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接过名册,细细看过,他看一页便点一下头,但速度却是不慢,直到最后一页的一行空白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陛下,这是南荒的一位善少年,为人恭谨谦让,有勇力,为了保护村民,与恶蛟搏杀而死,因为没有父母,故村人也不知名字,只得报与县官,希望陛下赐名。”
“这倒有趣。”皇帝陛下手捻着略显花白的胡须,慨然一叹。“这封神一事,耗了三年时间,不容易吧。”
“这是微臣的本分。”张居灵动容道。“先民筚路蓝缕,于蛮荒之中立我华夏道统,才换得这朗朗乾坤,得以有封神之权,臣不敢不尽心尽力。”
“依祖制,朕新履位之际,应当前往泰山主持大典,然则先是武贼猖獗,后是朝中不宁,这封神大典才拖到了现在。”皇帝陛下追忆往事,勉励道。“武逆之乱,天下城隍土地想必折损甚多,这一次实在是辛苦爱卿了。”
“只是如今朝野之中,仍是有些不太安稳,而且北虏也不安分,再兴师动众的去泰山,怕是也不太好,居灵,你有什么办法?”
张居灵早有准备:“陛下,可于我观中设罗天大醮,招收善写青词之士,开坛祭天即可。”
“善!”皇帝陛下把目光再度放回名册,略微思忖了一会。“先圣有言,封神之人,仁义礼智信,泽被一方,护境安民,这少年有善举,的确值得封神,而且这为神取名字,于朕倒也是新鲜事。”
“朕的年号取自大哉乾元,元者,一也,特赐国姓,就叫陈一吧。”
“陛下英明,此名看似简单,实则大有深意,妙哉妙哉!”
皇帝陛下白了国师一眼:“要点脸。”
“臣只是实话实说!”张居灵一脸的正气盎然。
看着眼前这面皮比城墙还厚的国师,皇帝陛下也没办法,等到和国师议定封神事宜,已经接近傍晚了。
国师起身告辞,皇帝陛下却突然发问。
“朝中关于立嗣之事,似乎有些议论,国师如何看待?”
张居灵打了个激灵。
“回禀陛下,臣乃是化外之人,这国本之事,一概不知,不过……太子贤明,秦王勇毅,楚王忠厚,齐王仁德,陛下诸子皆有龙凤之资,此乃大汉之福。”
“未必,未必。”
皇帝陛下微微摇头,也不知是指那一方面。
“治国不是修行,不只是看资质。”
他的目光穿过珍珠串成的帘幕,看向地面铺着的地毯,地毯为一整张雪白的异兽皮所制,一尘不染,上面刺绣了精美绝伦的图案。
那是一幅四方的地图,左东海,右西漠,上北原,下南荒,中间,则是大汉那纵横万里的辽阔国土。
四合八荒归一图!
这张图,从皇帝陛下登基之时便摆在这,时时观摩,如今几十年过去,御书房早已物是人非,但唯有这地图,虽然早已显得有些陈旧,细微处还有些许破损,但却仍未更换。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这种异兽皮经得起刀砍斧剁与水浸火烧,却仍然能被皇帝陛下磨出印记,足可见陛下对此图用心。
“朕登基之时,曾在太庙发誓。”皇帝陛下盯着地图,幽幽道:“纵然天顷地覆,只要朕在一日,这祖宗社稷,就绝不容有失。”
“而今北虏猖狂,西域不安,东海有变,南疆不稳,张爱卿,你说……”
“人力,究竟能否胜天半子?”
张居灵默然,他低头沉思,手中的拂尘也随之静止了起来,许久之后,他终于起身拜伏在地。
“陛下圣明!”
……
三天后,一封烫金文书,从大明宫发出,经由朝廷官道,横过了数州之地,来到了荆楚南荒云梦泽边的一个不知名的小村中。
村长从驿卒的手中接过文书,并未知会他人,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好送到了山边一个小小的院落中。
院落已经很有些年头了,斑驳的灰墙上每一道刮痕都在诉说着岁月,在村长的记忆里,这个小庙从他小的时候就立在这,也是这般模样,而今他已经壮年迟暮,还是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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