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楼里的热闹就像一汪静池里的飞石,荡漾起了层层绿波,很快就传播到了整个楼区。
在这片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中,有一间不起眼的小柴房,人们会从它那扇糊了纸的窗户外边匆匆忙忙掠过无数次,但始终想不起来要去看它一眼。
而它也像一个混在热闹人群里的普通看客,默然地注视着这里的云起雾落,桑田沧海。
但今日,当这主楼里的欢乐蔓延出来的时候,有一双昏黄的眼睛,终于被惊醒了。
一位俏丽的小丫鬟拉着一起来作伴的闺蜜,有说有笑地来到了柴房门外。
她手里有一个饭盒,很明显是来送饭的。
虽然这事已经做过多次,她仍旧对里面的人有些害怕,故而只是将门推开了一道缝,把饭盒塞了进去,刚放进去,手就闪电般地撤回,好像里边的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饭盒忽然动了起来,只是速度很慢,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在费力推着一块山岭上的巨石。
看到这一幕,小丫鬟赶紧站了起来,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不仅是因为害怕,还有从那道缝隙中飘散出的一股味道也在驱赶着她——她也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子。
可是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喊住了她,听得出是一个老迈无力的声音:“女娃娃,能否告知一下,今日那楼里怎么这么热闹?”
小丫鬟强忍住想要逃离的心思,将门微微掩上了一点:“今日不是开楼大典了吗。”
“这么快?唉,可惜了······”
“的确可惜,老人家你可是有热闹没看到。”小丫鬟说道。
“今天出了篇好文章呢!”
“哦?估计是稷下的人写的吧,他们也就那样。”
“这您可就猜错了,是一位来自南荒的小才子。”
“哦,不知道是什么文章。”
小丫鬟有些意外,她送了好久的饭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老人家有这般旺盛的好奇心。
她转了转眼珠,说道:“是叫岳阳楼记,是吧?”
另一个小丫鬟插了句嘴:“对的,我还记得好几句呢。”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小丫鬟摇头晃脑,叽叽喳喳地背了起来。
老人忽然没了声息,小丫鬟等了几息,实在不想继续忍受下去,便和小伙伴逃也似地离开了。
“哼,你肯定没我记得多。”
“谁说的,郡守夫人都夸过我。”
“说起来,这个老人家是谁。”
“我怎么知道?好像是郡守夫人的故人。”
“郡守夫人怎么会认识这么个老头子?”
“呵呵,谁知道呢?也许······”
碎语闲言的声音逐渐远去,此地再次只留下一片寂静,许久之后,才响起一声悠长而微不可闻的叹息。
“微斯人,吾谁与归?”
一场闹剧终于在欢笑声中落幕。
只是这欢笑,是属于陈江流的,当然,还有曾中。
鲁春秋很快就从楼上下来,和陈江流亲切握手,多加勉励。
康夫子也与陈江流相逢一笑泯恩仇,两人在友好的气氛中达成了一系列具有建设性的共识。
郡守大人最后致辞,向诸位来宾表示衷心的感谢,希望大家吃好喝好,不要在意那些不愉快的细节。
本地乡老也代表众人向郡守大人表达了深切的敬意。
最后,一如往常的盛会一般,所有人都是在酒肉一番之后,散场离去。
只有剩下的几位年轻俊彦倒是对那画舫上的风景跃跃欲试——十人中有一半的俊杰在几双温柔的目光下严词拒绝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剩下的都是有名的单身汉,此刻都擦干了嘴边流了老长的哈喇子,一表人才。
而陈江流四个人倒是一个不少,他们是有着郡守特批的。
陈江流环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之前破阵路上的那个灰衣少年,好像他不喜欢这些吟诗作对的雅事。
这倒是挺合我胃口的,文化比我好的,最讨厌了。
陈江流心中暗叹,旋即便把这事抛之脑后,他的关注也仅仅是因为同龄而已。
这边郡守大人领着鲁春秋去观赏风景,让一个小丫鬟带着这些年轻人登船,只是在走的时候提醒了一句。
“这画舫本郡守可雇不起,是秦淮河莫大家派过来相贺的,切莫失了礼数。”
陈江流看着旁边眼睛直勾勾盯着人家小丫头摇曳身姿的曾中,以及那些俊杰斜飘过来的眼神,自觉怕是已经失了礼数。
不过有些疑惑的是,那小丫鬟总是离他远远地,好像他是什么丑恶的魔怪一般,吓着了人家。
“我明明好看得紧啊。”陈江流郁闷地想到。
最让他感到不舒服的,还是背后两道森寒的目光,那是杨兰的目光。
陈江流略微慢下了脚步,有些抱怨似地问道:“怎么了嘛,你怎么生气了?”
杨兰咬牙切齿:“你骗了我。”
陈江流反驳道:“我怎么骗你了,我一直都说我聪明啊。”
杨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现在就想打人。”
陈江流义愤填膺:“我来帮你!”
“打你。”
看到那不善的眼神,陈江流不禁使劲咽了一下口水:“我不打女孩子。”
“哦?”杨兰眉毛一挑。“要不试试?”
陈江流走快了几步,和杨兰隔了丈许,痛心疾首:“女孩子家家的,老是想着打人,这样不好。”
杨兰嗤笑了一声:“你这个不学无术的,那文章铁定是抄的,当我看不出?”
王天策赶了上来,挤眉弄眼:“傻小子,你知道怎么玩嘛?”
“当然知道。”陈江流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彘叔可是教过我的。”
“哦?”
王天策不信,说道:“我可是听人说过,来这里可是很花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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