜的头发满地散乱,遮住了她的脸。
他只能听见她因剧痛而颤抖的声音:“别逗了,咳,一个建在死人堆和龙骸上,只会肆意挑拨战争从中获利的魔法学院的院长能好到哪里去。”
“我很好奇为什么几乎所有喜欢变成人类的生物都喜欢引人注目,特别是天生有这种能力的种族,它们总是想方设法地让自己的人类躯体更加能打动人。”
“后来我明白了,它们是想在被我宰掉之前争取一下我的怜悯,你看,你这幅身体,十五、十六岁的人类小孩外表,真可怜,你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像个小丑吗?”
第一剑过后是第二剑第三剑,到最后,这幅躯体已经千疮百孔,只有龙类强大的生命力支撑着她维持微弱的呼吸。
柯林斯很失望,艾琳娜全程没有喊过叫过一声痛,如果他的猎物会挣扎和惨叫他会很兴奋的。
他停下动作,甩掉剑刃沾染的血液,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下起的雨已经洗把铁剑冲刷干净了。
银龙的魔法抗性是极高的,甚至对其人类躯壳给予物理伤害都比直接用火逼供来得有用。
“既然都做到这种程度了,”男人将刃口放在她锁骨上,说道:
“有什么遗言吗?”
若是让这个时代最好的戏剧家来到这个地方,一定会为此情此景震撼得心神俱震,创作出无数名垂青史的作品——因为最后一句话不紧不慢,正好在他们两人嘴中同时出现。
“你还真是搞不懂情况。”柯林斯无语了。
艾琳娜从血坑里把头抬起来,失去神采的双眼好像在盯着他,又好像没有。
“好吧,如果不是院长交代过我可能还会放你走,”柯林斯又一次举起长剑,他厌倦这个无趣的猎物了,“在我手里死掉之前猎物都应该沉默对吗?”
剑身反射周边的火光,让自己看起来就像被火焰笼罩。
海浪凭借风力一跃三丈。
人类将龙骸作为战利品,威慑自己的对手。
铁借火威,浪借风威,人借龙威。
多么可笑。
“为什么你会对人类抱有希望呢?”
她对记忆中另一个人的虚影问道。
虚弱的身体暴起,几乎是不惜一切般撞向下落的剑刃,意志强行驱动被诅咒压制成一团的生命重新流动。
她已经充分见识到这柄佩剑的锋利,只要柯林斯反应不过来,只要人类对诅咒的了解不够深入,它就可以轻松切下她的左半边身子,以及——上面的诅咒!
这是幸运女神对她的青睐,艾琳娜成功了。
整条手臂连同左肩膀,啪塔一声掉在地上,切口处霎时血溅四方。
她咬紧牙关,还是没有把“痛”喊出来——比起那时的痛苦,这一切不算什么。
近乎停滞的心脏重重收缩,泵送的不止是血液,还有魔力。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她贪婪地呼吸空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重伤随之迅速恢复,而被诅咒的那部分身体血雾蒸腾,化为乌有。
她俯下脸颊,贴到柯林斯耳旁,回答他的遗言:
“不,这不对。”
“你看,这次的震感比之前的都要强,她稳得很,对吧。”
“确实。”
斯卡雷特一弯腰,接住一个从木柜上掉下来的花瓶,把它放回原处。
他注意到密道另一头的储存室里放的都是易碎品,特别值钱的高档货还用木架固定了。
“这么多东西都是谁堆在这里的呢?”
“谁知道呢,是学院院长的私货也说不定。”
他们又往里走了一阵子,只见一道刻着无数符文的石门挡在面前,斯格里兹想都没想就伸出右手打算施法。
“先别动!”斯卡雷特抓住那只不安分的大手,可是为时已晚,格里兹已经碰到石门了。
“哈?”
所有储存物件的木厢底部都发出咔哒的声音,然后急速下降,储藏室一下子变得无比宽敞。
斯卡雷特扶额无语道:“下次你可别这么心急了。”
话音未落,阴影已经落在两人身上,数个大铁球自他们头顶落下。
格里兹下意识抽手后撤,却发现整只右臂动弹不得,连魔力的流动都被死死锁住。
他的同伴挥剑砍向铁球,仅仅在上面留下了较浅的痕迹,而丝毫未起缓冲作用,可见铁球之坚实,亦可见始作俑者之杀心。
“格里兹!!”斯卡雷特喊道。
地龙的身体向后仰去,在撞击发生前将他一脚踹走。
球体无情地将格里兹连人带地板砸穿到下一层,石门上留下了一只血淋淋的手掌。
斯卡雷特赶紧爬到大洞查看下面的情况。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宛如血盆大口的地刺阵列,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密密麻麻排满了整个洞穴。
“格里兹!格里兹!”
他果然还是太嫩了,斯卡雷特对自己的轻敌懊悔不已。
他只要再老练一点,再谨慎一分,使用魔法眼时充分探查龙蛋储存室周边的机关,就不至于让格里兹生死未卜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斯……”
“格里兹!你还好吗?”
“嘶嘶嘶——”
不对,这是……
没等斯卡雷特反应过来,另一张血盆大口已经锁定目标直冲而下。
[丰收之剑]!
雷瓦汀转换形态化作金色闪电迎敌而上。
大口意识到飞剑入喉迅速闭合,可终究是做无用功,[丰收之剑]穿肠而过贯透全身。
巨兽吃痛调转枪头,斯卡雷特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被撞飞到墙壁上,躲过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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