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当面询问
沈沅深吸一口气,竭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她抬起头,目光看着李修尧,面色平静的说道:“多谢李大人对小女的情意,但小女……”
一语未了,就被李修尧给打断了:“不要跟我说拒绝的话。我过来只是告诉你这件事,并没有要同你商量的意思。”
这就霸道的有些过分了。沈沅心中不由的就有了几分气,一张俏脸也微沉了下来。
“既然李大人知道我明儿要同广平伯世子定亲了,那你就该知道我这门亲事是没有再转圜的余地了。对一个即将定亲的姑娘,李大人这般深夜擅闯她的闺房,难道就不知道这不合礼制?若传了出去,不但我的名声,便是李大人的名声也会受损。我想李大人也不想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说您吧?”
沈沅的这番话说的分量就有些重了。但李修尧并没有在意,只目光定定的望着她,说道:“我既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自然就会有法子不会让你嫁给王信瑞。而且,你放心,你家中的护院武艺虽然还算可以,但也绝对察觉不到我的踪迹,所以我今夜来你这里的事,不会有其他任何人知道。”
沈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没见过这样深夜翻墙到别人家中还说的这样自信的人。
“李大人,”她想了想,只好换了个委婉些的说辞,“能得大人青眼,是小女的荣幸。但小女蒲柳之姿,如何能配得上大人?这京中有许多贵女都比我好,还希望大人……”
话未说完,又被李修尧给开口打断了:“你不用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心悦的人,这世间定然再无其他人能比得上。我只问你,你嫁不嫁我?”
沈沅心中才刚压下去的火气立时就又蹭的一下冒了起来。
李修尧这样霸道的说话,实在是让人着恼。但顾忌着他的身份,沈沅还是强压着火气,尽量声音平和的想同他讲道理:“李大人,你该知道,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同广平伯世子的亲事是我父亲亲口应允下来的……”
“我知道你的这门亲事是他亲口答应下来的。”李修尧再一次打断了她说的话,“但我知道,你心中肯定是不愿嫁给那个王信瑞的。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虽然即便沈沅说不愿意嫁给他他也会用尽一切手段让她嫁他,但是他总是想沈沅能够心甘情
第102章变数横生
今儿是王家过来下聘的日子,沈家这边自然也要请亲朋好友过来吃喜酒。
不过现在姚氏嫁了进来,一应筹备酒席,招待宾客都是她要忙碌的事,沈沅只在自己的院中,倒也清闲。
因着到底是喜事,便是府中的下人也都换了喜庆一些的衣服,个个面上看着也都有喜气。不过采薇和青荷,青竹她们却是半点喜气都没有的。
她们都知道王信瑞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在外人看起来他有个广平伯世子的名头,但那又如何?她们几个都觉得沈沅嫁给他实在是委屈了,都在暗中的为自家姑娘抱屈。
不过沈沅看着倒是平静的很。
昨晚李修尧离开后,一来她右手腕那里实在是痛的厉害,二来心中也有些乱,所以一夜睡的都很不安稳。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她又开始做梦。梦到上辈子她嫁到李家之后过的那些日子,只觉心中如同塞了一团蘸满了水的棉花一般,酸涩的厉害。然后她就醒了过来,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就披衣起床,想要去倒杯茶喝。
走到桌旁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桌上放着的黑色大氅。
这是昨儿晚上李修尧解下来要给她披上的那领大氅。当时她并没有接,李修尧就随手放在了桌面上。后来他生了气,说下了那样的几句话之后就转身走了,倒是将这件大氅落在了她这里。随后采薇等人只忙着给她的手腕敷热毛巾,又忙着服侍她安寝,而自己也有些心绪不宁,倒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领大氅。
沈沅就看着这件大氅。
李修尧是个穿衣很简洁的人。他身上的衣服多是深色,且甚少会绣花纹之类的,多是素面。但是他身材高大挺拔,便是这样简简单单的素面衣服穿在他身上也会让人觉得气势出众。
不过他为人到底是冷了一些,所以给人的感觉总是眉目冷冽,不好亲近。
沈沅看着这件大氅好一会儿,原本是想要拿出去扔掉。她一个女子的闺房,哪里能放一件男子的衣物呢?但最后她想了想,也不知怎么,却走过去将这领大氅抱了起来,想要放到衣箱子的最底下去。
想必昨儿晚上李修尧过来她这里的时候已经在下雨了,随后一晚上又都在下雨,到处的水汽都重的很,所以沈沅将这大氅抱在手中的时候,就感觉到大氅面上潮潮的。
若就这样的收到衣箱子里面去,时间长了肯定会发霉。于是沈沅想了想,索性就去找了火炉子和熨斗过来,想要将这领大氅熨干。
这般忙活了好一会儿,天色就渐渐的大亮了,她也越发的睡意全无了。
等将大氅各处都熨干了,她就慢慢的将大氅平平整整的折叠好,将尚且还带着暖意的大氅收到了衣箱子里面去。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心中都平静的很,也没有起半点波澜。就仿似只是睡不着了,所以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一做。
等放好了大氅,她转身过来想要收拾火炉子和熨斗,这时就听得吱呀一声轻响,是采薇提着一壶热水走了进来。
一看到沈沅已经起来了,采薇微惊,忙问道:“姑娘,您今儿竟然起的这样的早?”
“嗯,昨晚有些睡不着,索性便起来了。”沈沅一面回答着,一面走过去拿熨斗。
采薇见了,忙将手中提的水壶放下来了,赶过来收拾。又问道:“姑娘,您这是要熨衣服么?您想熨哪件衣服?让奴婢来熨。”
“已经熨好了。”沈沅在炕沿上坐了,面色平静,“你现在将这些都收拾了罢。”
采薇看她的这个样子,也不敢问她刚刚熨的是什么衣服,只应了一声,然后手脚麻利的将熨斗和火炉子里面都快要冷掉的木炭拿出去倒了,又将熨斗和火炉子收了起来,这才倒了热水在铜盆里,服侍沈沅洗漱。
等换好了衣裙,坐在镜台前面的时候,采薇看了看她,就问道:“姑娘,今儿您要不要在脸上抹些粉,擦些胭脂?”
今儿说起来毕竟是广平伯府过来下聘的日子。而且她也看得出来,昨晚沈沅没有睡好,眼圈底下都有一圈淡青色。
不过想想也是,昨儿晚上李修尧又那样强硬的闯了进来,又那样强硬的说了那些惊世骇俗的话。临走的时候还发怒握住了姑娘的右手腕,将她的右手腕都握的起了一圈淤青。想必昨儿晚上姑娘右手腕那里都很痛的。而且姑娘原就是个心细的人,昨儿晚上李修尧说的那些话,她心中肯定也很震惊,必然会一晚上心中都在思量这事。
采薇甚至都觉得,李修尧那样出众的一个人,当着姑娘的面说着那些惊世骇俗,但细想来却满是深情的话,姑娘心中怎么可能会一点都不感动呢?这若是她,有一个人半夜过来见她,对她说着那样的话,她指定就会感动的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必定昨儿晚上就会一口答应下来嫁给他的。哪怕就是昨儿晚上跟着他私奔了,她心中也是不悔的。
但现在她看沈沅面上却是平静的很,仿似昨儿晚上的事压根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采薇转念又想着,今儿可是姑娘和广平伯世子下定的日子。广平伯世子那样的一个人,让姑娘嫁给他……
但是姑娘又不得不嫁,毕竟这门亲事是宫里的安嫔娘娘找了媒人上门说合的。即便是李修尧现在手中权势再大,可姑娘和广平伯世子的这门婚事都已经定下来了,他还能如何呢?而姑娘素来就是那样冷静理智的一个人,她一定是知道这其中的无可奈何,所以现在才会看着这样的平静的。
这样想着,采薇不由的就觉得心中有几分酸涩了起来。
这时就听到沈沅的声音响起:“不用擦粉,也不用擦胭脂。便是发髻,也只挽个家常的发髻就好。”
她也看到了自己眼底下的淡青色。不过今儿原就不用她出去待客,一切自有姚氏在外面操持,她只用待在屋中做她自己的事就好。
采薇听了,忙应了一声,给她挽了一个松松的倾髻。也没有戴什么复杂的头饰,只簪了一支碧玉簪子就罢了。另外耳垂上戴了一对明月珰。
随后青荷和青竹也都掀帘子走了进来。
青荷自去将铜盆中的残水泼净了,又指使着小丫鬟们洒扫廊檐和游廊各处,青竹则是去沈沅的书房中收拾,采薇则是叫了个小丫鬟,让她去厨房将沈沅的早膳拿过来。
一切看起来都和平常一样,仿似今儿压根就没有广平伯府过来下聘的事。
等用完了早膳,沈沅就让采薇拿了昨儿她没有绣完的手炉套子过来,想要继续做针线活。不过她才刚绣了两片水仙花的花瓣,就见青荷进来通报,说是那边府里的大夫人和少奶奶,还有三姑娘,四姑娘,五少爷也都过来了。
沈沅听了,忙将手里的绣绷放下,让青荷请他们进来。
一时他们几个都进来了,沈沅就站起来笑道:“你们怎么都一齐过来了?倒像是我特地的下帖子请你们都过来的一般。”
外面还在下着雨,虽然有丫鬟打伞,但风大,各人的身上和头发上还是被雨水打湿了一些。
沈沅忙让采薇去拿干净的布巾过来给杨氏,周明惠他们擦手擦头发,又让青荷和青竹去生了火盆子拿过来,将杨氏,周明惠他们身上的衣服烘一烘,去去上面的潮气。
杨氏一面在炕沿上坐了,一面对沈沅笑道:“我刚刚和你嫂子过来的路上碰到湘姐儿他们三个,便一块儿过来了。”
又目光打量了一打量沈沅,注意到了她眼底的那圈淡青色,就皱眉问道:“你昨儿晚上没有睡好?”
沈沅正在让周明惠到炕沿上坐,又叫丫鬟搬椅子过来给沈湘,沈潇和沈泓坐。闻言就转头看杨氏,微笑着回道:“昨儿晚上下了一夜的雨,这雨点打着窗外种的那株芭蕉,淅淅沥沥吵人的很,所以我这才一晚上没有睡好。”
杨氏转头看了看槅扇外种的那株芭蕉。
这株芭蕉想必种在这里有些年头了,叶片又大又平整。被雨水冲刷了这么一夜,倒是显得越发的青翠碧绿了。
但杨氏自然是不信沈沅说的这话的。
她拉着沈沅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在炕沿上坐了,叹着气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广平伯世子那样的一个人,确实是配不上你。我不瞒你,其实你洛哥哥大婚的那日,王夫人曾经跟我透露过想要为她儿子求娶你的意思,但当时就被我给一口回绝了。我的沅姐儿这样的好,怎么能嫁给那样的一个人?可没想到最后还是……”
说到这里,她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痛心疾首的说道:“你父亲糊涂啊。这样的一门亲事他怎么能答应呢?这可不是害了你一辈子吗?”
沈沅面上带着微笑听她说话,并没有说什么。
虽然她心中对沈承璋也觉得寒心,但他毕竟是她的父亲。做女儿的,总不好在旁人面前说父亲的不是。
倒是沈湘忍不住,忙附和着说道:“父亲确实是猪油蒙了心了,竟然答应这门亲事。我知道长姐的这件事后,就去找父亲,同他闹了一场。可父亲反倒呵斥我,说我只是个小孩子,懂得什么?让我立时就回我自己的院子去。我当时真是气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随后她又红了眼圈,低低的说道:“若是母亲还在,必然不会让长姐嫁给那样的一个人。”
心中忽然就有些明白当日沈沅为何要急着给她定下同宋家的亲事来。宋家虽然说起来家世不如广平伯府,但到底宋成济为人是好的,知道上进。而且这些日子她也同宋成济接触了几次,也感受得出来他是个温和的人,她对自己的这门婚事是极满意的,心中也很庆幸当初她听了长姐的话才没有错过宋成济。但是现在长姐她自己的婚事却……
沈泓这时也红了眼圈,低低的叫了一声长姐,伤心的说不出话来。便是沈潇,也是垂了头,看着自己裙子斓边上绣的忍冬花纹不说话。
长姐是这样的好,什么事都会为他们着想,可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要给她这样的一门亲事呢?这几日沈泓可是在外面打听了许多王信瑞做的那些事。吃花酒,捧戏子,仗势欺人,甚至还会当街调、戏长的美貌的女子。这样的一个人,父亲为什么要答应这门亲事呢?
沈沅看了他们三个人一眼,心中是很感动的,但面上还是笑着安抚他们:“你们也只是听坊间传闻广平伯世子是那样的人罢了,又何曾亲眼见过他做那些事呢?要知道,坊间传闻多不可信。而且再如何,我但凡只做好我分内的事,日子总不会很难过的,你们又何必要如此伤心呢?”
杨氏是见过王信瑞的,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但她也知道沈沅这是在安抚沈湘和沈泓,沈潇他们姐弟三个,所以当下她也没有说破,只轻拍了拍沈沅的手背,叹了一口气,说着:“我苦命的孩子啊。”
周明惠见大家情绪都不高,便笑着另起了个话题,说起了旁的事来。一时众人也都附和着她的话,渐渐的气氛便不再如先前那样的压抑了。
彼此坐在一块儿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得前院一阵鞭炮响,想来是行聘的人上门来了。
沈沅也不在意,只依旧同杨氏等人说话。随后等到了前院开宴席的时候,杨氏才同周明惠起身离开。至于沈湘和沈潇,沈泓,面对他们担忧的目光,沈沅笑着安抚他们几句,随后又亲自送了他们几个人出门。
她知道大家的心中现在都是可怜她的,但其实他们不知道,他心中其实是真的想将她和王信瑞的这门婚事给定下来。
若能一直这么顺顺利利的,最后她就能将自己的后路安排的很好。但是经过了昨晚……
沈沅现在心中其实是很担心的。她不知道李修尧到底会不会出手干扰她和王信瑞的婚事。
他昨晚同她说那番话的时候语气是那样的坚决,表情是那样的坚毅,而且他原就是个说出必做到的人,想必昨晚那些话他绝不会只是口头上说说的。
但是她不知道李修尧到底会用什么法子来干扰这件事,所以她现在压根就没有应对的法子。
沈沅想着这些烦心事,一双纤细的远山眉不由的就轻蹙了起来。她也不回屋,只倚在廊檐下的柱子上,看着雨中的那株芭蕉树出神。
采薇和青荷等人自然也不敢过来打扰她,只静静的站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沈沅才转身回了屋,又无事人一般,拿了没有绣完的手炉套子,垂着头一针一线的慢慢的绣着。
有些事急也急不来,倒不如静观其变的好。
王信瑞进了玄甲兵军营之后,就觉得自己简直如同进了地狱一般。
不,甚至比身在地狱还要受苦。
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受训。不管晴天雨天,早上起来就要肩上扛着一根粗大的圆木头上山下山的跑至少一个时辰,然后还要攀爬云梯,在泥坑里打滚,彼此手里拿了真刀真枪的喂招,身上受伤是常有的事。一整天这样训练下来,王信瑞只想死。
而且也不知道是那位宋教头额外的‘照顾’他还是什么缘故,他总觉得自己肩上扛着的那根圆木头要比别人的粗大一圈,手里拿着的刀枪兵器也要比别人的重一些。他自然要抗议的,而且还拿出了自己广平伯世子的名头,还说了自己的长姐是宫中的安嫔娘娘这事出来,想要嚣张的压制住那个宋教头,结果却被那个宋教头劈脸就是狠狠的几鞭子抽了下来,更是面色黑如墨一样的冷声说着:“我管你是什么世子,你长姐是什么人,进了我这玄甲兵军营,你就什么都不是,只能听我的话。若你胆敢不听,我就让你吃鞭子。”
说着,又罚王信瑞肩扛着圆木头再去上山下山的跑一个时辰。还特地的吩咐一个士兵跟在他身后,说王信瑞但凡偷懒不跑了,就用鞭子狠狠的抽他。即便是抽死了也没有关系,他担着。
王信瑞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天都生活的这么水深火热的。每一次的反抗只会换来更加残酷的镇压和训练。
他以前是个纨绔,镇日只知道喝花酒,捧戏子,身子原就羸弱,这样猛然的到军营里接受这样残酷艰辛的受训,如何能受得了?不到几日的功夫就病倒了,高烧不退。
他原想要让人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给广平伯,让他接自己回去。哪怕就是回去之后广平伯用马鞭抽他,要将他打死,他也再不来这里了。
这里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但是可惜,无论他用了什么法子,他生病的这个消息始终传递不出去。只能浑身滚烫的躺在简陋的通铺上,神智模糊着,想要喝口水也没有人给他倒。
不过这样高热了几天,他竟然硬生生的扛了过来。最后还能下地行走,如同前几日一般的继续受训。
齐明将这事告诉李修尧的时候,李修尧正在给窗前新种下的那株芭蕉浇水。甚至还拿了干净的布巾,细致的擦着芭蕉叶面上的细尘。
听完齐明的禀报,李修尧擦着芭蕉叶面的手不停,却是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他命还挺硬,这些苦还真的都受了下来。”
随后他将手里的布巾掷到旁边的山石上,转过身吩咐齐明:“正好今天早朝的时候皇上要我出兵去讨伐西北的流寇,你待会儿去一趟玄甲兵军营,告诉宋弘光,让他在玄甲兵里点两千人去西北。记着,一定要让王信瑞也去。”
宋弘光是他去年在大同时的副将,是他的心腹。现在页是玄甲兵的千总,就是日常王信瑞受训的那名宋教头。
自然,在李修尧的授意下,宋弘光这些日子没少额外的‘照顾’王信瑞。
齐明应了一声是,转过身去找宋弘光。李修尧则是回身又看着那株芭蕉。看了看,又伸手轻轻的抚了抚青翠平整的叶面。
等王信瑞死了,沈沅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嫁他?即便到时他以权势相压,也必然要沈沅嫁给他。
等沈沅知道王信瑞进了玄甲兵军营的时候,王信瑞已经随同其他玄甲兵一起去了西北讨伐那里的流寇去了。
沈沅当即就觉得心中一沉,将手里拿着修剪花叶的小剪子放到了炕桌上。
最近她闲来无事,便将那些有关插花的书都拿了起来重看,然后闲暇时就让青荷出去摘些花来给她插瓶。
刚刚青荷就摘了几朵红色的重瓣菊花过来,她让青竹将那只甜白釉暗雕梅花纹的玉壶春瓶找了出来,主仆几个人正在一边说话,一边看她插花,忽然就见采薇掀帘子进来,说了她打探来的,王信瑞进了玄甲兵军营的事。
青荷不明就里,反倒还有些高兴:“进了军营,饶是以前再是什么性子,那必定也会打磨好的。若这样看来,这个广平伯世子往后会变成一个知道上进的人也说不定。”
在青荷的心中,既然沈沅和王信瑞的亲事都已经定了下来,那自然是无法更改的。她心中自然也是盼着自家的这个姑爷学好的。
但沈沅却是一颗心都直直的坠了下去。
这些日子她曾想过无数李修尧会如何破坏她和王信瑞这门亲事的法子,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李修尧选择了最直接粗、暴的法子。
但凡只要王信瑞死了,这门婚事自然就会作废。
进了玄甲兵军营,那王信瑞整个人都在李修尧的掌控之中了。想必他原是想要王信瑞受不住军营里的那些训练,自己累死,但没想到王信瑞竟然硬撑了下来。于是李修尧就借由着皇上下旨平叛西北流寇的事,让王信瑞随军去了西北。
战场上刀枪无眼,谁都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有没有命回来。而且即便王信瑞再命硬,既然李修尧存了心的想要王信瑞死,他完全可以授意他的心腹之人杀了王信瑞,到时谁又会怀疑到他头上?只会以为王信瑞是被流寇杀死的。
但即便沈沅能料想到李修尧的所有打算,可她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昨儿平叛西北流寇的大军已经出发了,而且她只是个闺阁中的女子,又能阻止得了什么?
沈沅想着,想着,就只觉得头痛的厉害,再也无心插花了。
吩咐采薇将那瓶菊花摆放到镜台上之后,沈沅便说自己乏了,要歇息一会儿,然后就打发采薇她们几个人都出了屋。
她实在是想要好好的静一静。
原本一切都按着自己的计划来的。同王信瑞的婚事也只是个幌子而已,过后她就能为自己的将来好好的打算打算。毕竟她现在有继母,继母往后还会有孩子,她一个未嫁女,怎么能一辈子待在家里呢?说出去都要被人笑的。倒不如过几年她或是找个清幽的庵里清修,或是在山中置办一处宅子。她甚至都想好了,宅子地上要铺着木板,庭前的院子里还要栽一棵梧桐树。这样她可以赤脚在宅子里面到处走,坐在廊檐下一面弹琴,一面听着风吹过梧桐树叶的声音。然后闭上双眼,就仿似玉郞还在她身边一样……
但是,偏偏遇上了李修尧这个变数。他破坏了她的一切计划。
沈沅想到这里,由不得的就心中有些恨起李修尧来。
她都已经那样明确的对他说过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的事,他为什么还要这般的执着呢?他又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她生了情意,而且看着还是这样深的情意?
便是沈沅自己,都有些觉得李修尧对她的这股子情意来的好没道理。
第103章半路拦车
沈沅这几日实在是觉得糟心的很。她总是觉得,下一刻她就会收到王信瑞已经战死的消息,然后李修尧就会再如同上次那样的过来找她,问她到底要不要嫁他。
想必对于李修尧来说,沈家的那些护院他是压根就瞧不上眼的。他完全的可以做到来去自如,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过来。
真是一点安稳感都没有。
不过好在很快的就有个好消息传了过来。
是绸缎铺的韩掌柜让人传了消息进来。说是他前些日子从蜀地贩了几船刚收下的秋粮新米到江浙等地,很是挣了一笔利钱。然后他又赶在冬日河水结冰之前,用这些贩粮得来的利钱在江浙那里买了好些时新的绫罗绸缎,走水路运回了京。而且昨儿船到港了,一应购买的绫罗绸缎之类已经妥善的放入了库房。他就遣了个人进来给沈沅说了这个事,意思是想请沈沅过去看看,也要对她说一说这些账目的事。
虽然继母姚氏进门的次日沈沅就将管理沈家后宅的权利移交给了她,但母亲陪嫁的铺子和田庄,还有她自己购置的那处田庄并没有交出去,依然还是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中。
自然,这些算是她们姐弟三个的私产,姚氏也无权干涉的。即便她心中知道,那她也没有什么法子。
沈沅想了想,就告诉了来人,说明儿上午她就过去看看。那人垂着手退了出去。
等到下午申初沈承璋散值回来之后,沈沅就去见他,同他说了明儿要去绸缎铺子看看,算一算账目的事。
因着沈沅亲事的缘故,沈承璋心中对沈沅是怀着愧疚的,自然不会反对。他甚至还说道:“京城里新开了一家大酒楼,在城南,名叫太和楼。听说厨子的手艺很不错,做的极好的蟹黄豆腐和佛手金卷,你明儿可以顺带去尝一尝。”
说着,就叫姚氏拿五十两银子给沈沅。
姚氏望了沈沅一眼,随后就叫自己的贴身丫鬟去拿了一封五十两的银子过来。
沈沅也没有推辞,屈膝谢过了,就伸手接过了银子来,回手递给了站在身后的采薇。
姚氏现年才十九岁,也就比沈沅大了三岁,但她既然是沈承璋的续弦夫人,依着规矩,沈沅依然还要称呼她为母亲。
听着沈沅称呼她母亲,姚氏心里总归还是会觉得有些别扭。不过面上却不显,反倒是笑的温婉:“前几日广平伯府送过来的聘礼里面很有些好绸缎绫罗,待会儿我就让丫鬟都寻出来,送到你院子里去。这样你也好开始绣你的嫁妆了。若觉得广平伯府送来的这些绫罗绸缎不够,你只管过来同我说,我从我的体己私库里给你拿些好的送过去。”
姚氏是知道这近一年都是沈沅在管着沈家内宅里的事的。而且沈沅确实也管的极好,好的甚至她现在同那些管事媳妇说什么话的时候,那些管事媳妇还要将沈沅以往定下来的规矩拿出来说嘴。听多了这些个话,姚氏心里难免就会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倒是希望沈沅快些嫁出去才好。不过她出嫁的日子由着沈承璋强硬做主,定在了明年初秋的时候。
离着现在还有小一年的时间呢。
沈沅听了姚氏的话,就又对着姚氏屈膝行了个礼,面上神色恭敬平和:“谢谢母亲。”
但其实她是知道的,姚氏的父亲原就只是个知县,家中并不宽裕,她的嫁妆能有多少?想必也没有多少好东西。但既然姚氏嘴面上做了个这个人情,她总是要配合着说谢谢的。
沈承璋也很高兴见到姚氏同沈沅相处融洽。当下他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同沈沅说了几句闲话,沈沅就开口作辞,带着采薇出了上房。
采薇手里还一直捧着那一封五十两的银子。等回了漱玉院之后,她就请示沈沅:“姑娘,这封银子要收在哪里?”
沈沅目光瞥了她手上的银子一眼,然后笑道:“也不用收起来了。你拿着,同青荷,青竹她们两个分了,就当是天冷了,我给你们买瓜子吃。”
采薇知道沈沅的性子,当下也没有推辞,只是屈膝谢过了沈沅的赏赐。
待晚间用过了晚膳,沈沅看了一会儿书就上床歇息了。
倒是难得的一夜无梦。
次日清早她起来,用过了晚膳,就带着采薇和青荷出门坐马车去了铺子里。
韩掌柜早就在铺子里恭候着了。一见她过来,忙请她到后面的套间里面坐,又吩咐小伙计奉茶,拿核桃过来:“是我这次特地从杭州府带过来的龙井茶和椒盐味儿的山核桃,大小姐请尝一尝。”
等沈沅喝了两口茶,采薇又剥了一颗核桃,用干净的手帕子托着核桃仁递给沈沅吃了,韩掌柜这才双手将昨儿就准备好的一应账册递了过来:“这是贩粮和买丝绸,还有这个月铺子里的盈利账册,请大小姐过目。”
沈沅接过这几本账册,拿在手上翻看着。
沈沅上辈子就在母亲的指导下会看账本了,重生之后还在常州外祖父家的时候她又特地的学过如何当家立事,如何看账册之类的,新近又管了大半年的内宅,所以看账册的功夫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她看的很快。一面看,一面心中还在快速的核算着数目。片刻的功夫之后她就将这几本账册放到了桌上,抬头对韩掌柜笑道:“没想到从蜀地贩卖粮食到江浙竟然赚了这么多的利钱。只是这几个月来回奔波,辛苦韩掌柜了。”
“这是我应当做的。”韩掌柜语气谦虚,“还是大小姐慧眼,一眼就看见了这贩粮的商机,不然也不会有这份利钱。”
沈沅知道他这是在恭维自己,笑了笑。随后她想了想,又说道:“明年这贩粮的事倒不必做了。江浙原就是鱼米之乡,只不过这几年丝绸的价格高,所以大家都将稻田改为了桑田。但这几年蚕丝产的多了,粮食出的少了,粮食价格就高了上去,蚕丝的价格反倒就下来了。想必明年就会有人重又将桑田改为稻田,粮食会多起来,价格自然就会下来,再从蜀地贩粮食过去,这就很不划算了。”
韩掌柜忙应了下来。又说了一会儿铺子里的事,沈沅就让青荷将带过来的一个包袱打开,里面装的是柿子。一个个都红透了,看着就如同一盏盏红色的小灯笼一般,玲珑可爱。
“刚刚我过来的路上看到有人在卖柿子,想起再过几日就是霜降的节气了。老人们都说,霜降是要吃柿子的,可以御寒保暖。我就买了一些柿子带过来,待会儿韩掌柜同伙计们分一分。”
虽然只是些小恩小惠,但接受的人心里总会很感动。当下韩掌柜忙谢过了。沈沅让他不必多礼,又起身站起,笑道:“出来的久了,我也该回去了。往后有空再过来。”
韩掌柜亲自将她们主仆三个送到铺子门口,看着她们上了马车才转身回来。
天气已经渐渐的冷了下来,马车前面的车帘子和车厢里面两边的窗帘子早就换成了厚实的缎子,倒也暖和,没有一丝风透进来。凳子上也垫了厚厚的锦褥,也不觉冰凉。
马车走了一会儿,忽然就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隔着马车帘子迟疑的传了进来:“大小姐,有人要见您。”
采薇伸手掀开车帘子往外面望了一眼,回过头面色凝重的看着沈沅:“姑娘,外面站的是,是李大人。”
其实早在采薇掀开车帘子的时候,沈沅已经一眼就看到了李修尧正站在马车前面。而且她看到他的时候,他也正巧看到了她,两个人的目光恰巧对上了。这会儿虽然车帘子已经被采薇放了下来,阻隔了他的视线,但不知怎么,沈沅总有一种李修尧的目光还在看着她的感觉。
青荷一听外面的人是李修尧,立时就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这里可是大街,人来人往的,他当街这样拦着咱们的马车,可是要怎么样呢?”
又转过头,小心翼翼的问沈沅:“姑娘,您,您要不要见他?”
若见,谁晓得李修尧这会子来找姑娘是要做什么。便是青荷,都觉得李修尧对沈沅的感情实在是炽热如火。她甚至都觉得李修尧为了沈沅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都是有可能的。但若是不见,这里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大街,若李修尧坚持……
沈沅不说话,外面站着的李修尧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对峙着。周边不时的就有人经过,都会好奇的望李修尧一眼。不过又被李修尧身上冷肃的气息给吓的立时就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最后沈沅轻叹了一口气,吩咐采薇:“你下去看一看,这旁边可有什么能说话的幽静地方。”
采薇应了一声,忙掀开车帘子下了马车。片刻之后沈沅就听到她隔着车窗在外面轻声的说道:“姑娘,奴婢看过了,只是路两边都是卖东西的铺子,并没有什么酒楼茶肆之类能说话的地方。倒是有条小胡同,是两户人家院墙的夹道,看着僻静的很,也没有什么人打从那里经过,您看……”
沈沅听了,就吩咐青荷将她的斗篷拿出来。等披上了斗篷,她又将上面的风帽戴上,这才掀开车帘子下了车。
第104章相思之情
沈沅下了马车之后也不看李修尧,只径直的往采薇说的那处僻静的小胡同走去。李修尧望了她纤细的背影一眼,然后抬脚跟了过去。
采薇和青荷原也想跟过去,但却被齐明抢先一步给拦住了。
青荷当时就怒了,只气的一双柳眉倒竖。
她厉声的呵斥着齐明:“你拦着我们做什么?快让开。若不然,我一巴掌就拍你脸上去。”
只不过她原就生了一张可爱的圆脸,便是再生气,给人的感觉也只觉得可爱。当下齐明见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的就笑了起来。
青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骂道:“你笑什么?快让开。”
齐明忍了笑,说道:“两位姑娘不必动气。你们放心,我家公子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宝贵你家姑娘,是绝不会舍得伤害她的。不过是有几句话要对你家姑娘说罢了。等说完了话他自然就会让你家姑娘出来,两位姑娘请暂且在这里等待。”
青荷待要再说话,却被采薇伸手给拉了拉袖子,示意她安静。
采薇毕竟比青荷年纪要大一些,有些事懂的也要比采荷多一些。
无论是从哪一方面相比,李修尧都要比王信瑞好太多。就采薇私心里而言,觉得若果真让姑娘嫁给王信瑞,倒还不如让她嫁给李修尧呢。而且李修尧对着姑娘是那样的深情。只是姑娘她……
采薇想到这里,就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她心中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沈沅的,所以纵然有齐明在前面拦着,可她还是踮了脚,悄悄的往齐明身后的胡同里面看着,总希望能看到沈沅。
沈沅往胡同里走的时候心中是知道李修尧正跟在她身后的。
他的脚步沉稳,一步步恨清晰的落在她的耳中。仿佛间竟然教她心中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似这就是玉郞的声音一般。
上辈子那最后一年,她被玉郞安置在山中的那处院落里。但玉郞仿似很忙,也并不能终日的都陪她,时常会下山。每逢他下山了,她就总是会坐在窗前,等着他回来。而每当听到这样沉稳的脚步声,她就知道是玉郞回来了。然后她就会笑着起身站起来,摸索着要出门去迎他。而他随后总是会阔步的走过来伸手扶住她,责怪她不该这样出来。若碰到了撞到了可怎么办?她也只是笑,不说话。
但现在,她听着李修尧的脚步声,竟然会觉得和玉郞的脚步声一样……
沈沅觉得自己必然是听错了。她自嘲的笑了笑。
李修尧的脚步声怎么可能会和玉郞的脚步声一样呢?那是不可能的事。上辈子她嫁给李修源之后,同李修尧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说,他们之间说的话甚至都不会超过五句。想必在李修尧的心中,对她这个弟妹压根就没有什么印象的。那个时候他又如何会救他?他又如何会是玉郞?
沈沅暗暗的摇了摇头,想着自己这是太想念玉郞的缘故,所以这会儿才会听错脚步声。
等走到了胡同的中间位置,她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李修尧见状,便也停下了脚步。却不说话,只是目光静静的望着她。
左手边的院子里面栽了一株枫树。枫树的一根枝条斜出了院墙来,枝头经霜过后的枫叶红如火一般。
沈沅此时就恰巧正站在这满枝红叶的下面。不过她身上却穿的素净,月白底青竹纹图样的缎面褙子,茶白色的细褶裙,外面披的是一领缃色的斗篷。
但李修尧记得,她明明以前喜欢穿的是枫叶那样火红的颜色。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竟然整个人忽然就变得这样的沉静下来了呢。
想起沈沅母亲病逝,父亲续弦,甚至她父亲还答应了她和王信瑞的亲事……
沈沅在家中过的必定很不好,不然她也不会这样的性情大变,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
想到这里,李修尧就觉得心中似是被人打了一拳一般,钝钝的痛。
他想,他往后一定要好好的护着沈沅,再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她。
又见她头上还戴着斗篷上的风帽,他就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要将风帽给摘下来。
他想好好的看一看她。前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他以前听着从来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现在,他恨不能时时刻刻都能看到沈沅。而离上次他见沈沅的那夜,已经过去了四天了。
这四天,每一时,每一刻,他都是在想她的。
但见李修尧往前走,又伸手过来,沈沅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就戒备的往后退了两步。
李修尧见状,伸出的手就顿在了半空,目光也有些暗了下去。
顿了顿,他收回手,开口温声的说道:“将你的风帽拿下来。我想看看你。”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轻柔了许多。
沈沅只觉得眼前的这个李修尧压根就不是上辈子她所了解的李修尧。那个时候她听李府里的人说李修尧是个不近女色的人。甚至还有人怀疑他有什么隐疾。不然他都是权倾朝野的大都督了,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不说妻子,听说身边连个侍妾,甚至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只有几个小厮,这看着哪里正常?但是现在,李修尧竟然同她说我想看看你这样的话。
他不像是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
沈沅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如李修尧说的那样将自己头上戴的风帽拿下来。
她之所以下车来见他,一则是知道她若不下来,依着李修尧的性子,势必会一直在马车前面等着不走。两相僵持,来来往往的路人看着成个什么样子呢。而这二来,她也是有话想要同李修尧说的。
她也不想拐弯抹角,于是就直接的问道:“你想要王信瑞死?”
李修尧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沈沅不退不避,目光平静的回望着他。
最终还是李修尧先败下阵来,说道:“他死不足惜。我让人查过了他这些年做过的事。喝花酒捧戏子这些也还罢了,诸如仗势欺人,喝醉酒打死了和他争抢怡红楼头牌姑娘的人,甚至强奸良家妇女,致其回家投缳自尽的事都有。不过是广平伯使了银子上下打点,息事宁人,所以这才没有人追究他。但他这样的人原就该死。死了,也算是除一害了。”
沈沅以前虽然知道王信瑞是个纨绔,很不上进,只知吃喝玩乐,见到她的那两次也是极其的轻薄,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还做过这样的事。
这样的人,确实是该死。但是……
沈沅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是我未成婚的夫君。”
听到沈沅这样的称呼王信瑞是她未成婚的夫君,李修尧心中忽然就激动了起来。
他不能忍受沈沅称呼其他任何人为夫君。
“若你不知道王信瑞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罢了,但你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还要嫁给他?嫁给他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不嫁给我?难不成,难不成在你的心中,我竟是一点儿都比不上王信瑞不成?”
李修尧终于将他心里的这些话都问了出来。
他原是个冷静的人,在旁人面前也都是话不多的人,但是面对沈沅的时候,他总是很容易的就会激动起来。
她看着实在是太冷静了,而且也对他太不在乎了。而两个人之中,付出感情最多的那一方总会是输的那一方。更何况现在李修尧对沈沅深情款款,而沈沅心中却是对他没有什么情意。
沈沅不答,却是看着李修尧很平静的说道:“即便王信瑞死了,我也会为他守节一辈子。”
言下之意就是,即便王信瑞死了,她也会终生不会再嫁给其他任何人。
这几日她仔细的想过了,李修尧既然动了要王信瑞死的心思,只怕这件事她是更改不了的。不过仔细想一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她和王信瑞现在有婚约,若王信瑞死了,她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为王信瑞守节,终生不再嫁任何人。而本朝素来都看重节妇的,想必这样沈承璋也不会反对,广平伯府也会很高兴。说不定到最后连皇上都会表彰。到了那时,还会有谁敢逼迫她嫁人呢?
上辈子嫁了李修源之后,到最后她心灰意冷。五年,近两千个日日夜夜,她的心一寸寸的冷了下去,那种感觉她再也不要经历一次。
她对嫁人,实在是害怕的很。更何况她心中还有一个人。但她不知道他是谁,找不到他。所以无论如何,这辈子她都是不要嫁人的。
而为王信瑞守节,便是她这辈子不嫁人最冠冕堂皇的借口了。
李修尧没有想到沈沅竟然会同他说这样的话。他一刹那简直都不敢相信,只望着沈沅。过后等他反应过来,由不得的心里就升起一股怒气和妒意来。
两相交杂,只燎的他胸腔里的一颗心生痛。
他再也忍不住,大踏步的走上前来,一把就握住了沈沅的双肩。
“你看着我。”李修尧垂头望着沈沅,目光既悲痛又灼热,“你心里是知道我对你的情意是有多深的,不然我也不会要王信瑞死。前两次他那样的轻薄于你,我早就想要惩治他了。可他竟然还同你定了亲事,要娶你。实话告诉你,即便他不是这样恶劣的人,我也会让他死。除了我,没有人能够娶你。”
“所以我这一辈子就不打算嫁给任何人了。包括你。”沈沅面上的神情看着依然平静的很,说出来的话也很平静。但这些话都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一样,在一刀刀的将李修尧凌迟,只让他觉得神魂俱痛,万劫不复。
他的双眼渐渐疯魔了一般的赤红了起来,呼吸也渐渐的粗重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尚且还记得上次他恼怒之下用力伤了沈沅右手腕的事,所以握着沈沅双肩的手虽然都在发颤,可到底还是在竭力的控制着自己手上的力道。
他总是舍不得伤害她的。一丝一毫都舍不得。
他就这样双目赤红的望着沈沅,可是他又不知道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听不得她说这样狠心的话,可是又舍不得伤她分毫。想要她心甘情愿的嫁给他,可是她偏生这样明确的说她不嫁给他。
片刻之后,沈沅先开口。
依然是很平静的神色,很平静的语气:“李大人,请你放手吧。”
语带双关。一来是要他不要再握着她的双肩,二来则是,往后也再不要见她,说一定要娶她这样的话。
总之王信瑞无论是死或是不死,她都已经明确的表过态,她都绝对不会嫁给李修尧的。
李修尧不说话,依然只目光定定的望着她。
过了一会儿,就见李修尧忽然轻声的笑了起来。
不过他这笑容看着实在是有些发冷,而且眼底也是黑沉一片。
他放开了握着沈沅双肩的手,声音也冷冽了下去,如同他以往面对着其他人一般。
“我不会放手。”他目光望着沈沅,一双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之水一般,无端的就让人觉得心中发凉,“我总是会有法子让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的。”
说着,他又深深的看了沈沅一眼,这才转身阔步的离开了。
沈沅望着他修长英挺的背影怔了好一会儿。
他这句话的意思……
也不晓得他说的法子会是什么法子?
李修尧做事她从来都是猜不透的。就譬如说王信瑞的这事,她想了许多的可能性,但没想到李修尧会用了这样最简单粗、暴的法子。而现在……
沈沅不由的就开始担心起来。
过了几日便是霜降节气,天气越发的冷了下来。清晨起来的时候都能见到草叶上的白霜。
沈家众人的心里就如同这草叶上的白霜一般,冰凉冰凉的。
沈承璋入狱了。
他升任工部右侍郎没有几天,正好赶上宫中要修葺宫殿,工部尚书就让他和左侍郎两个人去负责这事。
修葺宫殿自然免不了要和皇木厂、木仓、琉璃窑等这些机构打交道。这其中自然就会有许多盈利的地方。就有人请左侍郎和沈承璋喝酒吃饭。左侍郎欣然前去。沈承璋刚出任工部右侍郎,见左侍郎去了,他自然不好回来,便也只好过去。
酒桌上稀里糊涂的被人劝的喝了许多酒下去,又稀里糊涂的收下了什么东西,最后又稀里糊涂的被人送回来了。
等到次日酒醒的时候,他才想起昨儿晚上收到的东西,从怀里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两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
他当即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出来,在屋子中走来走去半天都不晓得到底该怎么做。
他记得昨儿晚上左侍郎也是收下了这些东西的。而且看左侍郎和那些人都那样的熟稔,想必以往没少做过这样的事。若这会儿他将这银票还了回去,往后旁人少不得的就要排斥他,他在官场上反倒不好混了。可若是不还,这一千两银票拿在手上就如同是一块滚烫的木炭一般,烧的他心里发慌。总是担心会被别人知道的。
最后他想了整整一日,还是觉得这个银票留下来的好。
他安慰着自己,看样子左侍郎是经常收那些人东西的,不是到现在还没有被人发现?想必这些都是惯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而且做官不就是为着名利两个字?不过是一千两银票而已,又算得什么呢?
想通这一层之后,他心中反倒有些窃喜了起来。
六部果然比其他的衙署不同,是个油水大的地方。甚至他心中还想着,往后若想官职再要往上升,他少不得的也要拿银子出去打点的。
随后就又有人请了他和左侍郎出去喝酒吃饭,酒酣之时自然要给些好处给他们,让他们监管材料的时候能够手下留情。沈承璋便来者不拒,而且胆子也渐渐的大了起来,只觉得往后入阁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谁成想乐极生悲,忽然就不知道被谁给举报了他和左侍郎收受贿赂的事。皇上大怒,立时就将他们交由刑部审讯。
消息传来,整个沈府的人都人心惶惶。
姚氏毕竟年轻,遇到这样的事也手足无措。娘家的父亲又只是个知县,自然帮不上什么忙。祖家那边,沈洛只是个六品的翰林院侍读,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最重要的是,沈承璋收受贿赂这件事,极有可能就是事实。只差最后开堂审讯定罪了。
于是姚氏就想到了广平伯府。
现在他们和广平伯府是亲家,沈承璋出事,他们总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吧?于是姚氏也并没有同沈沅说起,吩咐人备了马车就去了广平伯府要见王夫人。
但等到了广平伯府,刚一下马车,就听到里面传出来震耳欲聋的哭声。一问看门的小厮,才晓得刚刚从西北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王信瑞在讨伐流寇中被乱箭射杀了。现在广平伯夫人已经哭的晕了过去。
姚氏当时就觉得头晕目眩,手脚发愣。
人家的儿子都死了,又怎么可能还顾得上沈承璋呢?而且现在王信瑞都死了,那沈沅的亲事……
姚氏面色灰白,未进广平伯府的门,就又转身坐上马车回来了。
这下子可真是求告无门了。姚氏只急的在屋中一直的哭。
无论沈承璋如何,这个家他总归还是顶梁柱的。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下午的时候,沈泓又早早的回来了。
原来沈承璋犯了这样的事,皇上当场就革了他工部右侍郎的职务。他又是戴罪之身,沈泓身为他的儿子,国子监如何会再让他入学?虽然并没有就劝退,但却是委婉的让他暂且不要去读书了。
沈沅知道这事之后,就坐在炕沿上不言语。
本朝的皇帝是最厌恶官员收受贿赂的,沈承璋这样做,可真是拂了皇帝的逆鳞了。被革职入狱都是轻的,最怕的就是等后面查明一切事之后会连累到他们一家人。
而现在沈泓已经这样了,谁晓得等父亲真的定罪之后她们这一家人会是个什么下场呢?
沈沅想了想,轻叹了一口气之后,起身从炕沿上站起来,吩咐站在一旁的采薇:“给我拿一身出门的衣裳来。”
“姑娘要出门?”采薇听了忙问道,“恕奴婢多嘴问一句,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呢?”
沈承璋收受贿赂被下狱的消息传来,便是采薇等人的心中也都是惶恐不安的。
她们都是沈家的下人,若沈承璋有了什么事,朝、廷要发落沈家,她们自然也都逃不掉。这两日又见沈沅一直愁眉不展,寝食难安,心中也担心沈沅。猛然的这会儿听到沈沅说要换出门的衣裳,她止不住的就开始担心。
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现在他们沈家都这个样子了,还有谁肯对他们施以援手呢?广平伯府那边,便是王信瑞没有死,求到了他们的跟前去,他们都要避嫌的吧?姑娘这会儿又是要去见谁呢?
“去见一个人。”沈沅的声音有些冷,“他自己设下的局,他总会有法子解的。”
昨儿她就一直在想前几日李修尧对她说的那句话。
他说他不会放手,他总会有法子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他。父亲的事,莫不就是他让人揭发的?他就是要她去求他。而他的条件自然也是不言而喻了。
沈沅原还在犹豫,但今儿沈泓的事让她清楚的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若父亲果真出了什么事,她只怕都是护不住她的弟弟妹妹的。
且不说她们原就找不到什么人来帮她们,便是有人愿意相帮,但若是李修尧故意的设下的这个局,谁又能有能力同他一较高下呢?
采薇心中这时也有些明白沈沅说的这个人是谁了。她默不作声的去拿了一件蜜合色撒花缎面的长袄过来给沈沅换上了,又重新给她梳了一个发髻。鬓边簪了一支点翠小凤钗步摇,一朵铜钱大小的杏黄色堆纱绢花。
想了想,采薇还是轻声的问道:“姑娘,咱们,咱们要怎么去找李大人呢?”
沈沅不说话。
上次她去绸缎铺子,回来的时候坐上马车没走多少路就遇到了李修尧,天下间哪里有这样凑巧的事?必然是李修尧遣了人暗中的在沈家门口,一见她出门就会去告知他的。这会儿何必要她去找他呢?想必但凡只要她出门,李修尧必定就会主动的过来找她的。
伸手将采薇抱过来的月白色缎面斗篷披在身上,她面上的神?
第105章准备聘礼
沈沅到了太和楼之后就让采薇去定了一间雅间。到了雅间之后她点了一壶银针茶并着几样精致的糕点,让采薇在门口守着,自己则是在屋中桌旁的椅子中坐了,转头看着窗外的银杏树出神。
已经是深秋了,银杏树的叶子金黄金黄的。细碎温暖的日光照耀其上,偶有微风吹过树梢,连日光都仿似在树叶间上下跳跃一般。
今儿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秋高气爽,碧空万里无云。
沈沅出了一会儿神,就听到有两声敲门声。接着是采薇的声音隔着门轻轻的传了进来:“姑娘,李大人到了。”
沈沅回过神来,转头看着门。就见门已经从外面被推开来,李修尧迈步走了进来。
沈沅唇角微弯。果然如同她猜测的一样,李修尧必定是在她家附近安排下了人,所以但凡她出门,他必然立时就会知道的。
她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目光看着李修尧。
就见他穿了一身银白色暗云纹的缎面直裾,领口和袖口都是银灰色暗云纹缎面镶边。腰间是同色银灰色的缎面腰封,越发的显出他身材的高大挺拔来。
以往看多了他穿深色的衣服,现在猛然一看他穿着这样的衣服,倒是淡化了他身上的冷肃之气,看着也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之气了。
沈沅心中微微诧异,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对他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李大人,请坐。”
对于他现在的忽然出现丝毫没有半点惊讶的样子。
李修尧看了她一眼,然后沉默的在她对面的椅子中坐了下来。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紧张和局促的,老老实实放在膝上的一双手手掌心中甚至都有些潮意。
沈沅看到他出现在她面前竟然一点都不惊讶。她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想必肯定是知道了他在他家附近安排了人。而且,这几日他想了想,觉得沈沅应该是喜欢那种谦谦君子的读书人的,所以他前两日就特地的去买了这样的一身衣服来,也不晓得现在沈沅心中会不会对他的印象好了一点呢?
沈沅正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伸手提了桌上放着的紫砂提梁壶,又拿了一只茶杯放在他面前,倾身给他倒茶。
她右手腕上笼了两只素面的细金镯子,随着她提壶倒茶的动作轻轻的碰撞在一起,发出极悦耳的叮叮轻响。
李修尧目光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一刹那他眼中也就只有这个,再也注意不到旁的了。
不过想了想,随后他还是开口主动的解释着:“我想着前些日子你被王信瑞纠缠的事,担心你出门会再碰到其他纠缠的人,所以就遣了个人安排在你家附近。但凡你出门了,就让他跟着。也是想要护着你,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怕她误会他安排了人在她家门口是要监视她的意思。
沈沅放下手里的紫砂提梁壶,坐回了椅中。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才说道:“多谢李大人。”
她自然也不傻,对于李修尧的这份好意她心中还是知道的,但是……
“王信瑞死了。”她垂眼看着自己手腕上戴的那两只金镯子,语气平静无波澜,仿似只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一般。“我父亲也因着收受贿赂入了刑部大狱。李大人,这两件事都与你有关的罢?”
李修尧看着她,没有说话。
王信瑞的事,他一开始确实是存了要让他死的心思。他也曾暗中的吩咐过宋弘光,等王信瑞到了西北征讨流寇的时候,若他在战场上不慎死了就最好,若不然,也要让宋弘光暗中下手,总之决不能让王信瑞活着回京城来。而这次宋弘光遣人送回来的消息,王信瑞是在征讨流寇的时候被流寇的箭射杀的,并不是他下的手。但不论如何,这事与他确实是脱不了干系的。
至于说沈承璋的事……
现在王信瑞虽然已经死了,但若是沈沅坚持要为他守节,李修尧也是没有法子的。而现在沈承璋的事,若是利用的好,倒是能让沈沅一定会嫁给他的。
所以李修尧并没有说出沈承璋下狱的事其实并非他设的局这个实情来。自然,他是知道沈承璋贪墨的这事的,也知道有想要取代沈承璋和工部左侍郎的人去告发这件事,他不过是没有阻拦那个人罢了。但他这会儿甚至都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只是说道:“我有办法救你的父亲。至于什么条件,你是知道的。你要嫁给我。”
他承认他这确实是在逼迫沈沅嫁给他,但是他没有法子。若不逼迫,沈沅是绝对不会嫁给他的。但是他绝对没有法子忍受沈沅嫁给任何其他的人,也没有法子忍受沈沅往后以王信瑞的未亡人为他守节一辈子。李修尧甚至都嫉妒沈沅心中的那个人嫉妒的快要发了狂。
若让他知道沈沅心中的那个人是谁,他一定会暗中的让那个人消失在这世上,让沈沅往后心中只能有他一个人的位置。
沈沅依然垂眼在看着自己手腕上戴的两只金镯子,没有说话。
李修尧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因着紧张在突突的快速乱跳着。这会子非但是手掌心里,便是连后背都出了汗。
他心中到底还是害怕沈沅会不答应的,也害怕她会做出什么对她自己不利的傻事来。
若她以死相逼,他要如何呢?他总是舍不得她伤害自己的。
于是李修尧就狠了狠心,继续的沉声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是很紧张你的一双弟妹的。你要仔细的想一想,若你父亲的这件事真的坐实了,他出了事,覆巢之下无完卵,你的一双弟妹会有什么下场?若往小了说,是你父亲丢了官职,入牢狱,往后你弟妹的日子肯定会很不好过。若往大了说,你是知道皇上对收受贿赂的事深恶痛绝的,若他想要杀鸡儆猴,拉你父亲出来做典型,那抄没家产,流放,甚至是杀头都是有可能的。到时你的一双弟妹会有什么下场,想必不用我多说了。”
能有什么下场呢?自来出事官员的家眷都会没有什么好下场的,这一点沈沅心中很明白。
她垂着头,轻抿了双唇,放在桌上的手紧紧的扣着桌面。
桌面上铺了大红色销金四季花卉纹的桌围,她柔白如玉的手指这样紧紧的扣在上面,想要让人忽视掉都难。更何况李修尧的目光一直都在她的身上,时时刻刻的注意着她的变化。
但沈沅现在这个样子,李修尧见了,只觉心中隐隐的发痛。
他舍不得,但他还是必须要让她嫁给他,哪怕就算是逼迫。在这件事上,他就是这样的无耻。
不过心中到底还是不忍的,于是他的声音也轻柔了起来:“你说过,我帮了你许多,你欠了我的恩情。你说若有下辈子再报答我,但我并不想等到你下辈子再报答我,我想要你的这辈子。不如你就嫁给我如何?就当是报答你欠我的那些恩情。”
这话说出来乞求的意思就很明显了。为了让沈沅能够答应嫁给他,他今儿真的是软硬兼施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见沈沅抬起头来,面上神情看着还是平静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平静的:“等你救了我的父亲出来,我就嫁给你。”
对于沈沅而言,这只不过是一笔交易而已。不得不为的交易。但对于李修尧而言,却是心中狂喜,浑身的血液都滚烫了起来,目光也瞬间就亮了起来。晨间天边的启明星一般。
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想要喝水压一压心中的狂喜,可是伸手拿起茶杯的时候,手都在发颤,有几滴水珠洒落出来,落到了他的衣服前襟上,他都没有注意到。
不过他面上还是不显的,看着依然如同平日里一般的冷肃。如同火山一般,哪怕现在地下的熔浆滚烫沸腾的厉害,可表面上看着还是风平浪静。
待喝了两口温热的茶水下去,他才勉力的将心中的这股子狂喜压下去了一点,握着茶杯的手也稳住了。
将茶杯放在桌面上之后,他抬眼看着沈沅,说出来的话语气平稳:“好。等你父亲出狱之后,我立时就亲自上门提亲。”
沈沅点了点头:“好。”
随后她再也无话,只垂眼看着大红桌围上的销金四季花卉花纹。
耳听得李修尧沉稳的声音又响起:“听说这太和楼的厨子是掌柜特地从扬州请来的大厨,做的一手好菜和好糕点。现在已经到了正午了,你不如就在这里同我一起用午膳。”
虽然面上听着是不容置喙的语气,但其实他的心中还是小心翼翼,也是忐忑的。
总害怕沈沅会不答应。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若她不答应留下来陪他一起用午饭,他也没什么的。
虽然会觉得失落,但她已经答应要嫁给他了,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他可以天天同她一起用饭,倒不用急在这一时。
但没想到沈沅竟然会答应。李修尧心中又是狂喜,面上却只沉稳的叫了齐明进来,让他出去告诉掌柜,将所有拿手的好菜和好糕点都上一份来。
随后就是小伙计要进来送菜送糕点的时候李修尧都没有让他们进门,只让小伙计将饭菜和糕点送到雅间门口,再让采薇拿了进来。
他看着沈沅。虽然她一直垂着眼,没有看他,但他还是觉得心中很高兴。
往后他就可以这样天天同她坐在一起吃饭,还可以这样看着她。她是他的妻子,他也是决不允许其他的男子看到她的样子。便是这些酒楼里的小伙计也不行。
大家的规矩原就食不言,而且沈沅觉得自己现在和李修尧也确实是没有什么话好说。李修尧也是个话不多的人,这会儿又觉得有些不真实。沈沅竟然答应要嫁给他,还同他这样的坐在一起吃饭,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也不晓得该同沈沅说些什么。也怕说错了什么话会让她不高兴,所以便也一直没有说话。
于是一顿饭吃的很安静。等饭后再坐了一会儿,沈沅便起身开口作辞。
李修尧也忙起身站了起来,温声的同她说道:“我送你回去。”
沈沅没有推辞。现在沈承璋的事都握在李修尧的手中,她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让他不高兴。
她对着他屈膝行了礼,低声的说道:“多谢李大人。”
李修尧想要伸手过来扶她,也想要握一握她的手,但见她面上一副疏离的样子,他心中又不敢。于是他就只是对她轻点了点头,说道:“你不用跟我这样的客气。”
他知道她这会儿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怕都是有些恨他的。不过没有关系,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他会一直护着她,誓死娇宠,她心中总会慢慢的有他的。
快要走出雅间来的时候,李修尧又想起一件事来,回过身来看她:“将你斗篷上的风帽戴起来。”
沈沅闻言望了他一眼。
她明白他的意思。这个男人是这样的霸道,甚至都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看到她的相貌。但她还是伸手戴起了风帽,然后跟随在李修尧的身后往楼下走。
等她上了马车,她才伸手将风帽从头上拂了下去。
车夫开始赶车,除了车轮辚辚的声音,她耳中还可以听到隔着车窗传来的得得的马蹄声。
她知道这是李修尧正骑马相随在马车外送她回家。
沈沅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疲累的闭上了双眼,将头靠在马车壁上不言语。
采薇在一边小心的觑着她的神色。
先前沈沅和李修尧在雅间里面说话的时候,她站在门外,还是隐约能听到几句他们说的话的,她心中自然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心中就有些为沈沅叫屈,也有些恨李修尧。
他竟然这样的逼迫沈沅。而这会儿采薇看着沈沅阖目疲累的样子,便越发的不敢打扰她了,只屏息静气的坐在一旁。
等马车到了沈家大门口,采薇先掀开车帘子下车。下车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李修尧正在翻身下马,身姿潇洒利落。
采薇目光有些不满的看了李修尧一眼,但也没有说什么。她只是一个下人,主子的事自然是轮不到她多嘴的。更何况现在李修尧地位显赫,沈承璋,甚至他们沈府里的所有人将来会如何都捏在他的手中,她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她只是回身掀开车帘子,扶着沈沅的手让她下马车。
李修尧这时已经抬脚走了上前来。见沈沅下了马车,面上疲累的样子,他心中一软,就温声的同她说道:“你父亲的事你放心,他很快就会没事的。”
沈沅闻言,又屈膝对他行礼:“多谢李大人。”
李修尧握着马鞭的手紧了紧。她对着自己还是这样的客套疏离。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略有些无奈的又说了一遍:“往后你再不用对我这样的客气了。”
沈沅没有说话。又对他屈膝行了个礼之后,这才带着采薇转身进了身后的大门。
李修尧看着到她进了大门,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照壁后面他都还没有离开,依然站在那里,仿似目光能穿透照壁看到沈沅一样。
站在他身后的齐明看着他这个样子,面上虽不敢说什么,心中却是在想着,古书上说有位妇人立望夫而化为立石,是为望夫石。望夫石他是没有见过的,但他家大公子若再在这里这么站下去,倒是极有可能会化为一块望妻石也说不定。
心中正在想着李修尧若化为了望妻石的事,忽然就见李修尧回过身来,阔步走到马旁,翻身上了马。齐明见了,赶忙也小跑过去翻身上了马,跟着李修尧往前疾驰而去。
不过李修尧并没有回家,而是快马疾驰到了一处成衣铺子里,且进去之后就要见掌柜的。见到了掌柜之后,他开口说的话就是:“十日之内我要一件嫁衣,你这里能不能做到?”
掌柜的听了,吓了一跳。
一般的嫁衣都是要提前半年来说的,哪里有十日之内就要要的?掌柜的简直都要怀疑他这是抢亲的。
而李修尧见掌柜的不说话,面色就有些沉了下去,浑身的气质一下子就冷冽了起来:“到底能不能做到?”
掌柜的见状,心中惊惧,再不敢胡思乱想,就说道:“十日之内就要一件嫁衣,这确实是太急促了些。”
看到李修尧的目光又冷了下去,他又急忙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我多叫几名绣娘,让她们日夜赶工绣,总还是可以的。不过这价钱可就……”
李修尧听了,就伸手自袖中掏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出来放在了柜台面上:“嫁衣要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娘,越华贵精致越好。银子不是问题。这一百两是定金,等我十日后来拿嫁衣的时候,若嫁衣做的好,我必然会好好的赏你。”
掌柜的看着这一百两银票,心中简直就要乐开了花。原就是一双细小的蜜蜂眼这会儿笑的简直都没有缝了。
他伸手拿着银票,对着李修尧点头哈腰的:“客人您放心,小店做的嫁衣在京城中还是有些名气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姑娘要出嫁都是在小店做的嫁衣。就是上个月曹国公千金出嫁身上穿的那件嫁衣也是小店做的,京城中的众人见了谁不夸?小的担保您十日后过来拿嫁衣的时候必然会满意的。”
然后又问新嫁娘的身高胖瘦。没有尺寸嫁衣总是很难做的。
李修尧虽然没有碰过沈沅一下,但对她的身材体型还是很清楚的,当下便十分清晰的说了出来。而掌柜的听了,这才相信李修尧不是那种强抢了人家姑娘要成亲的恶霸之类。
若是强抢的,又怎么会对姑娘的身材体型这样的清楚?想必是两情相悦的,现在有情人要终成眷属。
随后掌柜的亲自一一的记下了李修尧对嫁衣提出来的要求。到最后他心中简直都想要称赞李修尧一句了。
一个大男人,但竟然这样的细致。连前襟后胸,甚至袖口领口,裙子斓边上要绣什么花纹都有交代。自然,李修尧也让掌柜给他做一件大红的吉服。领口袖口的花纹都要同那件嫁衣上的绣的花纹一样。
想着沈沅过几日就会穿上这件他亲自要求做什么样子的嫁衣嫁给他,李修尧就觉得整个人都开始激动了起来。
等交代好了这一切事,李修尧就走出了这间成衣铺子,转而又去了京城中最好的那家首饰铺子。
他想着沈沅右手腕上戴的那两只素面的细金手镯子。虽然她戴什么在他心中都是极好看的,但他还是想要给她买几副玉镯子。
她现在这样平和淡然的性子,戴玉镯子是最好的了。
最后他挑了一对上好的和田玉镯子和一对上好的翡翠玉镯子,又挑了其他的许多首饰之类,直将掌柜的乐的合不拢嘴。
然后他又去了绸缎铺子,金银铺子……,且样样挑选的都是最好的。
齐明跟在他身后简直都要无奈了。
看大公子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在准备聘礼啊。但这些事难道不该由家中的老夫人准备的么?不过想想老夫人原就不怎么待见大公子,现在又将家中的一切庶务都交给了二夫人。二夫人看着就不像管理过内宅的人,且家中的那些事她才刚上手,想必让她现在去筹办成亲这样的大事她肯定会很手足无措的,所以大公子这就是要自己给自己筹办他和沈姑娘的婚事了?
这样想一想,齐明心中就觉得有些可怜起李修尧来。他也就不再在心中说什么了,而是老老实实的跟在李修尧的身后去到一个铺子又一个铺子里面,买了一样又一样的东西。看着大公子付了银子,吩咐那些人待会儿就将那些东西全都送到李府去。
不过李修尧在置办这些东西的时候心中是极其的高兴的。
他置办的是聘礼,给沈沅的聘礼。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恨不能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找寻过来给沈沅送过去。
只要她高兴,但凡她想要什么东西,他都会竭尽全力去给她找过来的。所以现在这些东西又算的了什么呢?
小剧场:
沈沅:我心中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所以你动手了结自己吧。
尧哥:……现在收回我说的这句话还来得及吗?
第106章平安回来
入夜,青荷正在伺候沈沅洗脚。见沈沅一脸平静的样子,青荷忍不住的就问道:“姑娘,您,您真的要嫁给李大人了么?”
先前采薇回来的时候,青荷和青竹就问她今儿跟姑娘去了哪里,采薇就将今儿的事都说了。青荷和青竹听了,心中都十分的震惊。
采薇原还特地的同她们两个讲过了,只怕现在姑娘心中不舒服。不论是谁,被人这样胁迫着嫁人心中总归会很不舒服的。所以就让青荷和青竹两个人尽量少说话,千万不要惹姑娘不高兴。青竹是个稳重的性子,采薇既然这样说了,她便什么话也不说,只闷头做事,但青荷却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所以还是忍不住的问了这样的话出来。
她这句话一问出来,采薇就心中一惊,赶忙的同她使眼色。又担心会引起沈沅的伤心来,所以就目光小心翼翼的觑着她。
但没想到沈沅竟然笑了起来。
“是啊,我是要嫁给他了。”看到青荷和采薇等人面上的神情之后,她又笑了起来,“你们怎么一个两个的看着都这样的低落?”
“姑娘,”采薇的声音低低的,“我们心里都在为您难过,也在为您抱不屈。李大人怎么,怎么就是那样的人呢。”
沈沅面上笑的淡然:“他再如何,总比王信瑞要好的。而且以他现在的地位,京城中有多少权势想要将自家的女儿嫁给他都不能,我嫁给他,其实是我高攀了,有什么不好的呢?你们不用都哭丧着一张脸。再有,这件事,你们暂且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知道。”
她不想让沈湘和沈泓知道这件事背后的原因,不然他们两个人心中肯定会一直愧疚。她不想让他们两个人心中怀着愧疚过日子。
采薇和青荷,青竹都低声的应下了。随后青荷端了铜盆里的残水去泼了,采薇将沈沅头上的首饰都拿了下来,将头发放下来,拿篦子给她梳着头发。又给她换了睡觉的寝衣。青竹则去铺床。因着天冷的缘故,她还特地的在被子里放了一只灌满了热水的汤婆子。
随后等服侍沈沅上床安歇了,她们三个便也带上门退了出去。
沈沅睡不着。虽然刚刚她同采薇,青荷她们说起嫁给李修尧的时候是很淡然的,但是这会儿一个人的时候她就觉得心中有些恐慌了起来。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要嫁人,而且嫁的还偏偏是李家的人。
对于李家,她心中是抗拒的。但是现在,这件事却由不得她了。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之后,她侧过身去,面朝着外侧。
今夜月色倒好。月光从窗子里斜进来,如水一般的洒在水磨青砖地面上。不过深秋的月色,看着总觉得清冷。偶有风过,廊檐下挂着的铁马就叮叮当当的轻响了起来。
沈沅看着地面上的那一小块月光,想了一会儿心事,就阖上了双眼。不过到底还是睡意全无,直至汤婆子渐渐凉透了的时候她才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随后几日沈府的人依然还是人心惶惶的。总害怕沈承璋被定了罪,皇上一怒之下就要清算沈家所有的人。姚氏更是整日以泪洗面。
她原就觉得沈承璋比自己大了许多,嫁给他做续弦她心中总归是觉得有些委屈的。但没想到嫁过来没有多长时间沈承璋就出了这样的事。若皇上到时当真要清算沈家,那自己身为沈承璋的妻子……
这会儿就算是想要跟沈承璋撇清关系都是不能的了。倒是自己娘家那边,知道沈承璋的事之后还千方百计的同她撇清关系,就是怕会连累到他们。
而沈沅担心沈湘和沈泓,沈潇他们会害怕,还特地的叫了他们过来,安抚他们父亲必然会没事的,他们也更加不会有事。
沈湘和沈潇心中还是担忧的,只愁着眉不说话,但沈泓面上看着却的很平静,也很淡然:“若父亲真,有什么,事,覆巢之下,无完卵,我这个做,做儿子的,也会同他,一起承担。”
他虽然今年才十三岁,但沈沅看着他,觉得他已经较她去年回来时见到的时候要沉稳了许多。而且这次父亲的事发生之后,他被国子监教导自己的博士委婉的劝了回来,他也没有闹,没有哭,反倒是安抚着沈沅,说自己没事,让她不用担心。
沈沅心中就感叹着,自己有这样好的一个弟弟,怎么就不该好好的护着他呢?只不过是嫁给李修尧罢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又过了两日,也不知李修尧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就见沈承璋平安无事的回了家。虽然官职不晓得到底是不是被革掉了,但这种时候,能够平安的回来就已经是足够庆幸的了。
他一回来,一家人全都到门口去迎接。姚氏还特地的叫人准备了个火盆放在大门口,让沈承璋从火盆上跨过去,说是这样可以去掉晦气。
一家子见了面,姚氏和周姨娘等人就都哭了起来。周姨娘身后的奶娘手中抱着她的儿子,才刚满半岁,原正睡的香甜,被众人的哭声吵醒了之后就也开始咿咿呀呀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还伸手蹬腿的踢着身上包着的大红包被。
沈承璋见了自己的这一家子,心中也感叹不已。
当初自己就不该猪油蒙了心,起了那样的贪念。自己进了牢狱倒也罢了,还要连累自己这一家子整日担惊受怕的。
沈沅没有哭,正同沈泓站在一起,姐弟两个面上看着都十分的平静淡然。
沈沅是因为她心中信得过李修尧。他既然说过会救沈承璋出来,那他就必定有法子。沈泓则是经过这么多事之后,内心已经渐渐的坚强了起来。
沈承璋看看自己的嫡长女,又看看自己的嫡长子,禁不住的就红了眼眶,哑声的说着:“我糊涂啊。我糊涂啊。”
他就不该被名利蒙住了自己的双眼,做出那样的事来。
而且,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自己确实是贪墨了,但今儿早上刑部的官员提审的时候,却说经查实,是有人故意的诬陷他,所以当场就将他无罪释放出来。
可明明左侍郎贪墨的罪名是定了下来的,刑部的官员已经上报给了皇上,正等着皇上的裁定。
沈承璋想到这里,就觉得心中还是十分的不安。就怕待会儿还会有刑部的人来抓捕他回去。但他也不敢说出来。
家中的人已经为他担惊受怕了这些日子,他不想再说出这样的事来让他们更加的担心,所以面上还是强颜欢笑的同姚氏他们说话。
在刑部的大狱里待了这几日,身上的衣服早都已经脏了。姚氏忙忙的吩咐丫鬟去备洗澡水,又叫丫鬟去告诉厨房,让厨房里做一席丰盛的菜来。
她毕竟是正室,周姨娘和知书如何敢同他争?当下就眼睁睁的看着沈承璋还没有来得及同她们说一句话,就被姚氏拉着沈承璋去了上房沐浴更衣。
随后的家宴就摆在上房的明间里。一家子全都到齐了。不过姚氏刚嫁过来没有多久,正是要给妾室立规矩的时候,所以周姨娘和知书都只能站在一旁伺候,桌旁坐着的也就只有沈承璋,姚氏和沈沅他们姐妹,姐弟几个。
彼此又说了一些这些日子如何担惊受怕的话,随后又致喜庆之词。姚氏又不停的给沈承璋布菜。
以往倒还罢了,经过了这件事,姚氏总算是明白了夫妻一体这四个字。
不管再如何,总归沈承璋好好儿的,她才能好好儿的。若沈承璋出了什么事,她必定也要受牵连。所以还是盼着他好好儿的。
正吃着饭,忽然就见有个穿着沉香色比甲的丫鬟走了进来通报:“老爷,外面有个人要见您。他说他名叫李修尧。而且,而且他还带了许多人过来。”
沈承璋一听这话,手一抖,手里的筷子就没有拿稳,掉到了地上去。
李修尧是大都督,他这会儿带着许多人过来,必然是要抓捕他回去重新受审的。而且只怕还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不然这满朝上下,谁敢指使大都督亲自过来抓人呢?
他的一张脸立时就血色全无,心中只惊吓的话都说不出来。
姚氏心中也害怕。不过到底比沈承璋要镇定些,就问那个丫鬟:“李大人带了多少人过来?他们手里有没有拿刀枪之类的?”
若只是带了人过来倒还罢了,待会儿看他说些什么再看到底是什么事。但若是那些人拿了刀枪之类的,就怕是来抄家的。那可真是……
其他的人面上看着也都极担忧的。只有沈沅,心中再平静不过。
她心中在想着,想必李修尧是过来提亲的。不过父亲才刚到家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立时上门来了。他就急切成了这个样子?
第107章迫不及待
就听那个丫鬟在回道:“那些人的手里并没有拿兵器,相反,倒是都挑着盒担来的。”
众人一听,心中都觉得很诧异。没见来抓人或是抄家的时候还挑着盒担来的。独有沈沅,心中微紧。
这些盒担难不成是……
若果真是那样,那李修尧可真是……
他也不怕旁人会将王信瑞的事,还有沈承璋的事都联想到他的身上去。不过以他现在的地位,想必也是不惧这些的。
沈沅微垂了眼,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沈承璋想了想,就吩咐那个丫鬟:“你先领着李大人去花厅用茶,就说我就来。”
丫鬟答应着退了下去。沈承璋就同姚氏等人吩咐了一些话,就有些类似于遗言之类的。一时屋子里就听到众人此起彼伏的哭声。
过后就见沈承璋长叹了一声,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面上强装镇定的抬脚往屋外就走。姚氏等人放心不下,商议了下,到底还是偷偷的跟了过去,躲到了窗子外面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花厅的槅扇门是敞开着的。就见庭院里放了许多盒担,每件上面都系着大红绸子。又有许多侍卫正垂手站在院中。
姚氏等人见着这个样子,心中就越发的觉得惊诧了。
这,这哪里像是来抓人或是来抄家的?分明就像是来下聘的。但沈家这些日子什么时候同人做亲了?沈湘是早就和宋家定了亲事了。沈潇年纪还小,还不到说亲的时候。沈沅前些时候倒是刚和广平伯府定了亲事,但王信瑞不是新近战死了?倒连累沈沅做了个望门寡。现如今是谁要来沈家提亲?说的又是哪一位姑娘,竟然要堂堂的大都督上门来提亲?
而且这样直接带着聘礼上门提亲可真是。向来的规矩不都是该先遣个媒人上门探探风声,听一听女方的意见?若女方同意了,再下聘礼?
耳听得屋中沈承璋迟疑的声音响起:“这,李大人这是何意?”
随即是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沈大人,在下今日前来,是来向您提亲的。”
随即静了好一会儿,想是沈承璋直接被李修尧的这句话给砸懵了。然后才听到沈承璋的声音又响起:“敢,敢问李大人,您,您这是要替哪家公子保媒?说的又是在下的哪一位小女?”
“在下是来给自己提亲的。”李修尧的声音依旧沉稳,“求娶的是您的长女。”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非但是沈承璋,就是躲在窗子外面偷听的这几个人也都懵了。纷纷转过头去看沈沅。
沈沅心中也是震撼的。她没想到李修尧会当着沈承璋的面直接说这样的话。不过这也符合他做事果断的性子。
接下来李修尧和沈承璋说了些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因为听到李修尧的这句话之后,沈沅就带着采薇和青荷转身回了漱玉院。左右结果会如何她心中是知道的。
而果然,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就有个伺候沈承璋的丫鬟过来漱玉院请沈沅去前院的书房,说是老爷有话要对大小姐说。
沈沅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抬手抚了抚鬓角,叫了采薇,然后就随同那个丫鬟往前院沈承璋的书房走。
等到了书房,就见沈承璋正坐在书案后面的圈椅中,转头正在望着槅扇窗外的一株桂花树出神。
已经是深秋初冬的时候了,桂花早就落完了,这会儿也就只有满树墨绿的叶子,闻不到一丝桂花的甜香。
沈沅屈膝对沈承璋行了个礼,开口叫了一声父亲:“您找女儿有事?”
沈承璋转过头来看她,开口让她坐,沈沅就在左手第一张太师椅中坐了下来。
沈承璋看着她不说话,沈沅便也没有要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
上次广平伯府的婚事,沈承璋担心若不答应会影响自己的仕途,所以明知道王信瑞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还是将婚事答应了下来。而这次,李修尧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他既是存了心的一定要娶她,必定不会只在沈承璋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诚意这样的简单,肯定也是有威胁的。
要威胁沈承璋简直太容易了。沈承璋原就有贪墨的事实,是李修尧从中斡旋他才能无罪开释。自然,李修尧就有本事能让沈承璋再进到牢狱里去。
而现在……
沈沅看着沈承璋面上愧疚的神色,唇角有些嘲讽的弯了起来。
他自然是选择了答应下这门婚事的,一如上次他答应广平伯府的那门婚事一样。
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会将他自己摆在最重要的位子。
“李大人今儿过来提亲的事,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沈承璋静默了一会儿,目光也不敢看沈沅,只看着书案上放着的那架紫檀木透雕灵芝如意纹的笔架,“我,我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
沈沅没有说话。
李修尧直接带着聘礼上门来提亲的这事早就已经传遍了全府。府中的下人惊诧的是李修尧行事之惊世骇俗。从来没有见过人带着聘礼直接上门来求亲的,而且还是为自己求亲。还有就是震惊于那些聘礼之丰厚。都说可见李修尧是真心的想要求娶沈沅的,不然怎么舍得拿出那样贵重,那样多的聘礼来?
又有人说李修尧生的相貌生的俊朗出众,现在又是大都督,沈沅真是好福气。新近才刚死了未过门的丈夫,一个望门寡,竟然还能嫁给李修尧这样的人。也不晓得背后有多少京城闺秀要艳羡呢。
倒是没有一个人将王信瑞死的事和沈承璋的事同李修尧联系在一起,反倒纷纷的说沈沅好福气起来,也不晓得到底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沈沅只当没有听到这些话,依然坐在屋中平心静气的做着她的针线活。不过青荷听了这些话就很为沈沅抱屈,撸袖子就想要出去说那些乱嚼舌根的人,但被沈沅开口给阻止住了。
由得那些人说去,她只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
不过这会儿听到沈承璋说的这句话,沈沅还是觉得心中有些寒心。
沈承璋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谁人不想要自己的父亲给自己遮风避雨?但是关键时刻,她的父亲总是会将她推出去。
但沈沅忽然又自嘲的弯了弯唇角。
她还对沈承璋抱这些不切实际的希望做什么呢?沈承璋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又不是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中又慢慢的静了下来。
“是。”她低垂了眉眼,平心静气的回答着,“这事我已经听说了。”
沈承璋望了她一眼,惊诧于她的平静。不过想想上次他跟她说起广平伯的亲事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平静。
他心中就想着,他这个女儿可真是懂事,从来不会让他为难。不过婚姻之事原就是父母之命,她的婚事原就该他这个做父亲的来做主的,她做女儿的只能听从。
想到这里,沈承璋心里刚刚的那点愧疚就消散了一大半,语气也平稳下来了不少,重又有了平日做父亲的那种威严了。
他甚至还说道:“李修尧是个武臣,就算他现在坐到了大都督的位置上,朝中文臣也只是面上忌惮他,其实心中对他也没有多少尊重的。我们沈家是书香世家,祖上就是读书发家的,身为沈家的人,我知道你心中想必也是看不上武人,嫌他们粗鄙。但现在你既然同李修尧定下了婚事,往后他就是你的夫君了,你心中还是要尊敬他的。”
沈沅心中只觉好笑。等再过些时候,这满朝的文臣只怕就不单单是面上忌惮李修尧那样的简单了。到时他大权在握,谁心中不忌惮他?只怕一不小心就要遭他清算。
不过沈沅面上还是低垂着眉眼,温顺的回道:“是,女儿明白。”
沈承璋点了点头。想了想,他又说道:“李修尧这次提亲虽然鲁莽,但他总归还是一片诚心的想要求娶你的,这一点我看得出来。而且他刚刚还跟我说了,想要三日后就同你成婚,这事我也已经应了下来。你回去之后便好生的准备准备。你屋中的那些东西,你想要带走都可以带走。还有你母亲的那些陪嫁,原就是要给你和湘姐儿,还有泓哥儿的,你也可以带走一部分。至于你旁的嫁妆之类,你放心,虽然三日的时间很仓促,但我肯定会让你母亲都妥善的准备好。我沈家的嫡长女出嫁,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的。”
沈沅心中猛的一跳,用力的握紧了手心。
她没想到李修尧竟然要求三日后就要同她成婚。她原以为就算同李修尧将这门婚事定了下来,至少也要三个月或半年的时间才会同他成亲的,但是现在……
想一想三日后就要同李修尧成亲了,便是她平日再镇定,可这会儿心中也不由的有些发慌了起来。
李修尧这可真是疯了,而且疯的还不轻。
有谁上门提亲,然后要求三日之后就要成亲的?他这到底是有多迫不及待?
第108章忍气吞声
李家上房的明间里,李母蒋氏正坐在罗汉床上同自己的陪房孙妈妈说话。
她穿了一件琥珀色宝瓶纹样出风毛的缎面袄子,头上戴了一对寿字金簪。生的一张大圆白脸,虽然保养的好,但到底是近五十岁的人了,脸上还是有细细的皱纹。
“他这可真是越来越不将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了。”蒋氏皱了一双眉,正不高兴的说着话,“这几日眼见得的不时就有外面铺子的人送东西到府里来,也不晓得都是些什么东西,只说是他早先就买下的。那些东西都被他收到他的静园里面去不说,也不见他过来对我说一个字,告诉我买了些什么东西,都是做什么用的。就是孤老院里都有个甲头呢,他这何曾把我这个做嫡母的放在眼角之中了?”
面上很忿忿不平的样子。
孙妈妈想了想,就说道:“奴婢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奴婢问过大公子院子里的粗使洒扫婆子,她说大公子买的那些东西都是极贵重的首饰绸缎之类,都是给女子用的东西呢。奴婢这两日想了想,怕不是大公子心悦上了哪家的姑娘?”
“你说他喜欢上了哪家的姑娘?”蒋氏一脸的不相信,“他的那个样子,也就比冰人儿多一口气罢了。你什么时候见他对人笑过?至于姑娘,你忘了,前两年有个伺候他的丫鬟想要爬他的床,可是被他一脚给踢下了床去,断了两根肋骨,在床上躺了个把月才能下床呢。他像是个会喜欢姑娘的人?不然也不至于他现在都二十四岁了还没有娶亲。”
虽说本朝重文轻武,武臣不受朝中文臣的尊重,但到底是比一般的人家要好的。这几年也不是没有媒人上门说亲,可都被李修尧一概推拒了。就是前些日子,他做了大都督之后,宫里的李淑妃就想着要给他做成一门好亲事。看中的是吏部尚书的嫡次女。往后也好给他一些助力,让他在朝中脚跟站的更稳些,但还是被李修尧给一口推拒了。
蒋氏心中对李修尧很不满。
虽说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到了一定的年纪家里的长辈就会给他安排个通房丫鬟,好让他通人事,但刚嫁过来的媳妇看了心中总归还是会觉得不大舒服。更何况李老爷当时是很宠爱那个丫鬟的。又偏生她第一胎生的是个女儿,那个丫鬟生的是个儿子。
蒋氏总是希望长子是由自己所出,所以心中就总是憋着一口气。不过好在那个丫鬟过了没几年就短命死了,她又生下了李修源来,这才慢慢的顺了心里的那口气。不过到底还是百般的看李修尧不顺眼,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一应用度上也是百般克扣。
但李修尧也是个骨头硬的。等李老爷死后,他不愿意在家中日日的看蒋氏的脸色过日子,索性就出去投了军,长年累月不在家,倒也避免了彼此相见。还是他去年从山东聊城回京之后进了五军营,随后多数时间都在京城里,这才住回了李宅。又因着李淑妃特地的打过招呼,蒋氏才让人将东南角上的静园打扫干净让李修尧住了。
不过整个宅子里,那处静园是离着上房最远的院落,蒋氏这还是不想多见李修源的缘故。虽然李淑妃多次的叮嘱过她,李修尧现在不同以往,他手中是握着兵权的,再不能如同以往那样的轻薄冷待他了,但蒋氏也只是面上答应,心中还是很不以为然的。
她觉得还是自己的儿子好。李修源虽然现在只是个六品的礼部员外郎,但文官清贵,哪里是李修尧一个粗鄙的武臣能比的?
孙妈妈这时在心里思忖了一会儿,就同蒋氏说道:“太太,大公子现在年纪也大了,您看,要不要找个媒人给他说一门亲事呢?”
“我不管他。”蒋氏鼻中轻哼一声,“他也不服我管。你看上次宝瓶在铺子里被人欺负的事,我叫他过来说了他两句,他全程冷着一张脸,一句话都没有说,眼里哪里有我这个嫡母?而且他的亲事,怡儿说的那门亲事够好的吧?他都直接开口拒绝了,我还上哪里去给他找比这个更好的亲事去?”
李淑妃闺名叫做李宝怡。虽然她现在是淑妃娘娘了,但蒋氏说起她的时候依然还是习惯性的叫她为怡儿。
孙妈妈就说道:“太太,话不是这样说。大小姐说的那门亲事是好,但也太好了。您想一想,吏部尚书的女儿,身份多高贵?从小必定锦衣玉食的长大,心气儿不高?大公子若将她娶回家来了,她心里能有您这个婆母?而且二夫人……,到时她们妯娌之间只怕相处的也不好,您看着不愁?”
孙妈妈后面的话虽然说的含糊,但蒋氏还是明白她的意思。
谢蓁蓁的父亲只是国子监的一个博士罢了,芝麻绿豆大的官,吏部尚书家的女儿能瞧得上她?虽说自己对这个儿媳妇是百般的不满意,但说到底她才是自己的正经儿媳妇,李修尧的妻子只是她名义上的儿媳妇罢了,心里对她能有多尊敬?
蒋氏就皱了眉,不说话。
孙妈妈看了看她面上的神色,就又接着说了下去:“奴婢的意思,与其让大公子娶吏部尚书的女儿做妻子,倒不如让他娶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小门小户的姑娘,见识肯定要差一些,胆气也要弱一些,自然就好管教,好拿捏一些。毕竟现在大公子是大都督,若他的妻子倚仗着他的权势在府中横行霸道,您看了心里不添堵?”
蒋氏想了想,就觉得孙妈妈的这话说的不错。
李修尧已经是个眼中没她这个嫡母的人了,若让他再娶个不服她管教的妻子回来,她往后要多受多少气?
于是她就吩咐孙妈妈:“待会儿你空闲下来,就去对面大街找王媒婆,问问她可有什么合适的姑娘。像你说的,要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且还要性情和顺的。若有,让她过来同我说。”
孙妈妈忙应下了。正要说其他的话,就见有丫鬟掀帘子进来通报:“太太,大公子在外面求见。”
才刚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蒋氏坐直了身子,吩咐丫鬟让李修尧进来。
丫鬟应了一声,转身打起门口吊着的猩红毡暖帘,请李修尧进来。
名义上到底是自己的嫡母,所以李修尧进来之后还是要向蒋氏行礼的。
蒋氏心中想着李淑妃特地交代过她的那些话,倒也没有过多的为难李修尧,甚至面上的神情都能勉强称得上是温和的:“不用多礼,坐罢。”
又问他:“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李修尧也没有落座,只站在织着牡丹蝴蝶花纹的猩红色厚实地毯上,神情淡淡的说着:“我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诉母亲。我今日定下了一门亲事,三日后就会行大礼。这三日中,府中的一应布置,要请的人,还有三日后的酒席,要劳烦母亲费心了。”
蒋氏心中震惊,睁圆了一双眼看着李修尧,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李修尧已经走了,只有门口的帘子还在轻轻的晃动着。
“孙妈妈,”蒋氏的声音都气的在发抖,“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咱们刚刚还在说他的亲事,可他倒好,冷不丁的就跑过来同我说他定下了一门亲事,而且三日之后就要行大礼。这三日够做什么用的?够筹办得出一场婚礼来?他这可不是在逼我?还有,你看看他刚刚的那个样子,说完了话转身就走,倒不像是过来同我商议这事的,而是过来通知我,命令我一样。我是他手下的侍卫?他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嫡母?”
孙妈妈忙安抚她:“太太,太太,您消消气。”
又端了炕桌上的盖碗递过去:“太太,您喝口水。”
蒋氏接盖碗的手也在发抖。虽然喝了两口茶水,但她心里还是气的。就重重的将盖碗放到了炕桌上,口中恨恨的说道:“这事我就不办,倒要看他三日后怎么成婚。”
孙妈妈就劝她:“太太,大公子说到底也是咱们李家的人,而且他现在还是大都督,这事您若不办,旁人看着像什么呢?且大小姐的话您忘了?现在大公子手上是有兵权的,皇上都看重他呢。就算他再不得文官心里的尊重,但大小姐也说了,有了兵权这就是最要紧的。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靠什么统治臣民的,不还是士兵?总没见过只靠着文臣的一张嘴去统治臣民的。”
蒋氏听了就不言语。片刻之后才很不甘心的说道:“我虽然不是他的生母,但也是他的嫡母。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他就不该先过来禀明了我这个嫡母他看中了哪家的姑娘,然后让我找媒人去下聘?他这算什么呢?自己下了聘,然后过来告诉我一声他三日后要成亲了,让我布置府里,请人,筹备宴席?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太太,不是奴婢说,这口气只怕您就是不想咽也是要咽的。您忘了大小姐说过的话?她虽然生了二皇子,但皇后膝下可是有大皇子的,能容得下她?而且皇后身后有永昌侯府宋家,咱们大小姐呢?也就是人前看着风光罢了,其实在宫里也是每日如履薄冰的。但现在皇上看重大公子,大小姐说了,她暂且只能依仗着大公子。这种时候,太太您怎么好明面上就得罪了大公子呢?说不得,这口气您也只能暂且咽下去了。”
蒋氏听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有气无力的叫了个丫鬟过来:“你去将二夫人叫到这里来。”
蒋氏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就不大耐烦受累管宅子里的那些琐事,所以谢蓁蓁嫁过来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她就将掌中馈的事全都交给了谢蓁蓁,自己在背后享清福。现在既然要筹办李修尧的婚礼,自然是要叫谢蓁蓁去做的。
丫鬟答应着去了。蒋氏想了想,又叫孙妈妈:“刚刚他也只说三日后就要成婚,也没有说是哪家的姑娘,你找个人去打听下,看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吧。再有,这也算是件大事,遣人往宫里递个牌子,我要告诉怡儿一声。”
孙妈妈忙答应着去办了。蒋氏心里就在想着,但愿李修尧看中的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性情温顺好拿捏的姑娘。不然若是个同他一样厉害的,往后她的日子可就要过的闹心了。
第109章旁敲侧击
知道李修尧要娶的是沈承璋的女儿之后,李淑妃立时就遣了个小内监叫他进宫来说话。
李淑妃现在还住在毓秀宫,不过自贤妃死后,她又怀了身孕,升了嫔位,后来又升了妃位,所以她现在已经是毓秀宫的主位了。
母凭子贵,她生下二皇子之后,宫里的人都要高看她一眼,给她的一应份例之物都是最好的,所以现在这整个毓秀宫里里外外较贤妃在的时候华丽了不少。
现在李淑妃正坐在南窗的木榻上,同斜坐在她对面的李修尧说话。
“今儿上午我听母亲说你要娶沈承璋的女儿,这事已经定下来了?”
“是。”李修尧回答的简洁,且毫不犹豫,“后日我就会同她成亲。”
李淑妃看了他一眼。
她和李修尧的年纪相差不大,不过半岁。但到底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他又是个庶出,所以李淑妃自小同他也不怎么亲近,但现在不一样了……
以前她只是个小小的贵人也还罢了,纵然稍微得宠了些,可还有比她更得宠的嫔妃,宋皇后也不会过多的为难她。但现在她生了二皇子,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当今皇上膝下原就只有一个大皇子,是康妃所生。后来不晓得怎么,康妃就暴毙了,宋皇后就接了大皇子过去亲自抚养。这储君之位原本必然是大皇子的,但是现在她又生了个二皇子,皇上又因着宋家势大的缘故,态度暧昧,迟迟没有要立哪一位皇子为储君的意思,宋皇后焉能不视他们母子两个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但她不像宋皇后,身后有整个永昌侯府做为依靠,永昌侯爷还是户部尚书。她的娘家,父亲早逝,母亲只是个一般的妇人,一个嫡亲的弟弟虽然有些才华,但也才刚进入仕途,能帮得上她什么?好不容易现在有了一个李修尧做了大都督,又得皇上看重,在朝堂上说话也有分量,她自然要将他视为她的依靠。
不过他们姐弟两个以前到底不亲近,李修尧看着又是个冷冽不好亲近的人,李淑妃既然想要将他作为自己的依靠,自然就不敢得罪他。
于是她想了想,就委婉的说道:“莫不是你心中嫌弃长姐上次同你说的那位吏部尚书家的嫡次女不好么?若是你觉得她不好,长姐还可以为你挑选其他勋贵权臣家的女儿为妻。但这个沈承璋的女儿,不是长姐说,若沈承璋现在还是工部右侍郎也还罢了,他的女儿还能勉强配得上你。但他前些日子刚因着贪墨的事入了刑部大狱。虽说后来无罪开释了,可关于他的官职,皇上一直都没有松口的意思,谁知道他后面还会不会是工部右侍郎呢?也许就会被贬谪也说不定。你娶他的女儿,只怕往后对你没有什么助力。不然你再看一看?我倒是听说了,英国公家有个女儿,生的极貌美,性情又温顺,你若是愿意,长姐可以叫她进宫来,你看看她……”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修尧给开口打断了:“多谢淑妃娘娘费心。不过这门婚事已经定了下来,我后日就会成亲,绝不会更改。”
语气极冷淡疏离。
李淑妃是个聪明的人,听他说的这样坚决,便知道这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知道李修尧心中对她原也没有什么手足之情,不然也不会每次见到她的时候从来都是称呼她为淑妃,从没有叫过她一声长姐。而且态度很冷漠。
他就是这样的傲气。虽然她现在贵为淑妃,但他也从没有要依靠她的意思。不过他一路做到今天大都督的位置,也都是他自己多年的战功,并没有依靠过任何人。倒是现在自己还要依靠他在朝中的地位,好在后宫站稳脚跟。
于是李淑妃便不再说这事。若再说,只怕会让李修尧心中不高兴。她转而笑着说道:“你要娶的是沈承璋的那位长女吧?那位沈姑娘我倒是见过。贤妃姐姐是她的亲姨母,去年年底的时候她进过一次宫,带了些常州的土仪来见贤妃姐姐。倒是个相貌好的,性情看着也好。当时我还给了她一串红珊瑚手钏作为见面礼。你是知道的,那串红珊瑚手钏,还是我及笄那年,母亲给我的及笄礼。”
李修尧自然是知道那串红珊瑚手钏的。确实是李淑妃的及笄礼不错,很贵重的一件东西。
而且听李淑妃这样的夸赞沈沅,李修尧面上的神情就有些缓和了起来。
他的沈沅,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李淑妃察言观色,见状心中不由的很惊讶。
她的这个弟弟,对任何人都是很冷漠的。若按母亲的话来说,他的心就是冰块做成的。可是现在她仅仅只是称赞了沈沅两句,怎么李修尧面上原本漠然的表情就变得这样的缓和起来了?
沈沅在他心中到底是有多重要?
李淑妃强压下心中的惊讶,又继续的同李修尧说着其他的话。
“我这两日听人说,永昌侯家的那位世子爷回来了。他倒是个任性的。听说是前些日子宋皇后给他安排了个兵部的差事,想要让他去历练历练,他不想去,就跑到外地游山玩水去了。前两天回来了,到底还是被永昌侯强逼着去兵部当差去了。”
李修尧知道她说的是宋云清,没有说话。
对于宋云清,他的印象就是个不知道人间疾苦的贵公子,并不怎么关心。不过看着是个聪明的人,好在他的心思没有用在官场上,不然倒是有可能成为一个劲敌。
李淑妃又说了一些别的事,都是她打探来的朝中的一些事。李修尧明白她的心思,无非是让他拉拢一些对她和二皇子有利的人,清算一些对她和二皇子不利的人。无非是拿他当枪使,好为二皇子的往后铺路。
不过李修尧也没有说破。说到底他和李淑妃毕竟都同姓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所以有些事,可以做的他也会去做。
李淑妃知道李修尧是个聪明的人,响鼓不用重锤,点到即可。
说完了这些事之后,李淑妃就让宫人拿了一只花梨木嵌螺钿的锦匣过来,打开看时,里面都是各色贵重的首饰。
“后日你成亲,长姐也没有法子亲自过去贺喜。这匣子里面装的首饰都是各地上贡来,皇上又赏赐给了我的,现在长姐将这些给你,你转交给你的夫人吧。就算是我给你们的贺礼。”
李修尧目光随意的瞥了一眼锦匣里面的那些首饰,然后起身站起,伸手接了过来:“多谢淑妃娘娘。”
随后彼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李修尧说了告辞的话,转身随着宫人离去。
李淑妃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心中在默默的想着,她和李修尧之间的手足之情也不过如此。虽然现在他权势大,暂且可以利用,但往后若她的儿子顺利登上了皇位,倒是要警惕他。至于说那位沈沅,既然李修尧心中那样的在意她,也许关键时刻,能用她来牵制住李修尧也说不一定。
李修尧走出了宫门之后,就将手里的锦匣随手递给了一直在宫门口等候的齐明:“赏你了。”
李淑妃的心思他看的清清楚楚,她的那些伎俩他也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要她的这些首饰做什么呢?沈沅一应所用之物,都是他亲手置办的,旁人的东西他还不放心给沈沅用。
齐明跟随李修尧多年,清楚的知道他的性子。虽然不知道锦匣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他还是道了谢,然后将锦匣收了起来。
随后他又向李修尧禀报着:“小的听了大公子的吩咐之后就遣了人去成衣店里问过了,掌柜的说明儿上午那件嫁衣必定能做好的。至于旁的婚礼上要用的东西也都已经备好了,都送到了府里去。”
李修尧点了点头,又问道:“府中的事,她们筹备的如何了?”
齐明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就皱眉回道:“小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老太太您是知道的,一则,她不愿意为这些事烦心,只想享清福,二则,恕小的多嘴,她也并不是诚心想管您的事,所以借口自己身子不好,府中的事早就交给了二夫人打理为由,在背后躲清闲,什么事都不管。可二夫人呢,很显然她以前没有办过这样的事,于是不是这里出了差错就是那里出了差错。去问老太太,老太太也都是先重重的说她一顿,然后才告诉她该怎么做。若时间充裕倒还好,二夫人也许能将这些事办好,但现在……”
齐明摊了摊手。
李修尧冷笑:“既然她想躲清闲,那就让她好好的躲一躲清闲。”
随后他就吩咐齐明:“府中,特别是静园中该如何布置的事我已经同你说过了,现在你就去玄甲兵军营对宋弘光说一声,让他点一百精兵过来帮忙。明日下午之前必定要全都布置好。等到了后日,叫这一百士兵亲自随我一同去沈府迎亲。”
至于要请的宾客和宴席的事,蒋氏是个要面子的人,必定不会容忍谢蓁蓁出错,他不用担心这些事。
总之,后日他必定要将沈沅好好的娶回来。
一想到往后沈沅就是他的妻,李修尧心中不由的就欢喜起来。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让他觉得更欢喜的事了。
第110章沈沅出嫁
自从李修尧上门提亲之后,当日傍晚,沈府的门口就来了十来名侍卫守在大门口,说是大都督特地吩咐下来的,要他们保护夫人。就连漱玉院的门口也一左一右的站了两名侍卫,门神一般,若不是漱玉院里的丫鬟进出,他们都要仔细盘问。
巧的是,漱玉院门口的这两名侍卫,就是上次沈沅去找红杏的时候守候在门口的那两名侍卫。沈沅记得其中一个姓张。
沈府里的其他人见了这副架势,都说李修尧是真心的对沈沅好。不然他们两个人还没有成亲,李修尧如何就遣了这么多的侍卫过来守护着沈沅了?可见他心中对沈沅是看的极重的。
姚氏心中也是这般想的,所以这几日她对沈沅的态度都较以往亲热了不少,不时的就会过来漱玉院同沈沅说话。
她心中想的是,沈承璋现在可是大都督,长姐还是宫里的淑妃娘娘,身份贵重。而他心中又这般的看重沈沅,有了这层关系在,她对沈沅好一些,往后只要沈沅肯在李修尧面前说几句好话,还愁沈承璋仕途不顺畅?工部右侍郎算什么呢?入阁都是不难的。
沈沅听着她旁敲侧击说的这些话,只笑笑,并不接话。
若说以往她心中念着沈承璋好歹是她的父亲,对他多少有一些父女之情,但是这两次在她的亲事上,她对沈承璋实在是很寒心。
而且,上次沈承璋是因着贪墨下的狱,是李修尧从中斡旋,他才能无罪开释,也没有连累到沈家的其他人。但若让他再为官,他又贪墨了怎么办?她和沈湘到时都出嫁了,可沈泓是嫡子,自然要连累他的。所以若从这方面想,沈沅就觉得,沈承璋还是不要为官的好。
不过她也没有对姚氏说什么,只一直面上带着浅淡的微笑听姚氏说话。虽然没有答应的意思,但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姚氏还以为她这是同意了呢。毕竟天底下哪里有女儿不希望父亲为官的?父亲做官了,娘家有权势,她在夫家也要硬气些。
于是说了好一会儿话之后,姚氏就起身很高兴的走了。沈沅亲自送她到廊檐下。
姚氏出门的时候,门口的张侍卫和赵侍卫照例问了两句话。姚氏心中虽然不大自在,但想着这两个是李修尧的人,她不敢得罪,也只得老老实实的回了话,然后才带着丫鬟出门走了。
青荷在沈沅身后看到这一幕,就笑道:“姑娘,这两个侍卫倒好玩。也不管是丫鬟还是夫人,但凡只要不是咱们院子里的人,进出一律都要盘问的。可见李大人心中很紧张您。”
青荷原先知道李修尧用沈承璋的事逼迫沈沅嫁给他的时候,心中对李修尧的印象还十分的不好。但自从那日她听到李修尧亲口对沈承璋说要求娶沈沅为妻的话,又见到了那些丰厚的聘礼,再看现在守在院门口的这两名侍卫,她就觉得李修尧心中是极看重沈沅的,不由的就对他的印象渐渐的好了起来。
沈沅听了她说的话,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旁人都以为李修尧这是看重她的缘故,所以才遣了这些侍卫来沈府守着,但她心中却是很明白,李修尧这分明是怕她会逃跑,所以才遣人过来看守着。
不过这也可以算是他对她的一种看重吧?沈沅想了想,又自嘲的弯了弯唇角。
李修尧说三日之后就要迎娶,这三日中沈府里的人都忙的没有一刻歇息的时候。不过沈沅倒是清闲的很。
她是新嫁娘,总没有要她做事的道理。
沈承璋说过,漱玉院里的东西,若她想要,都可以带走,于是沈沅这几日就将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东西都整理好了,屋子里用惯的一些东西也都收拾好了,打算也都带走。
到她出嫁的头一日,沈湘和沈泓一起过来了。
沈湘不但自己过来,身后还跟了好几个粗使婆子。这些婆子手上都或捧着锦匣,或手上搬着箱子。
沈湘让她们将这些东西放在正厅的地上,然后对沈沅说道:“母亲陪嫁和积攒的东西,长姐那时候都让人搬到了我的院子里让我保管,现在长姐要出嫁了,昨儿我清点了下那些东西,整理了这些出来,都是给长姐您做嫁妆的。”
沈沅看时,见那些匣子箱子里装的都是各色珍珠宝石,古玩字画瓷器,以及绫罗绸缎之类的贵重东西。另外还有一匣子银票。
母亲的陪嫁和历年积攒的那些东西,沈沅一开始都清理过,还仔细的将每一样都记了下来,做成了一本小册子,所以现在就算只是粗略的望了一眼,她也知道沈湘给她的这些东西都是挑的里面最好的。
她就笑道:“将这些好东西都给了我,等明年你出嫁,往后泓儿娶亲的时候可怎么够呢?”
沈泓忙说道:“我,我不要。都给,给长姐和,三姐。”
沈湘也说道:“我那里还有许多母亲留下来的东西,这些是长姐你该得的。”
沈沅想了想,就叫了青荷和青竹过来,让她们两个将两只装着绫罗绸缎和各色毛皮的箱子搬了下去,装着古玩字画瓷器之类的箱子,还有各色珍珠宝石的匣子各要了一只,剩下的两箱古玩字画瓷器之类,还有两匣子各色珍珠宝石,以及那匣子银票则都叫沈湘拿回去:“就算是赶明儿你出嫁,还有泓儿娶亲的时候,我这个做长姐的给你们的东西吧。”
她是知道的,在嫁妆上面,沈承璋是不会亏待她的。而且看姚氏这几日忽然对她亲热的份上,必然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至于母亲的这些东西,还是多留些给沈湘和沈泓的好。毕竟姚氏往后会生自己的孩子,谁知道到时候她会对沈泓怎么样呢?
沈湘和沈泓都不肯收,沈沅却坚持。又让采薇拿了账册子过来,同他们说道:“除了这些东西,母亲还留下了三处产业。那间金银首饰铺子你们也知道,已经被薛姨娘给变卖掉了,不过我用那笔银子又置办了一处田庄。现在共有两处田庄,一间绸缎铺子,你们两个各要哪一处的产业?”
沈湘和沈泓都不说话。母亲的这些产业一直都是沈沅在费心打理的,现在她要出嫁了,怎么好开口跟她要这些呢?
沈沅见他们都不说话,就笑道:“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我可就要做主了。”
她将两处田庄给了沈湘和沈泓,自己则要了那间首饰铺子。
沈湘和沈泓都没有打理过生意上的事,将绸缎铺子交给他们总是会让他们烦心的。相较而言,田庄可就要好打理的多了。左右平日都是庄头在打理,他们只用到了年底收租子就行了。
沈湘对此是没有异议的。沈泓原还不要那处庄子,只说他是男子,要什么都自己去挣,母亲留下来的那些东西都给沈沅和沈湘。
沈沅将田庄的账册塞到了他手中,笑道:“你总要给自己攒下些媳妇本的,不然往后哪家的姑娘嫁了你,要跟着你过苦日子不成?”
沈泓红了脸,不说话。
他现在才十三岁,长姐就跟他说娶媳妇的话……
沈沅看着他涨红的脸,心中觉得很感慨。
上辈子她没有福气看到沈湘出嫁,沈泓娶亲,甚至他们姐弟三个都没有落到什么好下场,但是这辈子,她总算是避免了那些事发生。
她想,这辈子,他们姐弟三个都会过的好好儿的。
姐弟三个正说着话,就见刚刚出去倒茶的青荷掀帘子走进来通报:“姑娘,李府遣了人下催妆来了,老爷正在前厅接待着。又让人写婚单子,给那人带回去呢。”
沈沅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就见有三个丫鬟手中各捧了一只盒子过来,说是老爷让送过来给大小姐的。
沈沅让他们打开看时,就见一只盒子里面装的是一方大红色并蒂莲纹的销金盖头,一只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套赤金镶红蓝宝石的蝶恋花头面,一只盒子里面则是放着折的整整齐齐的大红嫁衣。
今儿是阴天,窗格上又糊着高丽纸,屋子中原是不甚亮堂的,可是这三只盒子一打开,屋子里的人就只觉得眼前猛然一亮。
当真是珠光宝气的感觉。特别是采薇展开那件大红嫁衣的时候。
上好的大红缎子,前襟绣了大朵盛开的牡丹,袖口的祥云纹竟然是用金银线绣的,看着就极华丽,也极浓烈。
这样的一件嫁衣,想必是要耗费不少银子的。
屋中的各人见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随后心中都各自的感叹着。
沈湘还拉了沈沅的手,说道:“长姐,我原还担心李大人看着那样冷峻的一个人,你嫁给他只怕会过的不好,但现在看了这头面和这嫁衣我就放心了。长姐,往后你肯定会过的很好的。”
李修尧心中必定是很在乎沈沅的,不然不过短短几日之内,怎么就能置办得出这样的一件嫁衣出来?一看就知道是极用心的。
沈沅看见这件嫁衣的时候心中也很震惊,但面上并没有显出什么来。不过这会儿听到沈湘说的话,她还是微微的笑道:“是,我会过的很好。”
她不想让沈湘和沈泓为她担心。
沈湘和沈泓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沈沅亲自送他们两个出了院门。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件嫁衣还平放在炕上,她就吩咐采薇叠了起来。
一日倒也清闲的很。沈沅如同往常一样,拿了本书靠在炕上的靠背上看着。
不过等用完了晚膳,她的漱玉院里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沈承璋已经遣人去接了杨氏和沈洛夫妇过来。这会儿沈洛正在前厅陪着沈承璋招呼客人,杨氏和周明惠则过来漱玉院看望沈沅。沈湘和沈潇也过来一起坐着说话。
杨氏将沈沅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的疼爱,明儿她就要出嫁了,杨氏这会儿心中既觉得欣慰,也觉得感伤。
她给了沈沅一套珍珠头面作为添箱,周明惠给的是一对成色十分好的碧玉手镯子,沈湘和沈潇也各有东西赠送。
杨氏正拉着沈沅的手,不住的摩挲着她的手背。又说道:“李大人虽然是大都督,但到底是个武臣,也不知道是不是个会疼人的。刚刚我还在说你父亲,怎么能将你许配给一个武臣呢?你这样娇花似的一个人,就该许配给一个温和的人,好好的怜惜你才是。但那个李大人,唉,我可是听说了,前些日子通政司的左通政钱大人就是被他……”
一语未了,就被周明惠笑着给打断了话:“母亲您这可真是多虑了。依我看,李大人心中对沅姐儿是极看重的。方才咱们进门的时候,门口有好几个侍卫守着呢。听说就是李大人特地遣过来的。再有沅姐儿的院子门口不也站着两个侍卫?李大人若不是心中看重沅姐儿,怎么会这样的费心思?”
沈沅和李修尧的这门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且明儿沈沅就要出嫁了,做为新嫁娘,想必沈沅心中也是紧张的,怎好这个时候在她面前说李修尧不好呢?母亲这可真是糊涂了。
杨氏被周明惠这样一打岔,也反应过来了,忙笑道:“看我,都说的是些什么话。这李大人可是本朝以来最年轻的大都督呢,听说相貌生的也极出众,京中有多少贵女想要嫁他都不能的,还是我的沅姐儿福气好。”
不过到底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若是你母亲还在,你……。孩子,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啊。”
听她提起母亲,沈沅心中不由的也酸涩起来。她握紧了杨氏的手,低着头没有说话。
周明惠在旁边见了,心中就想着,母亲可真是糊涂了。明儿沈沅出嫁,今儿晚上原该是欢欢喜喜的才是,怎么母亲净说些让她难过的话呢?便不肯让杨氏再在这里待下去。
于是周明惠就起身站了起来,对沈沅笑道:“明儿你还要早起呢,早些歇着吧。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就叫了杨氏,还有沈湘和沈潇一起离开。
沈湘只要一想到沈沅明儿就要出嫁,心中就极难过,也很想落泪。但她也明白周明惠的意思,所以当下还是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转身离开了。
沈沅亲自送了她们几个人到院门外面,看着她们走远,这才转身回来。
一切要带走的东西都已经整理好了,这会儿屋中看着就较以往要空了许多。沈沅坐在炕沿上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才叫青荷和青竹打了水过来,由采薇服侍着她洗漱上床安歇。
一时采薇等人都下去了,她躺在床上,看着头顶藕荷色绣海棠花的纱帐,听着外面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只觉得安静的很不真实。
明儿她竟然就要嫁人了,而且嫁的还是李修尧。上辈子她丈夫的兄长。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对李修尧从来都是心生敬畏,然后远之的。但是现在,他竟然成为她的丈夫,要与她共度一生。
而且,她往后还会听着她前世的丈夫唤她为大嫂,与他同处在一个屋檐下……
沈沅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荒谬。然后等她睡着了,连做的梦也很荒谬。
她梦到她嫁给了玉郞。只不过她欢欢喜喜的出嫁,坐在喜床上等玉郞来揭开她的红盖头时,她满心娇羞的抬头一望,却发现揭开她红盖头的人并不是玉郞,而是面罩寒霜的李修尧。
李修尧甚至还伸手狠狠的扣住了她的下巴,声音冷如冰雪一般的质问着她:“我才是你的丈夫,你心中只能有我一个人,怎么可以有其他的男人?”
沈沅吓醒了过来,额头上全都是冷汗。
看看外面的天色还是黑的,也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正在想着要不要起来,又或是闭着眼再睡一会儿的时候,就听得槅扇门吱呀一声轻响,是采薇推门进来了。
原来已经到了卯时了,采薇过来叫她起床。过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姚氏,杨氏和周明惠,还有沈湘和沈潇也都过来了。
接下来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洗漱,换嫁衣,上妆。
等到妆容画好,已经日出东山了。等再和杨氏她们说了一会儿话,沈沅就听到了鼓乐声,还有鞭炮声。
迎亲的队伍来了。
不过吉时是在黄昏,这会儿李修尧还要先拜见过沈承璋和姚氏,然后由沈洛和沈泓相陪。
沈沅这会儿则是由杨氏,周明惠和沈湘,沈潇相陪着,姚氏已经出去招呼客人去了。
昨儿晚上杨氏和沈湘,沈潇都是竭力的忍着,但是这会儿听着前院一直响着的鼓乐声,她们还是忍不住,抱着沈沅一通哭。周明惠在旁见了,也是不时的拿锦帕拭着泪。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泪,说一些喜庆的话。
沈沅只觉得这一天过的很不切实。也不知怎么,忽然就到了黄昏的时候,外面鼓乐开始催妆。
沈沅便晓得,她要离开这里了。这个她住了十几年的家。等到往后她再回来,就不是回家,而是回娘家了。
只不过多了一个字,心中却顿生无限凄凉之感。
杨氏亲手给她盖上了大红盖头,随后她听到沈泓哽咽着叫她长姐。
出嫁的时候新嫁娘都是要由自己的兄弟背着上花轿的,沈泓虽然年纪小,但还是竭力的一步步的走的很平稳。
他在心中默念着,他背上的人是他的长姐,什么事都为他着想的长姐。但是从今往后她就是别人的妻子了,不是他想见,抬脚走几步路就能见到的了。
想到这里,他由不得的就觉得心中一酸,眼泪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忙低了头,不让旁人瞧见。
等到沈泓背着沈沅出来的时候,李修尧立时就迎了过来。
虽然沈沅现在盖着大红盖头,他看不到她的模样,但仅凭身形,李修尧也是一眼就能认得出来这就是沈沅。
他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以前在山东聊城的时候,他听军营里的人说起过,他家乡有位姑娘的父母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但那位姑娘心中有喜欢的人,所以出嫁的前两日就悄悄的和自己喜欢的人私奔了。他父母没有法子,只好将她的一位妹妹当做是她嫁了过去。左右婚礼当日新嫁娘是蒙了盖头的,谁知道到底是谁?而等到了新郎家里,拜过了天地,圆过了房,这门亲事说什么也推脱不掉的了。
李修尧是知道沈沅心中有另一个人的,他也知道他这次的事做的很不地道,就是利用沈承璋的事逼迫沈沅嫁给他。但他并不后悔这样做。若不是这次正好沈承璋出了贪墨这样的事,他也会设个局让沈承璋栽进去,然后逼迫沈沅嫁给他。
他知道沈沅虽然面上看着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但她对她的家人,特别是对她的一双弟妹是极在乎的。上次通过薛玉树的事他就看出来了。所以想要她答应嫁给自己,就只能在他的家人身上做文章。
而现在,李修尧看着还在沈泓背上的沈沅,唇角弯了起来。
随后他亲自走到喜轿前面伸手掀开了轿帘,让沈泓将沈沅放进去。
沈泓到底年纪小,力气也小,从漱玉院一路将沈沅背到大门口已经快要力竭了,这会儿猛然的一弯腰,他脚下就发软,趔趄了一下。眼看连同他背着的沈沅一起两个人都要往前摔到地上去,李修尧忙一手握住了沈泓的肩,又一手扶在了沈沅的后腰上。
他的力气很大,沈泓当时就站稳了。而李修尧这时已经扶着沈沅的腰,让她坐在轿中垫着厚实绸缎的坐凳上。
“小心。”他低声的对沈沅说了一句,然后又看了一眼她身上穿着的大红嫁衣和她头上盖着的大红盖头,这才亲手将轿帘放下来,走到了旁边额头上系着一朵大红绸花的白马旁边,翻身上了马。
坐在马背上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轿子。
大红色绣大朵牡丹花轿帘的轿子,四壁轿檐下垂着五彩的璎珞。而轿子里面,坐着沈沅。
他终于娶到沈沅了。从今往后,她会是他的妻子,同他携手共度一生。
李修尧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再欢喜再圆满不过。
第111章大婚之日
沈沅头戴着红盖头坐在轿子里,可以听到外面很喜庆的奏乐声。
她说不清现在她心中是什么感觉。
她还记得上辈子她出嫁的那日,心中是高兴的。终于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怎么能不高兴?但是谁晓得后来会发生那些事。重生之后她就告诫自己,再也不要招惹李家的人。但是现在她还是招惹上了,而且还招惹了个比上辈子更厉害的。
她再一次的嫁进了李家……
沈沅想一想,心中还是觉得很不切实,跟做梦一样。
沈家在城北,李家在城南,过去也要半个时辰左右。在这过程中,她就一直头顶着盖头安安静静的坐在轿子里想着自己的心事,时间倒也容易过。
等到了李家,她听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奏乐的声音也较刚刚大了不少。随后就有人掀开轿帘子,扶着她下了轿。她的手里还被塞了一根大红绸子。
她知道大红绸子的另一端是李修尧在握着。成亲这种事,上辈子她亲身经历过,这辈子沈洛和沈承璋大婚的时候她也帮衬过,所以一应步骤都是知道的。
一左一右扶着她胳膊的两个人应该是媒婆。她双手握着大红绸子,脚下踩的是大红色的厚实毯子。
倒是比她上辈子嫁过来的时候要隆重的多。她记得上辈子她被人扶下轿子的时候地上是没有铺毯子的,不过那个时候她心里满满的都是要嫁给心上人的喜悦,压根就不会去在意这些事。
媒人扶着她去拜堂。
先前她下了喜轿之后,耳边都是很热闹的奏乐声,宾客的笑语声,等到了拜堂的时候这些声音忽然就都没有了,周遭都很安静,只听得到礼生唱礼的声音。仿似就是为了让在场所有的宾客都能见证到她和李修尧即将成为夫妇一般。
不知怎的,沈沅心中忽然就觉得有些慌乱和无措了起来。
这几日她一直感觉如同飘在云上一般,看着旁人为她的婚事忙碌,听着旁人对她说着祝贺的话,她虽然面上一直微笑着,但心中到底还是那种事不关己的淡然。仿似就只是旁人的婚事一般。但是直到这一刻,她就有一种忽然从云层上跌落下来,脚踏在实地上一般的感觉。
她是真的要嫁给李修尧了。往后他就是她的夫君。他会陪她过一辈子,就是死了,他们两个人的牌位也会摆在一起。
直至被送入洞房,沈沅还没有从自己心中这忽然而起的慌乱和无措中回过神来。
她被媒人扶着坐在了床沿上,随后旁边的被子微陷,有人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她知道那是李修尧。
她低垂下眼,从盖头的缝隙里看着李修尧身上穿的大红吉服。然后就教她发现,他这件大红吉服上袖口绣的花纹和祥云纹同她的嫁衣上的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耳边听到有人在唱着撒帐歌,还往床上抛撒着各种果子。她大红色的裙摆上就落了一颗核桃,在滴溜溜的滚动着。
上辈子她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她记得那个时候拜完堂之后李修源就不见了,她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这喜床上。也没有人过来给她掀盖头,最后还是她忍不住,自己给自己掀开的盖头。
虽然她心中对上辈子她与李修源的事已经觉得很淡然了,但是这会儿,她还是忍不住的会将眼前的事和上辈子的比较起来。
她觉得这一定是她心中慌乱的缘故。一慌乱,自然就会觉得无措,也自然就会胡思乱想。
她脑中想着这些事,完全就没有注意到撒帐的仪式已经结束了,媒人正在笑着请新郎掀开新嫁娘的盖头。
其实李修尧这会儿心中也不淡定。他很紧张,手心都有些潮了起来。
在大同的时候,他领着五千士兵对阵瓦刺两万士兵的时候他都没有一点紧张,但是现在,他仿似能听到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在扑通扑通快速跳动着的声音。
他用力的握了握右手,深吸一口气,然后抬手,飞快的掀开了面前大红色绣并蒂莲花纹的销金盖头。
沈沅原就在走神,这会儿眼前猛然一亮,她下意识的就抬头望了过来。李修尧也正在低头看她,两个人的目光就正好撞到了一起。
李修尧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的慌乱和无措,他心中顿时就柔软了下来。
她心中肯定是很紧张的,所以这个时候,他还怎么能在她面前表现出紧张来呢?
于是他就很镇定的借着吉服宽大的衣袖子掩盖,伸手过来轻握了握她的手,低声的说道:“不要怕。”
他的手很温暖,让沈沅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她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垂下头,看着大红色马面裙上用金线绣的祥云凤凰纹。
屋子里有几位穿的很喜庆的妇人,不过沈沅一个都不认识。但好在那些妇人也只是笑着说一些吉祥的话,并没有做出什么很出格的闹洞房的事出来,所以沈沅就安心的一直低垂着头。
左右她今儿是新嫁娘,便是一直这样低垂着头,旁人也只会以为她是在害羞,并不会认真说她什么。而她也正好借着这个样子平缓一下自己慌乱无措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的妇人,还有两位媒婆都离开了,换采薇,青荷和青竹过来伺候。
身为陪嫁的丫鬟,姚氏一早就给她们每个人做了一身喜庆的衣裳。而且她们这会儿头上也都簪着大红色的堆纱绢花,看起来都喜气洋洋的。
李修尧还坐在床沿上,采薇,青荷和青竹就上来对他行礼。也都改了对他的称呼,不再叫他李大人了,而是叫他姑爷。
李修尧听了就觉得心中很高兴。是那种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高兴。
他和沈沅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拜过堂了,从今往后,她就是他的妻。旁人看到她,都会称呼她为李夫人。
不过面上还是端着的,只对着采薇三人微微的点了点头。
他目光看着沈沅。
大红的嫁衣,上面每一处的花纹都是他精心想出来的。而果然,她这样明艳娇美的容貌,穿这样华丽浓烈的颜色,就会越发的显出她的美来。
那些素净的颜色其实都是不适合她的。她就该是六月枝头上一朵盛放的火红色石榴花,而不是池塘中一朵素净的白莲花。
沈沅虽然低着头,可她还是能感觉得到李修尧看她的目光。
明明是面上看着这样冷漠的一个人,但看着她的目光偏生就这样的炽热如火。若被他一直这样的看着,她都不晓得自己到底该如何做了。
而她确实不晓得接下来该如何做。上辈子她又没有被人掀过红盖头。那个时候她的洞房花烛夜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但是现在……
她想起昨儿晚上大伯母悄悄的拉了她到隔间里面去,同她讲了洞房花烛夜里的一些事,还塞了一本画册子给她。还说这本该是她母亲在她出嫁的时候告诉她的,不过现在她母亲不在了,就由她来告诉她。
想到昨儿晚上大伯母说的那些话,还有那本画册子上面画的东西,纵然是沈沅平日再如何的镇定,可这会儿心中也忍不住的觉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听大伯母的意思,那件事仿似是很痛的一件事。而且,两个人还要坦诚相对……
而偏偏那个人还会是李修尧。只要想一想,她就还是会觉得很荒谬,也觉得很不切实。
她完全没有办法想象自己和李修尧做那样的事时会是什么样的一幅场景。这个人,她以前是想都没有想过会嫁给他的。上辈子仅有的看到他几次的时候她对他行礼,叫他大哥,他对着她都是极为冷淡的。但是往后他们两个人竟然会做那样亲密的事……
沈沅的手都在轻微的颤着。
李修尧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甚至现在还在轻轻的颤着。
他看着她姣好如玉的侧颜,只觉心中十分的充盈,十分的愉悦,也十分的惊艳。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相貌是生的很好的,但是现在她穿着这样的大红嫁衣低垂着头坐在他身边,他眼中就只有她的身影,再也装不下旁的了。
不过他还是起身站了起来。
今日他大婚,来的宾客都是王公贵族。甚至皇上都遣了人过来贺喜,还送了一块天作之合的匾过来,他还是要出去陪一陪宾客的。
“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他轻声的同她说着话。
沈沅还是低着头,闻言也没有说话。不过被他握着的手动了动,似是要挣脱的意思。
李修尧就很有些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的手,看了她一眼,这才抬脚往门外走。
门外站了两名丫鬟和两名婆子。看到他出来,都屈膝对他行礼。
李修尧原是不要丫鬟伺候的,静园中只有小厮和几名粗使的婆子。但是现在沈沅嫁了过来,她肯定是要人伺候的。李修尧又不放心使唤蒋氏拨过来的人,所以就让齐明去找人牙子买了几个身家清白的小丫鬟过来,训过话之后就放到静园里面,好供沈沅往后使唤。
而且除了院子里的这些丫鬟和婆子,院门外面也有他的贴身侍卫在守着。
他的妻子,往后他都会好好的守着,再不会让她如同在沈家一般过着那样的日子。
第112章夫妻处
沈沅听到李修尧沉稳的脚步声远去,这才抬起头来。
一抬头,她就看到采薇,青荷和青竹都面上带着笑容在看她。
今儿的这场婚事实在是隆重,去迎亲的队伍里甚至都有一百名玄甲兵。而且等到了李家,堂上陈设的一应东西都是很贵重的。
早上采薇,青荷和青竹服侍沈沅梳洗好之后,她们几个人也都梳妆好了,坐着马车早一步来到了李府。
青荷是个活泼机灵的,虽然来了这静园没一会儿,但还是教她同这院子里的几名小丫鬟混熟了起来,这会儿她就笑着同沈沅说道:“姑娘,您再想不到这府里的二夫人是个不通庶务的人,压根就不晓得该怎么去筹备一场婚礼的事。您和姑爷的这婚礼,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姑爷亲自筹备的。不过是让二夫人和老太太帮着下帖子请人,筹备宴席上的酒菜罢了。”
沈沅是知道谢蓁蓁是个不通庶务的人的,但是她没有想到这场婚礼会是李修尧一个人筹备的。
他那样冷漠的一个人,又是个武臣,不是该只知道行军打仗的事,怎么还晓得筹备起婚礼的事来了?而且虽然她一直蒙着盖头,她也是知道这场婚礼办的极隆重的。
至于这屋子里的陈设……
沈沅目光打量着这间卧房里的各处。
雕着各种吉祥图案的紫檀木千工床,上面铺的是大红色绣鸳鸯戏水图的锦被。就连床上挂着的纱帐也是大红色的,触目所及都是一片大红色。
床旁边靠墙放了朱红描金的衣架,紫檀木的镜台,上面放了好几只锦匣。看着这样精美的匣子,也不晓得里面装的是什么。
而且教沈沅惊讶的是,窗格上糊的新窗纱上面还贴了大红色的喜字和各种喜庆图案的窗花。
难为他那样的一个人,这些事竟然还做的这样的细致,连这些小地方都注意到了。
沈沅心中正想着这些事,忽然就听到外面的丫鬟在叫大公子。
李修尧不是要去前院陪前来贺喜的宾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沅心中暗惊,下意识的就坐直了身子。
而这时候李修尧已经走进了屋子里来。而且他人一进屋,目光立时就落在了沈沅的身上。
看她还好好的端坐在喜床上,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唇角不由的就有了笑意。
这样一回屋就能看到她的感觉真的是很好。
他走近来,俯身看她。沈沅低着头,他只能看到她一头鸦羽似的乌发和她发髻间簪着的珠翠首饰。
这些首饰每一样都是他亲手挑选出来的。这几日他就一直在想沈沅穿着大红嫁衣,簪着他亲手挑选出来的这些首饰时会是什么样,现在他终于看到了。比他想象中还要美。
见沈沅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李修尧明白她现在心中肯定是紧张,也不自在的。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他甚至都不晓得这会该对沈沅说些什么话。
但两个人总不能都这样的不说话,于是李修尧就声音柔和的问她:“你累不累?”
婚礼的事他都详细的问过媒婆,知道新嫁娘当天要很早就起来上妆,拜别父母,同兄弟姐妹话别,肯定是很累的。
“还好。”沈沅依然低着头,不过还是回答了他的话。
先前坐在喜轿上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想,纵然她心中再不愿,可她嫁给李修尧的事已经是定局了,往后至少表面上她还是要努力的做一个好妻子的。
至少,他对她是有情意的。而既然已经做了夫妻,她也不可能总不同他说话。
沈沅这样想着,就抬起头来,问道:“您怎么没有在前院陪客,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面上因着紧张的晕红未褪,映着满屋红艳艳的烛光,娇美的似枝头盛开的海棠花一般。
李修尧心中一荡,立时就回道:“他们都没有你重要,我自然是要回来陪你的。”
话一出口,他心中就有些后悔。也不晓得沈沅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油腔滑调的人,但他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陪着那些宾客有什么意思呢?只要一想到沈沅正在屋子里等他回来,他就觉得全身的血液滚烫,陪着几个重要些的宾客喝了几杯酒,立时就转身快步的回来了。
沈沅闻言微怔。这样的话实在不像她以前了解的那个李修尧会说的话。
她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这句话,于是就没有开口说话。
李修尧这时又觉得心中有些紧张了起来。他轻咳了一声,掩饰了自己心内的尴尬,又柔声的说道:“我让丫鬟提水进来服侍你沐浴?”
沈沅点了点头,李修尧便隔窗吩咐外面站着的丫鬟和婆子,让她们打水进来
静园里面自有一处小厨房,热水是早就备好了的。当下窗外的丫鬟和婆子们应了一声,忙去提水。而采薇,青荷和青竹也都忙碌了起来。
发髻间簪着的首饰是要拿下来的,身上穿的大红嫁衣也要换下来。不过好在今儿晚上的寝衣是一早就备下来了,这会儿只需要拿出来就好了。
丫鬟和婆子提了好几大桶的热水过来,都送到了右手边的东梢间里面去。里面已经有丫鬟放了一只大浴桶。
沈沅坐在镜台前面,采薇服侍她取下头上的珠翠首饰,将头发放了下来。又宽下了她身上穿的大红嫁衣,扶着她到东梢间里面沐浴。
沈沅以往是很少用脂粉这些东西的,但今儿脸上却被抹了很厚的一层粉,还打了胭脂,唇上也涂了口脂,这会儿将这些洗去了,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等沐浴好了,采薇服侍她穿上了寝衣,她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下自己紧张的心情,这才走出了东梢间的门。
该来的总要来,躲不掉的。而且往后她还要和李修尧过一辈子,至少面上总要同他好好的相处。
等到她走进卧房的时候,就看到李修尧正坐在床沿上,目光专注的看着旁侧衣架上搭着的她刚换下来的那件大红嫁衣。
他自己的身上还穿着那件大红色的吉服,沈沅看了他一眼,心中还是要承认他相貌生的很好。
长眉星目不说,眉骨又生的高,眼神很深邃。不过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眉目之间实在是太犀利了,目光都如同是带着冷冽的寒气一般。
不过这会儿在盈盈烛光下,他身上大红色的吉服颜色柔和了他身上的冷冽之气,他整个人看着仿似都温雅了起来。
李修尧这时已经看到她了。
她穿了一身海棠红色的寝衣,一头柔顺的秀发半披在了肩头身后,发髻间只简简单单的簪了一支碧玉簪子。脸上的妆容也全都洗掉了,肌肤初雪似的白。
相较刚刚她盛装明艳照人的样子,这会儿她是妩媚娇艳的。
李修尧的心跳不由的就快了起来。
又看她身上穿的寝衣单薄,他忙起身从衣架上拿了那件嫁衣,走过去披到了她的身上去。然后又顺势握住她的手走到了床前来,按着她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外面冷,”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沅,声音不由的就低沉了下去,“你快上床盖着被子。”
沈沅面上微红,低垂着头不言语。
就算她平日再如何的平和淡然,可她到底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心中难免就会觉得紧张,也会觉得害羞。
李修尧这时又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低声的说道:“我去沐浴,一会儿就过来。”
这话就越发的让人觉得紧张和害羞了。沈沅依然低垂着头,不过到底还是低声的回答着:“好。”
李修尧看了他一眼,这才走去拿了自己的寝衣,到旁边的东梢间里面去沐浴。
他沐浴的时候并没有叫人进去服侍,也不知道是他以前沐浴都是这样,还是让小厮服侍着的。但今儿小厮是不可能进来服侍他的,若是叫丫鬟进去服侍……
沈沅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采薇,青荷和青竹三个人,想着要不要叫她们中间的谁进去服侍李修尧沐浴。不过她随后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叫她们任何一个人进去。
她们三个人都是很好的,对她很忠心,服侍她也都很尽心,她想往后给她们放了籍,配个好人家,并不想让她们给任何人做妾室。
她就让采薇去院子里叫个丫鬟进来。采薇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一个穿着桃红色缎面比甲的丫鬟走了进来。十四五岁的样子,模样生的也很水秀。
那丫鬟一进来就忙屈膝对她行礼:“奴婢小鸾,拜见夫人。”
“起来。”沈沅温和的同她说话,又让采薇给了她五百钱,然后又说道,“大公子在东梢间沐浴,你进去服侍他罢。”
小鸾红了脸,心跳也快了起来。
她到静园来虽然有六天了,但算上今夜,统共也只见过李修尧两次。但是李修尧天人一般的相貌,见过一次之后她就再也忘不了了。
现在沈沅竟然叫她去服侍李修尧沐浴。而且沈沅看着还是那样温和的一个人。她以前也曾听人说起过,大户人家的公子身边的丫鬟若相貌生的好,都是会做了通房丫鬟的。若娶的夫人是个性子好的,往后会被抬为姨娘也是有可能的。
小鸾想着,脸上就越发的红了起来,心跳也越发的快了起来。
她慌忙的答应了一声,然后起身站起来,转身就往东梢间走。
青荷见了,就口中轻啧了一声,然后又轻声的同采薇说道:“这个丫鬟看行动就知道是个轻浮的,想必也不大懂得自己的本分是什么,采薇姐姐,往后咱们可要好好的调理调理她。”
采薇没有说话,不过看着小鸾背影的目光也不大友善。
不过很快的她们就看到小鸾出来了,而且面上还一副要哭的样子。
“夫人,”小鸾的声音听着比刚刚低落了不少,面上的红晕也没有了,反而有些发白,“大公子说不用奴婢伺候。”
但其实刚刚李修尧看到是她推门进去了,面上瞬间就冷了下去,又沉声的低声呵斥着:“滚。”
沈沅不知道这一层,只以为李修尧沐浴的时候是不喜欢有人伺候的,便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那你就先下去吧。”
小鸾没有动,目光却是望着站在旁边的采薇,青荷和青竹,声音呐呐的:“大公子还说,说,让屋子里的人全都出去。”
沈沅微怔。但随后她就对着采薇她们三个人也点了点头:“那你们也下去罢。”
采薇大一些,懂得的事也要多一些。洞房花烛夜,自然是不用她们这些丫鬟在旁边伺候的。于是她就对着沈沅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拉着青荷和青竹一同出了门。出去的时候她还将两扇槅扇门都从外关了起来。
看到小鸾还和另外一个丫鬟要继续的站在廊檐下,采薇就对着青荷使了个眼色。青荷会意,就走过去对小鸾和那个丫鬟笑道:“这晚上冷浸浸的,你们只管守在这里做什么呢?不如随了我,到我屋子里去喝两杯热茶,用些热热的糕点。左右大公子和夫人若有吩咐,叫我们的时候我们也能听得见的。”
说着,不由分说的就拉着小鸾和那个丫鬟走了。
采薇,青荷和青竹一离开,屋子里就静了下来,只有旁边案上一对点燃的龙凤喜烛偶尔爆出来的轻微声音。
沈沅坐在床上,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该做什么。仿似就只能这样的等着李修尧过来了。
她又想起昨儿晚上大伯母同她说的那些话,还有给她看的那些画册子上面画的画,想着待会儿可能会发生的事,她莫名的就觉得心中有些紧张,也有些不安了起来。
她低了头,放在大红色锦被上的双手微微的屈了起来,手指紧紧的扣着被面,目光无意识的看着锦被上面绣的并蒂莲鸳鸯戏水的图案,一颗心却跳的渐渐的快了起来。
这时就听到沉稳的脚步声,她有些惊慌的抬头看过去,就看到李修尧正站在卧房门口。
他身上穿的是石青色的寝衣。领口微微的敞着,可以看到他胸口的肌肤。是很健康的那种白皙。
他的头发梢上还有些潮,也有几滴水珠,想来是刚刚他沐浴的时候沾上的。有一滴水珠正从他发梢上滴落了下来,沿着脖颈滚进了他的衣领里面。
沈沅看着这样的场景,心中就有些发怔,也有些不知所措。不过面上看着倒还是镇定的,甚至和以往一样的平静淡然。
但李修尧却平静淡然不起来。
他快步的走到床边来,俯身抬手就握住了沈沅尖俏的下巴,目光沉沉的望着她,沉声的问道:“为什么要叫丫鬟来服侍我沐浴?”
他沐浴的时候是从来不喜人服侍的。刚刚听到推门的声音,他以为进来的人是沈沅,但没想到会是个丫鬟。那个丫鬟他知道是齐明挑选到静园里来的丫鬟,但是他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
可那个丫鬟说是夫人叫她进来服侍大公子您沐浴的。
今儿他们才刚成亲,她竟然就叫一个丫鬟过去服侍他沐浴。她到底明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心中就这样的不在乎他?
想到这里,李修尧的双眼就微微的眯了起来,看着沈沅的目光也越发的犀利了起来。
他这样双眼微眯了起来看人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极危险的,沈沅心中立时就猛跳了一下。
他以前很少在她面前展现出这个样子来,现在他这是……
但她不明白这样的事李修尧到底有什么好气的。
她正想要开口说话,但这时就见李修尧猛然的欺身过来,然后她就觉得自己的双唇被他的双唇给重重的压住了。
他的亲吻火热霸道,同他看着冷漠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而接下来的事就由不得她去想了。一切的一切,她都只都有被动承受的份,压根就没有一点余地让她去想任何的事。
第113章至亲之人
次日沈沅醒的很早,窗外的天光还是青灰色的,应当还没有到卯时。不过她已经没有睡意了。
想起昨晚的事,她不由的就觉得脸上开始发烫起来。
原本她想着那事就会觉得紧张,觉得尴尬,可是真等到了那个时候,压根就没有时间让她去觉得紧张或是尴尬了。
李修尧实在是太主动了,主动的根本就不用她去想该怎么做的事。而且他一开始仿似是很生气的样子,亲吻着她的时候力道都是很大的,可后来不晓得怎么,他的力道又放缓了下来,而且还柔声的安抚着她:“别怕。”
他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细密的亲吻轻柔的落在她的额头,眉间,双颊上,竟然让她恍惚中有一种被怜惜的感觉。
而现在,她也被他紧紧的抱在怀中。
沈沅素性怕冷,即便是盛夏手脚也不暖和,更何况现在已经过了小雪节气,天气已经变的冷了起来。
以往这个时候晚上睡觉她都是要用汤婆子的,但是现在,她被李修尧紧紧的抱在怀中,两个人都没有穿寝衣,李修尧的身上很暖和,连带着她也觉得身上到处都是暖和和的。
不过沈沅到底还是觉得很尴尬的。所以她就动了动身子,想要和李修尧拉开一些距离,不要像现在这样的和他紧贴在一起。
李修尧是个警觉的人,虽然她的动作很轻,但是他还是立时就醒了过来。
揽着她纤腰的手一紧,他重又将她带到了她的怀里来。两个人现在反倒比刚刚还要紧贴着了。
“你要到哪里去?”他的声音有着刚睡醒时的那种沙哑和慵懒,但说出来的话照例还是很霸道的,“不要想着离开我。你是逃不掉的。”
沈沅默然。不知道他脑子里面到底想的都是些什么,竟然好好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只是觉得两个人这样,这样的在一起很热,想要到另一张被子里面去睡。”沈沅一面说,一面轻轻的挣扎着。
床上原本是铺了两床被子的,现在他们两个人都睡在外面的被子里,里面的被子就空在那里。
“不准。”李修尧却是手臂紧紧的圈着她的纤腰,头还搁在她的脖颈间,“往后你都只能跟我睡一床被子。那床被子撤了。”
说着,还伸脚将里面原本铺的好好的那床被子给踢乱了,又用力的踢到了角落里面去。
看着他这样有些孩子气的做法,沈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原本看着很冷漠很严肃的一个人,但是现在竟然做出这样幼稚的事来。
李修尧这时又将头往她的脖颈间凑了凑,灼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脸颊上:“我们是夫妻了,你明白吗?夫妻之间就是要亲密的如同一个人一样的。”
沈沅没有说话。
她和他刚刚才做了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事,但是让她心中和他很亲密,只怕她是做不到的。
李修尧心中也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不过没有关系,他会让她慢慢的接受他的。不仅是身体上,最重要的是心里。还有一辈子这样长的时间,他等的起。
于是他没有继续说这件事,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柔声的说道:“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但其实已经不早了。他们刚刚说了这么一会儿话的功夫,外面的天光已经渐渐的亮了起来。想必已经过了卯时了。
她是知道的,蒋氏是个喜欢给儿媳妇立规矩的人。而且蒋氏晚上都睡的早,早上也就起的早。她起来了,就要看到儿媳妇过去请安,不然她就会不高兴。各种摆脸子给你看不说,还会说一些风凉的话,让你做一些虽然琐碎,但是极折磨人的事。自己上辈子后来就被蒋氏那些嘲讽的话给气的经常一个人默默的落泪。
可是没有法子,在一个家里,若自己的丈夫都不护着自己,还有谁会护着你?上辈子李修源是压根就不管她的。
沈沅想起这些事,眼前仿似就又看到了蒋氏刻薄的嘴脸,耳中也仿似听到了她说的那些嘲讽的话。还有自己的手……
蒋氏是个喜欢吃干果的人,但她又不要丫鬟去剥那些干果,只会叫自己的儿媳妇剥。沈沅上辈子最厌烦,最怕的也就是剥干果了。还有就是抄佛经。
她记得蒋氏的东梢间改成了一座佛堂的样子,里面供奉了一座三尺来高的观世音菩萨,旁边的书架上放了许多本佛经。蒋氏没事的时候就会叫她过去,随意的从书架上拿一本佛经下来让她抄。
剥干果是手指尖痛,抄佛经是手腕痛,蒋氏总是会有各种折磨人的法子。
沈沅心中其实是很不想再看到蒋氏的,但是今儿毕竟是她嫁过来的头一日,按规矩她是要过去敬茶见礼的,还要认亲,若去的迟了只怕会不好。
于是她就轻声的说道:“该起来了。一会儿还要去同母亲敬茶见礼,若去的迟了,只怕她会不高兴。”
“没有关系。”李修尧伸臂又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你只管睡你的,凡事有我。”
又低了头来看她,声音也低了下去:“我知道昨晚你肯定累了,还是多睡一会儿的好。”
听到他说起这个,沈沅面上又觉得有些发烫起来。她就不说话,又阖上了双眼。
旁边长案上摆放着的一对大红喜烛还在亮着。暖橘色的烛光从大红色的纱帐里透了进来,李修尧能看到沈沅白净脸面上的晕红。
就算她面上看着再平静淡然,可她心中到底还是害羞的。而他爱极了她这副娇羞的样子,这样会让他觉得她是那样的鲜活生动。
他又想起昨晚她在他身下时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中不由的就觉得很享受起来,唇角也弯了起来。
随即他抱紧了沈沅,也阖上了双眼。
等到沈沅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了,而李修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目光正在专注的看着她。
也不晓得被他这样看了多长时间了。
“你醒了?”看到沈沅醒了,李修尧就凑过来,在她的眉心亲吻了一下,又轻笑着,“睡的好不好?”
沈沅不答,却是问道:“您是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叫醒我呢?”
语气中带了一点埋怨的意思。
李修尧也不以为意,反倒是笑道:“看你睡的很安稳,就没有叫醒你。不过没有关系,左右今天也没有什么事。”
怎么会没有事呢?沈沅心中有些埋怨的想着。今儿是她嫁过来的头一天,是要去给蒋氏敬茶见礼的。蒋氏起的那样早的一个人,这会儿想必早就在上房等着她过去了。只怕等他们过去了,蒋氏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子给他们的。
沈沅起身坐了起来,就要伸手去够昨晚被李修尧扔到床头柜子上的那套寝衣,但被李修尧伸手给按住了。
“外面冷,我去给你拿了衣服过来,等你穿好了再起来。”
说着,他就掀开被子下床去了。
他的身上也没有穿寝衣,这样猛然的掀开被子下去,沈沅猝不及防的就看到了他宽厚的背和紧窄的腰身,还有两条结实的长腿。
她慌忙的转过头去看纱帐上挂着的桃红色香囊,不过面上不由的就红了起来。
这个人可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羞耻。
不过等李修尧再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已经穿好了衣服。
是一件玄色的缎面深衣。不过领口和袖口镶的缎子上都是大红色的祥云纹,腰间系的腰封上面也是这样大红色的祥云纹,看着就很有喜庆的感觉。还能让人觉得他很雍容华贵。
他手上捧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是一件桃红色缕金梅花纹样的对襟袄子,一件大红色的细褶绫裙。
“这是我让人给你定做的衣裙,”见沈沅望着他手上捧着的衣服,李修尧就解释着,“不过我不知道你的丫鬟将你其他的衣服放在了哪里。”
这些事她一个大男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他竟然会为她定做衣裙?他又不知道她的身高尺寸,如何让人给她做衣裙呢?
不过想起昨儿晚上青荷悄悄同她说的话:“姑娘,我打听过了,您的那件嫁衣,是姑爷亲自去成衣铺子里让人做的呢。当时他一口就说出了您的身高尺寸来不说,甚至连那件嫁衣上各处该绣什么花纹都是姑爷事先一一吩咐下的呢。”
若这样说来,那李修尧提前给她定做衣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沈沅就点了点头,说道:“劳烦您去叫了我的丫鬟进来。”
李修尧听了这话,却没有往外走,反倒是走到了床前来。
将手上的这套衣裙放在了锦被上面之后,他就微拧了眉头看着沈沅:“我说过,不要再同我这样的客套。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沈沅微怔。
若只从身体上来说,他们确实已经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了,但是心里……
始终是有些事横亘在她心中的,她暂且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同他亲密无间。不过她面上还是顺从的回答着:“妾身知道了。”
李修尧目光有些无奈的看着她。他知道她心中压根就没有将他的这句话听进去。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采薇,青荷和青竹早就在外面的院子里面候着了。但一直听不到李修尧和沈沅叫他们进去伺候的话,她们也不敢进去,就只站在院子里面等着。
这会儿看到李修尧打开门,她们三个人忙对着他屈膝行礼:“姑爷。”
李修尧点了点头,吩咐着:“夫人醒了,你们进来伺候。”
采薇三个人忙应了一声,然后都进了屋子里面去。
见她们三个人进来,沈沅就叫了采薇过去,轻声的吩咐她去拿一套里面的衣服来给她穿。采薇看着扔在床头柜子上面的那件海棠红色的寝衣,又看到沈沅虽然身上裹着被子,但肩膀还是露了出来。并没有穿衣服。采薇不由的也脸红了起来,慌忙转身去拿衣服。
李修尧已经在东梢间里面洗漱了。等他洗漱好出来的时候,就听到采薇正在问沈沅:“夫人,今儿您要穿哪一套衣裙呢?”
就听到沈沅在回答着:“床上放了一套衣裙,就那一套罢。”
李修尧听了,眼中就浮上了几丝笑意。
随后等沈沅穿上了那套衣裙就去东梢间洗漱。天冷,洗漱完之后脸上和手上又抹了茉莉香膏。等坐到镜台前面的时候,采薇又问她:“夫人,今儿要不要给您上妆?”
沈沅以往是不喜欢做这些事的,但是今儿非比寻常,采薇心中拿不准,所以就问了一句。
沈沅想了想,就说道:“还是上妆罢。不过不要太浓。”
像昨儿她的那个妆容,她就觉得有些太浓了,一整日她都觉得不自在。
采薇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给她化好了妆容,又给她挽好了发髻。
她现在既然已经嫁为人妇,自然不好再梳姑娘的发髻。头发全都挽了上去。不过她头发多,后面就用了一只赤金镶红宝石的蝴蝶压发。
采薇正要拿了昨儿她们从沈家带过来的首饰匣让沈沅挑拣今儿要带的首饰,这时就见李修尧走了过来。
沈沅是从镜台上摆放的铜镜里面看到李修尧走过来的。
他的身量很高,身材高大挺拔,走起路来的时候又目不斜视,很有气势。
沈沅就在绣墩上回过身来看他:“您是等急了么?妾身一会儿就好,请您再等妾身一会儿。”
她对着他还是这样的客套。虽然她同他说话的时候面上明明是带着微笑的,可他还是能感觉得到她对他的疏离。
仿似有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他们中间,他想要走过去,但沈沅固执的站在原地不动,甚至还将他不停的推出来。
李修尧心中觉得很无奈,不过他也知道仅凭说一说是没有用的。这件事还是要慢慢的来。
他就走过去,伸手将镜台上放着的那几只嵌螺钿的锦匣子都打开了。就见里面全都是各种各样精致的首饰。
沈沅从小她母亲也经常会给她一些首饰,她还有沈家姑娘都有的份例首饰,再加上母亲陪嫁里面的一些首饰,她现在也是有三匣子的首饰了,但是现在看着李修尧打开的这几只锦匣,沈沅心中还是震惊了一下。
又听到李修尧在说道:“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首饰,金的,银的,玉的,玛瑙的,珍珠的,于是我就每一样都买了一些回来。”
又打开了旁侧放着的两只四四方方的小锦匣:“上次我看你的右手腕上就戴了一副光面的细手镯子,我就买了这几副手镯子,你看看你喜欢哪一副?”
锦匣里一共放了四副手镯子,一副羊脂白玉的,一副翡翠的,一副赤金累丝镶珍珠的,还有一副红玛瑙的。
沈沅再一次震惊了一下。片刻之后她才回道:“多谢您。妾身都喜欢。”
李修尧听了,就伸手拿了那副羊脂白玉的手镯子,又握住了她的右手,将手镯子轻轻的笼到了她纤细白皙的左手腕上去。然后又拿了那副赤金累丝镶珍珠的手镯子笼到了她的右手腕上去。
沈沅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戴的两副手镯子,不由的就苦笑了起来。
这下子看着可真是珠光宝气的很。
第114章新婚次日
等沈沅梳妆好了,李修尧便和她一起出门去上房。
静园在李家院子的最东南角上,位置很偏僻,上辈子也是李修尧住的地方,所以沈沅一直没有进来过。昨儿一路又是盖着红盖头被人直接送到卧房里面去的,所以她并不知道静园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这会儿一见,就发现是一所二进的小小宅院,其实也不是很大。
不过李家的宅院原本就不算大,能在里面单独的辟出来这样的一所二进的小庭院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了。
她还记得后来二皇子登基为帝,李宝怡做了太后之后,蒋氏觉得她都是太后的娘,皇帝的亲外祖母了,就想着要置换一所大宅子。但她手里并没有足够的银子,李宝怡又不想被宋家抓住任何的把柄攻击她,所以就很反对此事,最后这事也就只能作罢了。
不过静园虽然不大,收拾的倒还干净整洁,也很有几株花树,想必春日开花的时候整个庭院定然会很好看。
等出了静园的院门,再往左走了一段路之后,眼前的一切就都渐渐的熟悉起来了。
一条南北宽的大夹道,南边有一所小院子,沈沅知道那是绘春院,原是给她和李修源成亲之后住的,但成亲之后李修源就从来没有进过绘春院的门,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在里面过了五年。
沿着夹道继续往前走,前面就有一处院门。院门上有几个婆子,看到李修尧和沈沅过来,忙对他们屈膝行礼,称呼他们为大公子,大夫人。等进了这处院门,就是蒋氏住的上房了。
蒋氏的上房是个三进的院子,蒋氏就住在第二进的正房里面。
黑漆的两扇院门这会儿正开着,不过里面静悄悄的,并没有看到有丫鬟在。
沈沅明白蒋氏是个什么样的人,惯会给人下马威的。想必若不是忌惮李修尧现在大都督的身份,这两扇院门都要关起来,让他们叫门的。
不过他们今儿确实来的有点迟了。沈沅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色,想必都快要到辰正时分了。
李修尧见她脚步停了下来,目光一直在望着院子里面,以为她这是在紧张。新婚第一日见婆家的人,心中总会有几分紧张的。于是他就伸手来握住了她的手,轻声的安抚着她:“别怕。”
说着,就握着她的手,抬脚往院门里面走。
两边的抄手游廊,前面的廊檐下都没有丫鬟在,静悄悄的。只有廊檐下挂着的一只鸟笼子里面的画眉在上蹿下跳的叫着。
李修源对这静悄悄的院子恍若未见一般,只握着沈沅的手沿着青石甬道往前面走。不过他面上的神色已经沉了下来。
这时就见有个丫鬟正掀开帘子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朱红色茶盘里面是一堆核桃壳和松子壳。
看到李修尧和沈沅,她很明显的怔了一下。然后忙将手里拿着的茶盘放到地上,屈膝对着李修尧和沈沅行礼,叫着:“大公子,大夫人。”
声音有点大,想必是故意要屋子里面的人听见。
沈沅目光打量了她一打量。见她穿着一件水红色折枝花纹的缎面比甲,容长脸,生的干净俏丽。
沈沅认得她是蒋氏身边的大丫鬟,名叫玉簪,是个聪敏的人。
想必是蒋氏觉得她和李修尧今儿过来敬茶来的晚了,所以就故意的遣散了院子里的丫鬟,想让他们两个难堪。玉簪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出来倒核桃壳和松子壳,就看到了李修尧和沈沅。
若通报,蒋氏必定要责怪她,但若不通报,李修尧和沈沅毕竟又是主子……
所以玉簪对着他们行礼的时候,叫他们的时候声音才会较往日大了许多。
这就算是变相的通报了吧。
而果然,过不了一会儿,就见门口吊着的猩红色绣折枝芍药的夹门帘被推开,有个小丫鬟走了出来,对着沈沅和李修尧屈膝行礼:“奴婢给大公子,大夫人请安。太太请大公子和大夫人进去。”
说着,就转身打起了帘子。
李修尧轻轻的捏了捏沈沅的手,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怕,这才放开她的手,率先走进了屋子里面去。沈沅随后也跟了进去。
一进屋,迎面就是一阵带着甜香的暖气扑来。
蒋氏正坐在雕刻着竹子和花草图案的罗汉榻上面,李宝瓶隔着炕桌坐在榻的另一边,李修源则是坐在右手边第一张太师椅上。
看到李修尧和沈沅走进来,李修源就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李宝瓶嘟着一张嘴,也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李修尧毕竟是他们两人的兄长,他进来,他们做弟弟妹妹的,理应要站起来迎接。
蒋氏显然心中是不高兴的,面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她正在打量着沈沅,然后心中就在暗暗的想着,这样的相貌,难怪李修尧一定要娶她了。而且还是那样急迫的要娶她。
李修尧这时也正在看着沈沅,低声的同她说道:“坐在罗汉榻上的人就是母亲。”
沈沅自然知道那就是蒋氏。她上辈子的那最后五年,蒋氏就是她的噩梦,她很不想见她。
但是现在,沈沅还是在小丫鬟拿过来的蒲团上跪了下去,对着蒋氏磕了个头。
采薇手中端了一只填漆小茶盘,里面放了一盖碗茶。沈沅这时就伸了双手从小茶盘里面拿了这只盖碗,举高到了蒋氏的面前:“母亲,请用茶。”
蒋氏鼻中轻轻的哼了一声。
她原就是个习惯早起的人,今儿就起的更早了,就想着等沈沅过来给她敬茶的时候好好的给她立立规矩。
这刚过门的儿媳妇总是要多敲打敲打的,不然哪里会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更何况李修尧又不是她亲生的,现在官职又高,他的妻子越发的就需要敲打了。
只是没曾想,一直等到现在李修尧和沈沅两个人才过来。
蒋氏原本是不想立时就接沈沅手中的盖碗的。想让她多跪一会儿,也多举一会儿盖碗,这也是立规矩的一种。左右今儿是沈沅进门的头一天,就算她心中有不满,可想必也不敢表现出来。李修源和谢蓁蓁成亲之后的次日谢蓁蓁过来给她敬茶,她不也是明面上说一些勉励的话,让谢蓁蓁跪了好一会儿才接她过她手里的盖碗?当时谢蓁蓁虽然一张脸挣的通红,可到底不也是老老实实的一直跪到她说完话,接过盖碗,让她起来的时候才敢起来?现在谢蓁蓁在她面前就是很温顺的。
沈沅倒是确实没有表现出什么来。上辈子她成亲次日过来给蒋氏敬茶的时候蒋氏也是用这样的一招来给她下马威的。而现在,她总不好摔了茶碗转身就走,不然蒋氏将不孝这两个字压下来,她往后在李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既然都已经嫁给了李修尧,她也是想要和他相敬如宾的过下去的。自然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所以蒋氏没有开口叫她起来,她就一直这样低垂着头,手中捧着盖碗的跪着。不过面上的神情很平静,心中更是没有丝毫的起伏。
这时她就听到身后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过来,紧接着她就觉得手中一松,盖碗被人拿走了。
她抬头一看,就见是李修尧从她手中接过了盖碗,又伸手一掀袍子下摆,对着蒋氏跪了下去:“母亲,请用茶。”
蒋氏惊诧的张大了嘴。
她可以给沈沅立规矩,暂且不接她的茶,让她多跪一会,但是给李修尧立规矩……
看着李修尧冰冷犀利的眼神,蒋氏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就颤了一下。她只好伸手接过盖碗来喝了一口茶,又从孙妈妈手中接过早就准备好的一只匣子递给了沈沅。
沈沅双手接了过来,眉眼低垂,看着很温顺的样子:“谢谢母亲。”
倒不知道蒋氏给她的是什么见面礼。她记得上辈子蒋氏给她的是一对翡翠簪子。不过翡翠的成色一般。
眼角余光就看到李修尧已经起身站了起来,又伸手过来要扶她站起来。
沈沅心中明白刚刚李修尧对蒋氏的那一跪都是为了她。他这样做,蒋氏自然就不好再给她立规矩,但也不好翻脸,说任何人不孝。
沈沅心中还是有些小触动的。
李家的人员简单,李老太爷早些年就已经故去了。虽然生前也有几个姨娘,但等李老太爷一死,蒋氏就将那些姨娘都给打发到偏远地区的田庄上养老去了。有一个庶女,及笄之后就被她给嫁到了外地去,基本都不回京城来的。李宝怡又进了宫,现在宅子里也就只有蒋氏和李修源,李宝瓶等人了。
给蒋氏行过了礼之后,就要同李修源等人相见了。
李修尧领着她去见李修源。李修源就自椅中起身站了起来。
沈沅记得李修源是喜欢竹的。平日他喜欢画竹,书房墙壁上挂的是画着竹子的画,书案上摆放的砚台,笔筒上面也都是翠竹的图案。
她还记得自己上辈子打听到李修源的这个喜好之后就特地的绣了一只青竹图案的香囊送给他。未出嫁的姑娘,送给年轻男子这样的一件东西,是什么心思已经很明白了。
当时她将那只香囊送出去之后就转身跑开了,不过依着李修源当时对她的厌恶程度,想必肯定是当时就将那只香囊给丢弃掉了。
想到这里,沈沅唇角弯了弯。上辈子她可真是够自作多情的。
李修源眼尖的看到沈沅的唇角弯了起来。
她在笑什么?好端端的又为什么要笑?是因为她觉得往后她是他的大嫂了,想见他就能见到的吗?
李修源觉得心里有些烦乱了起来。这个沈沅,怎么就是摆脱不了她呢?
先前一直追着他,让他烦不胜烦。过后不知怎么,她好像忽然就开始疏远了他起来,他心中当时是松了一口气的。知道沈沅和王信瑞定了亲事之后,他心中还在想着,这样最好,等她嫁为人妇了,自然就不会再对他纠缠不休了,往后他也再不会看到她了。
但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嫁给李修尧,他的大哥。
知道李修尧那般迫切的要娶的人是沈沅之后,李修源心中是极其震惊的。而现在,他看着沈沅,桃红缕金梅花的对襟袄子,火红的细绫裙,面上脂粉薄施,明艳的不可方物。
李修尧心中就有些不屑的想着,大哥到底还是肤浅,娶妻也只会看相貌。殊不知这个沈沅只是外表光鲜罢了,其实内里是个娇蛮无学问的人。一只好看的花瓶罢了,等时日长了,定然会觉得很无趣的。
而且他还知道沈沅心中喜欢的人是他,若是往后教李修尧知道这事的话……
想着李修尧冷漠的性子,李修源的心中不由的就轻颤了一下。也就越发的对沈沅不满了起来。
不过面上还是要对沈沅行礼,说着:“见过大嫂。”
虽然前尘往事沈沅都已经放下了,但现在亲耳听到前世的丈夫叫自己为大嫂,沈沅还是觉得心中有些怪异。
她屈膝还了礼,只点头微笑了下,然后从青荷的手中接过一只锦匣递给了李修源。
她做大嫂的,初次见面,总要给小叔子点见面礼。
锦匣里面是一方雕刻着松鹤灵芝的澄泥砚,是早先两日采薇打点要给李家人的见面礼时挑选的。拿来问沈沅的意见时,沈沅很随意的点了点头。
她现在是一点都不在乎送给李修源的东西会不会讨他的欢心了,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李修尧这时又握了她的手,朝着李宝瓶的方向微抬了抬下巴,甚为简洁的说着:“四妹。”
他知道上次沈沅在她母亲陪嫁的绸缎铺子里面已经见过了李宝瓶了,而且两个人还闹的有些不愉快,所以自然沈沅是知道李宝瓶的。这样倒不用他过多的引见了。
其实打从沈沅进屋之后,李宝瓶的目光就一直在看着沈沅,暗中只恨的直咬牙。
这个对她不客气的女人,竟然嫁给了李修尧,做了她的大嫂。
她是不想对着沈沅行礼的,可站在沈沅身边的李修尧目光实在是太冷冽犀利了,刀子一样的落在她脸上,她想要视而不见都不行。
于是李宝瓶只得不情不愿的对着沈沅屈膝行了礼,叫着:“大嫂。”
沈沅看着她面上不甘的神情,知道她现在心中肯定是憋着气的。
她很了解她的这个小姑子,脾气暴躁。就是属炮仗的,稍微一点就要炸的。
越是这样的人,越心平气和的对她,她就会越生气。
于是沈沅就对着李宝瓶点头微笑,又从青荷的手里接过给她备的礼递了过去,和声和气的笑着说道:“这是大嫂给你的见面礼,四妹可不要嫌弃才是。”
里面放的是一对赤金镶玛瑙的珠花。
李宝瓶伸手接过了盒子,回手就交给了站在她身后的丫鬟碧玉,连道谢的话都一个字没有说。
沈沅笑了笑,也不以为意。
李修源这时注意到了李修尧在握着沈沅的手,他心中就有些瞧不上。大庭广众之下,夫妻二人怎么可以这样的亲密?让旁人看到了,心中会如何想?
他就不屑的别过头,目光看着墙角高几上放的一盆茶花盆景。
沈沅这时目光也在看明间里面,不过没有看到谢蓁蓁的身影。论理来说,今儿是她嫁过来的第一天,她过来认亲,谢蓁蓁作为弟妹肯定是要在的,但怎么现在……
但沈沅也没有开口要问的意思。她已经想好了,虽然往后会同在一所宅院里过日子,但也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罢。她自安安静静的过她的日子,至于旁的人和事,她是一点儿都不想要去掺和的。
正这样想着,就听到蒋氏在不高兴的同玉簪说话:“去西梢间里看一看二夫人,怎么那么点核桃和松子还没有剥完?一屋子的人都在等她一个人过来,成个什么样子?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快去叫她过来。”
这话指桑骂槐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李修尧面上的神情当即就冷了下来。
玉簪忙应了一声,到旁边的西梢间去叫谢蓁蓁过来。
孙妈妈这时见李修尧面上的神情很不好,就忙打圆场,开口笑道:“昨儿大公子和大夫人成亲,太太高兴的一宿都没有睡。今儿一早更是天不亮就催着奴婢服侍她起床,打水来给她梳洗。奴婢当时还劝呢,说现在天还早,您再多睡一会儿。可太太说,今儿大公子和大夫人必定会早早的过来给她敬茶,她要早点儿起来。然后太太就一直坐在这里等着大公子和大夫人过来。”
沈沅看了孙妈妈一眼。
她穿了一件酱紫色的缎面比甲,看着料子应该是杭绸的。头上簪了一支金顶菊花的簪子,左手腕上还戴了一只碧玉镯子,打扮的比一般的仆妇要体面多了。
沈沅知道孙妈妈是蒋氏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李府一处田庄上的管事,还生了一个儿子。可不幸后来她丈夫和儿子都相继的得病死了,孙妈妈就重又回来服侍蒋氏了。是蒋氏的心腹,若真说起来,倒是比蒋氏要聪明,会做人。
她说的这番话,就是有意想在李修尧跟前为蒋氏开脱的意思。但也不会得罪蒋氏,真是两面都讨好到了。
不过李修尧可不领她的情。
他的声音很冷淡:“不敢让母亲久候我夫妻二人。静园离着母亲这里远,过来很有一段路,既如此,往后就不必让沅沅每日过来给母亲请安,以免要母亲每日都早起等候。”
第115章处处维护
屋子里的众人听到李修尧说的这句话都很震惊。
蒋氏的脸上立马就出现了很不高兴的神情。
刚刚她想要给沈沅一个下马威,已经被李修尧用那样委婉的法子给阻止了。当时就算她心中有气,但还发不出来。而现在,李修尧竟然得寸进尺,让沈沅不用每天过来给她请安。
晨昏定省不是每个做儿媳妇的对婆婆的本分?而且今儿才是沈沅嫁过来的头一天,李修尧就这样的护着她,那往后还得了?
于是蒋氏就有些阴阳怪气的对沈沅说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嫁了个好丈夫。”
沈沅面上微微的笑着,没有说话。
不过她心中也是震惊的。李修尧竟然这样的护着她,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又听到李修源在说道:“晨昏定省是做晚辈的本分,可大哥在母亲面前说这样的话,不是对母亲不敬,也不孝?”
他原想说非但是李修尧自己对母亲不敬不孝,而且也要沈沅对母亲也不敬不孝,但他总是不想提起沈沅的。若提起她,只能称呼她为大嫂。但称呼这样的人为大嫂,他会觉得心中十分的不舒服。
李修尧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就伸手拿了手侧小几上的盖碗,垂下眼,慢慢的喝着茶水,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对于李修源这个弟弟,李修尧还是不放在眼里的。自小李修尧就觉得李修源只会照本宣科的读书,有什么用?而且因着蒋氏的关系,兄弟两个从小也并不和睦。李修源小时候看到他的时候虽然也会叫他大哥,但目光总是很冷淡的,对他并没有一点真的手足之情。
李修源见他这个样子,心中就有些气了起来。
他敏、感的察觉到,自从李修尧从山西大同立了赫赫战功回来,被擢升为都督同知之后,他就开始强势了起来。
以前李修尧只冷漠,但还没有强势的。可现在他竟然这样公然的对他……
李修源搭在扶手的手握紧了起来,面色也很不好起来。
他才是李家的嫡子,而李修尧,不过是一个通房丫鬟生的庶子罢了。
下一刻,就见李修源猛然的起身自椅中站了起来。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谢蓁蓁从旁边的西次间快步的走了出来,对着蒋氏屈膝行礼,柔声的问道:“母亲叫儿媳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其实谢蓁蓁早就在西次间里了,一直在听着外面说话的声音,没有出来。这会儿见李修源猛然的起身站了起来。她是知道他清高的性子的,容不得旁人,特别还是李修尧这样的无视他。李修源也是个文人,心中对武臣也不大看得上。更何况他自小就觉得自己是嫡出,心中对李修尧这个庶出的大哥也不以为意。但现在偏偏李修尧已经是手握京师三大营的大都督,而他只是个六品的礼部员外郎……
所以谢蓁蓁这才急忙走了出来对蒋氏说话,打断李修源想要说出口来的话。
蒋氏是个迟钝的,还没有发现李修源的异样。她只是被李修尧给气的一口软气憋在胸口,觉得很难受。想要发作,又想起李宝怡那时候同她说的话,便也只能拼命的忍着这口气了。
这会儿见谢蓁蓁走了出来,蒋氏就没好气的说道:“不过是叫你剥一盘子松子和核桃,你就剥了这样一早上?就是我有吩咐,等你过来,那黄花菜也都凉了。罢了,我也是被你气的头痛了。”
又吩咐玉簪:“再去拿一盘杏仁来,等二夫人剥出来之后你就送到厨房去,叫厨房给我煮一碗杏仁甜茶来。”
玉簪忙答应着拿杏仁去了。而谢蓁蓁虽然低垂着头,眼角余光却在看着李修源。
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李修源被她刚刚猛然走出来一打岔,面色虽然还是很不好,但到底还是坐回了椅子中,只铁青着脸不说话。
他心中也是清楚的知道李修尧现在非同往日的。既然李修尧现在敢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蒋氏和他,那就说明李修尧心中是不惧他们的。而确实,宫里的李淑妃母子他们现在还要依靠着李修尧呢。
不过谢蓁蓁心里还是觉得有点难过。
刚刚她在西次间也听到李修尧当着蒋氏的面那样的维护沈沅,但是李修源可从来没有在蒋氏面前为她说过半句话。
她垂眼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指,右手大拇指的指甲上面已经有一个小豁口了。这是她刚刚剥核桃的时候不小心弄坏的。
她每天早上都要剥核桃这些东西,还要经常抄佛经,还要处理宅子里面的琐事,她每一天都觉得很累。跟李修源抱怨,李修源总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还说做晚辈的总是要孝顺长辈的,母亲也是嫌那些丫鬟剥核桃剥的不干净所以才要她剥的。
可李修尧刚刚就敢同蒋氏说那样的话,只是为了不让沈沅每天过来请安。
谢蓁蓁的目光越发的暗淡了下去。
不过还是要对沈沅屈膝行礼,叫她大嫂的。还要歉意的说道:“是我来迟了,还请大嫂不要见怪。”
沈沅笑了笑,从青荷的手中接过装着白玉云纹簪子的锦匣递了过去:“弟妹客气了。”
随后她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这种每日给蒋氏剥坚果的痛楚她是明白的,不过好在这辈子她再不用做这样的事了。而且甚至她往后都不用每天过来对蒋氏请安……
这都是因为李修尧的缘故。若没有刚刚李修尧说的那些强硬的话,依着蒋氏的性子,往后还不晓得会怎么样对待她这个庶长子儿媳妇呢。
于是等走出上房的时候,沈沅就侧过头看着李修尧,轻声的说道:“刚刚的事,多谢您。”
李修尧闻言,也偏过头来看她。
他看得出来她这句话说的很诚心诚意,心中不由的就愉悦了起来,眼中也有了几分笑意。
她对他总算不是如同以前那样的客套疏离了。
“你我之间何必说谢?”他就温声的回道,“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做丈夫的,总是要护着自己妻子的。”
他很清楚蒋氏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前她那样刻薄的对他,谁晓得她会怎么样对沈沅?而沈沅看着又是个性子好,话不多的人,想必就是被蒋氏欺负了也不会为自己辩驳的。
只要想一想沈沅被蒋氏欺负的场景他就会觉得心疼,所以不如索性找个借口让沈沅不用每天过来对蒋氏请安,这样沈沅总不会受她的欺负。
已经过了辰时了,太阳升了起来。有日光从头顶香樟树的间隙倾泻而下,落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而仿似有一片日光正落在了李修尧的眼中一般,让他的双眼看来熠熠生辉。
沈沅别过头,看着路边的女贞树,没有说话。
以前总以为他是个冷漠如冰的人,但是昨晚,她可是见识到了他热情如火的一面。而且他现在还经常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正在出神,忽然又觉得右手一暖,是李修尧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我带你在这宅子里面走一走。往后若你想出来逛一逛了,总要自己认得路的。”
说着,李修尧就牵着沈沅的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又伸手指着周边,告诉她那里是什么地方,那里又栽了什么树,种了什么花,那里又有什么可看的景致。
沈沅想要将手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但李修尧微微的用了点力,她如何还能挣脱得了?只能被他一直这样的牵着手往前走。
不时的有丫鬟仆妇经过,见到他们两个人,都对他们屈膝行礼,恭敬的叫着大公子,大夫人。
李修尧点了点头,心中想着,他这样牵着沈沅的手在宅子里面走,那些丫鬟仆妇见了,心中都会明白他是如何的看重沈沅的,那往后这宅子里的丫鬟仆妇必然都不敢看轻了沈沅,都要对她恭敬。
不过到底还是念着昨晚沈沅是第一次的辛苦,所以稍微的在宅子里面走了走,李修尧就同沈沅一起回了静园。
早膳已经在蒋氏那里用过了。虽然席面上蒋氏,李修源等人的神情都很不好,气氛也很压抑,不过沈沅想着往后不用每天过来给蒋氏请安的事,心中就觉得很高兴,倒喝了一碗粳米粥,吃了两块枣泥山药糕,这会儿在宅子里面走了好一会儿她也不觉得饿。
反倒是李修尧担心她渴了,饿了,等在明间的罗汉榻上坐下来之后,他就叫丫鬟去倒茶,拿糕点来,又同沈沅说道:“园子里有小厨房,若你想吃什么了,只管吩咐人去做。”
沈沅笑着应了。
李修尧又吩咐人去将静园里伺候的人都叫过来见沈沅,然后转过头来看沈沅:“院子里这些伺候的丫鬟你先看一看。若觉得好的,你就留下来伺候,若觉得不好了,你就打发出去,吩咐齐明,让他再挑了好的来给你使。”
正说着,青荷用填漆茶盘端了茶过来放在炕桌上,青竹则是捧了一碟子栗子糕和一碟子玫瑰饼过来,也放在了炕桌上。
沈沅且不用糕点,而是伸手拿起了盖碗喝茶。
刚刚很走了一段路,虽然她面上没有说,但其实还是觉得双腿很酸的。
自然,若是在平时,这么一段路也算不得什么,但是昨晚……
想到昨晚的事,沈沅面上也忍不住的觉得有些发烫了起来。忙掩饰着,低下头去喝茶。
待喝了一口茶水,她就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问青荷:“这是松萝茶?”
上辈子玉郞喝茶就只喝松萝茶,这辈子重生之后她一开始思念玉郞实在是思念的厉害,所以就从来不喝松萝茶,就是怕睹物思人。上次沈承璋让人将梁庆云父亲送的松萝茶拿了两罐子给她,也被她搁置在箱底了,从来不喝的,但是现在……
青荷也知道沈沅是不喝松萝茶的,她就面上带了为难的神色说道:“可是夫人,奴婢找过了放茶叶的柜子,也问过了这里管茶的丫鬟,她说只有这个松萝茶,所以奴婢这才……”
李修尧听了他们主仆二人的对话,就问沈沅:“你不喝松萝茶?”
又说道:“我很喜欢松萝茶高爽浓厚的香气滋味,自来就只喝松萝茶,所以静园里的茶叶就只有这一种。若你不喜欢喝这松萝茶,告诉我你喜欢喝什么茶,我现在就让人去采买。”
沈沅转过头,目光震惊的望着他。
第116章婚后相处
李修尧竟然也只喝松萝茶,同玉郞一样……
想到这里,沈沅只觉得心中极其的震惊,捧着盖碗的手都在发颤。目光更是十分复杂的望着李修尧。
再细想一想,上辈子玉郞虽然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可他也说过他的嗓子是在战场上受损的,所以说话的声音才嘶哑粗嘎如破钟一般。而且他的手掌心里还有一道很深的伤疤,由此可以推测的出来他应当是个武人。
而李修尧就是个武臣……
想到这里,沈沅非但是一双手,就连胸腔里的一颗心都开始发起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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