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过,洛阳高中是一所音美艺术类特长学校,所以格外重视艺术类学生的培养。其他学校都只分文科班、理科班,而洛阳高中重点培养音美班。高一总共十个班,有一半的班级都是从初中直招的特长生,等到高二分班,又从普通班中挑选尖子生再组成两个“超级特长班”,这两个班级主要是奔着冲击音美界的“清华北大”去的。本来呢,张清河是想报文科班的,毕竟实在不擅长数学,也没有太多选择。然而,当时JS省正在实行“小高考模式”——高二下学期进行学业测试,物历化,政地生,外加信息技术,只要有一门课综合评定为D就不及格,也就没有资格参加高考。其实单纯考试讲分数的话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是这种测试的评定等级是按照人数和比例来算的,所以一切都是未知数。
在这种情况下,学校开始疯狂暗示和推荐学生报美术班。张清河犹豫不决,班主任却给张清河的父亲打了个电话。于是,某天晚上,张清河的父亲突然出现在学校,班主任语重心长地对父子俩说,张清河成绩很不错,但是数学偏科太严重了,如果报了文科班,恐怕最后的结果不会太好,与其这样还不如报美术班,以张清河目前的分数,考个好大学完全没问题。张清河并没有听进去多少话,只是一边看着夜色中匆匆赶来的疲惫的父亲,一边盘算着一支铅笔一块钱,一盒颜料五块钱……父亲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表示,一切都听老师的;张清河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偷偷握紧拳头,跟那次开家长会的时候一样。等到分班事宜结束,班主任开了最后一次班级会议,语重心长地说,同学们,我没有什么太多的话要讲,就简单说两句吧。第一,不要被做人牵累了你自己。第二,希望大家分到新的班级之后继续努力,祝大家前程似锦。
就这样,学校确定一二班为文科班,三四班为理科班,七到十班为原本的特长班,新开五六两个班级从高一年级期末考试的尖子生中挑选组建,张清河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五班,开始了“画画生涯”。当然,美术生也是要学文化课的,虽说特长生允许“小高考”有两门不及格,但只要是想考上好大学的,都不会真的傻乎乎地等着挂两门课,至少张清河从来都没想过钻空子。五班的班主任姓冯名凯,江苏徐州人,教语文。本来呢,张清河对冯凯没什么意见,但可能是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冯凯和才哥不同,动不动就爆粗口,而且极其低俗难听,张嘴闭嘴就是生殖器,于是,张清河开始对他反感。某天,冯凯气冲冲跑进教室,跟往常一样破口大骂,你们这帮逼养的东西,给脸不要脸是吧!张清河头也不抬,根本不想搭理他,只是心里在想,就这种素质,是怎么当上老师的?素质低就算了,张清河还严重怀疑他的学术素养。
有次课上讲秦观柳永等词人,提到一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冯凯在黑板上写“金甘玉露一相逢”,张清河举手反驳,冯凯恶狠狠地回了句,你懂什么,版本不一样而已;有次课上讲到《史记》中《货殖列传》里陶朱公范蠡的事迹,冯凯错译了其中的顺序,还自以为幽默地讲着其中的故事,张清河又举手反驳,冯凯完全没有思考就马上批评道,上课就认真听,有本事你来讲啊!张清河本想说,我来就我来,有什么大不了的。结果冯凯立马拍着桌子大喊,你别给脸不要脸,下课到我办公室去!自此,张清河乐此不疲地跟冯凯作对,用同学的话讲就是,每天都要给冯凯找茬,而冯凯除了每天把张清河叫到办公室或者教室外罚站以外,也想不出什么新招了。又有某天,冯凯在讲台上痛骂学生,一边骂一边引经据典说,跟你们这帮废物讲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众人在台下埋着头不说话,张清河可不惯着他,马上回应道,怎么,照你这么说,对牛弹琴还是牛的错咯?结果自然是冯凯吹胡子瞪眼睛,请张清河去办公室喝茶了。说到底,冯凯没有什么别的特殊手段来整治张清河,因为就算体罚也不敢下狠手,无非就是罚抄罚站,而张清河的语文一直都是全校第一,罚第一名抄书也说不过去吧。
张清河总归昂头挺胸,对冯凯说,你骂我没关系,随你怎么骂,但是要是侮辱我娘老子,那么不管你是谁,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把你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当时,班里竞选班长,张清河全票当选。结果冯凯说,每个星期换一次,争取每位同学都能当一回班长。于是,一周后,换届选举,张清河又全票当选。不过这次张清河站在讲台上对同学们鞠了个躬说,感谢大家,皇帝轮流做,大家轮着来吧,我一定配合大家工作。说完就下了讲台,同学们还以热烈的、经久不息的掌声……多年以后,张清河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这冯凯到底是本质如此,还是特意用这种办法来激发学生的潜能呢?不好说。张清河为了跟冯凯作对,凡是课本上讲到的东西,全都亲自去找来资料做好笔记,不知不觉也积累了不少知识,并且这种积累得到的知识,比听老师讲要真切深刻的多。如此说来,张清河应该心怀感激了。
之前讲到,张清河经常翘自习课去打球,一方面是因为打打球出出汗可以让张清河得到发泄和放松,另一方面是因为冯凯曾经在全班同学面前许诺说,谁能够把一本语文诗词选修从头到尾背完,接下来的自习课随便做什么。结果,张清河一节课背完了一本书,冯凯却反悔了。所以,归根结底,张清河的“翘课”,本质上也不能算“翘课”。不管怎么说,中学生打打球锻炼锻炼身体,总不是什么荒唐事,也无需纠结对错,总比沉迷网吧强得多吧。当时,学校篮球队战绩惨淡,很多高三的学长即将隐退,急需新鲜血液。张清河凭借往返上篮八秒七和罚篮十中十的成绩入选。因为个子太矮,所以张清河被安排打控球后卫和组织后卫。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上场接球发球,当个工具人。首先,张清河并没有经过系统训练,他的篮球技术仅限于投篮。其次,没人教过他什么篮球战术,教练只是让他记得把球运过半场然后传出去。最后,打了几场训练赛之后张清河才发现,压根没有什么一到五号位,大家各打各的,拿到球就往内线冲,要么就直接朝着篮筐砸。这么看来,成绩惨淡是理所当然的了。某次训练赛上,张清河不顾教练的要求,运着球来到三分线外就刷刷投出去,虽然连着进了五个,却被强制换下场。于是,张清河把矿泉水瓶子往地上一摔,扬长而去。
后来,学校开展运动会,内部举行了一场班级篮球对抗赛,张清河本不想参与,但整整一个班竟然凑不出五个主力五个替补,只好摇摇头上场。这次,没有什么教练,也压根不管什么战术,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该死的篮球丢进那个该死的篮筐。班里有个叫姚凌俊的,擅长运球和漂移式投篮,张清河和他击了个掌,两人便开始狂轰滥炸,过了中场就开始投超远三分。第一节结束,张清河三分十一投中七拿下二十一分,姚凌俊十中八拿下十六分,两人合砍三十七分,对手靠着冲击禁区得了八分。等到第二节,张清河转换策略,开始打小前锋的位置,转身过人,轻松挑篮得分,对手忌惮他的投射能力,只要他作出一点偷懒的假动作,便马上被晃走,对位的高个子甚至直接被晃倒,底下观众发出阵阵嘘声。
姚凌俊继续在外线飘着投篮,保持着火热的手感。一时间,对手被彻底打蒙,整个球场乱成一团。第三节开始,张清河持球突破,如入无人之境,姚凌俊突然跑到内线接应,而张清河一个假动作又跑到三分线外,随着空心入网的声音,观众沸腾起来。事实上,从战术上来看,张清河应该传球或者直接突破上篮,而之所以又跑到三分线外,完全是出于故意挑衅的恶趣味。至此,对手已经完全崩溃。第三节最后一攻,张清河持球,观众们大喊“张清河!张清河!”,而张清河朝着观众席挥了挥手,顺便把球也运出了界外,顿时所有人大笑起来,只有对手铁青着脸。当对手拿到球权准备来次快攻的时候,姚凌俊一记精准的抢断,再次将篮球打出了界外,而张清河飞快地往观众席跑,一边跑一边喊着“保护观众”。三节时间打完,比赛已经进入了垃圾时间,张清河直接下场坐着喝水,一群女同学围了过来递毛巾。或许,这才是打篮球的乐趣吧,张清河心里想。因为这场比赛,张清河收获了无数粉丝,几乎每个女同学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都要说一句“哇,这不是张清河嘛”。尝到了甜头,张清河便整天和女粉丝们混在了一起,据不完全统计,从一班到十班,几乎每个班都有两三个张清河的铁杆女粉,一时间关系暧昧且混乱。
俗话说得好,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没过多久,张清河就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了代价。事情的具体经过全被张清河写在了一篇关于郁晨的日记里,具体如下:
大概是情人节前后,那时我才高二,一个年轻骚动的年纪。
我想着学电影里面一样,在这时候打个电话搞点浪漫的气氛。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拨打了那个记得烂熟的号码。电话接通了,我听到你的声音,竟然紧张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之前排练了许久的对白此时竟一句也说不出来。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大概就是些嘘寒问暖的类似于“吃过了吗?”“在干嘛呢?”之类可笑的话。
你明明比我还小,结果却完全没有那种羞涩尴尬的感觉。整个对话都似乎在你的引导下完成,终于对话快到尾声,而你也准备挂电话了。我想再不说就说不出口了,于是小声地说了句“情人节快乐”。你轻蔑地笑了一声,回答“和我有什么关系?”
“嘟……嘟……嘟……”电话就这样被挂了。我还拿着手机,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我想可能是我的问题,并没有让你感受到我当时复杂的心情,又或许是我自己太过可笑了吧。又过了些时候,我终于准备好了。这次我想不管怎样都要让你知道我的想法。天知道为什么这次我按下号码的时候手指依旧在颤抖。
电话正在呼叫中,我的心里百感交集,一边紧张着,一边幻想着。
“喂?你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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